23

另一頭的婚房之中, 氣氛沉重。

蕭月已經被扶了起來坐在床上,但依舊沒有人給她解開身上的繩索。

都留了一分警惕心在,這是幻境, 裏面的人都不能輕易相信。

古雨嫣聽完蕭月的話, 眉頭已經深深地皺了起來:“你是說他以前的小妾都活不了多久是嗎?”

“是。”蕭月縮在床上,“這府上現在只有我一個了。”

她絕望地喊道:“求求你們, 你們救救我吧,我真的不想死!”

林鄞之忽然問:“你也死了嗎?”

蕭月一愣。

宋端也迅速反應過來,緊緊盯着她:“你也死了, 所以你要報複他們是不是?”

蕭月突然激動起來:“不是!”

“我沒有要害他們!”

她被綁着, 這會兒掙紮起來,身上都磨出了傷口。

“蕭姑娘不要急。”古雨嫣安撫她,“我們只是随口一問。”

林鄞之不遠不近地站着, 從始至終都沒有靠近一步:“這幻境可是你的?”

蕭月不說話了。

林鄞之黑眸裏沒什麽情緒,只問了這麽一句, 視線就落在她身上, 壓迫感十足。

許久之後, 蕭月開了口:“是我的。”

“但我不是想報複他們。”蕭月垂下頭, 澀然道,“十九年前,我含恨死在府中,執念太重,只能一直飄在此處。”

“我受夠了。”蕭月顫抖着聲音,“困在這裏十九年,時時刻刻都是煎熬, 可沒有人能救我出去, 我只能日複一日地重複着那些讓我生不如死的日子。”

“後來, 出現了一個人。”她擡起眼,神色有一瞬間的放松,“他跟我說,若是這幻境中,有人救了我,那我就能出這一隅之地。”

宋端立刻問:“那人是誰?”

“不知道,我看不清他的臉。”蕭月搖頭,“但他是唯一一個能看到我的人。”

林鄞之:“若是不救你呢。”

蕭月看向他,對上那清冷的臉,瑟縮了一下:“他說,他會有辦法。”

古雨嫣接道:“辦法就是殺了他們?”

蕭月默認了。

宋端想通了,一拍扇子:“難怪,城裏死了這麽多人!”

古雨嫣皺眉:“這麽多人,竟沒有一個救你的?”

蕭月苦笑:“若是有人救我,十九年前的事還會發生嗎?他們都不願意得罪那個畜牲。”

“師兄。”古雨嫣起身,“我們現在将她救了,是不是就可以讓她帶我們找到那個幕後之人。”

林鄞之沒回答,他壓着眉眼問:“方才那兩人也沒救你。”

“是。”蕭月相到那兩個莫名其妙的人,臉色就變得莫名,“不僅不救,她甚至還是勸我嫁。”

宋端:“誰?”

蕭月咬牙:“那個蘇家娘子。”

衆人:“……”

“若是你們救了我!我可以帶你們去找他!”蕭月明顯不想再提剛才那兩個人,着急道,“我知道他在哪裏!”

“你也可以用這個條件跟方才那兩人做交換,讓他們救你。”林鄞之一針見血,“你為何不做?”

蕭月茫然了一瞬間:“他們不是城裏的凡人嗎?”

宋端:“你知道我們不是凡人?”

“幾位能看透我的幻境,自然不是凡人。”蕭月這會兒已經放棄了掙紮。

宋端步步緊逼:“那過去那些人呢?你也不提醒?”

蕭月露出了一個冷笑:“我如何提醒,在前廳我被堵住了嘴,開不了口。”

她目光有些蒼涼:“直到現在,肯找來這裏的,不過也只有你們和方才那兩人。更何況,我覺得他們死有餘辜。”

房內安靜了半晌。

古雨嫣走上前:“既然如此,我們将你放了,你需要帶我們找到那個教你方法的人。”

蕭月面露喜色:“好!”

古雨嫣立刻将她身上的繩索解開。

“林兄。”宋端有些擔心,“按她這麽說,那卿伶她們是不是就有危險了?”

“林兄?”

林鄞之指尖動了動,再擡起眼時,古雨嫣已經将蕭月放了。

他直接擡劍,将手中的劍橫在了蕭月的脖子上,冷聲道:“方才的人在哪裏?”

蕭月被吓到了,一動不敢動:“你們不是要找那個幫我的人嗎?”

林鄞之沒說話,手裏的劍卻更進了一分,蕭月立刻哭喪着臉道:“我,我帶你們去!”

“師兄,現在不是應該先要解決淮城的事嗎?”古雨嫣看着林鄞之的劍,聲音低了幾分,“那人可是鬼主和故妄,他們能有什麽事。”

“可他們現在沒有靈力。”宋端贊同林鄞之的做法,“林兄說得對,我們應該先找到卿伶。”

古雨嫣吸了口氣:“師兄!”

林鄞之輕輕蹙眉:“你今日有些魯莽了。”

卿伶被故妄接住落地後,兩人便瞬間分開了,她眼前一片黑暗,接住了她的故妄也只是留了那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後就突然消失了。

他不是不能用靈力嗎?如何能接到她的?

卿伶在原地站了幾秒,忽的聽到有人的哭聲,她才想要看過去,這才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眼前的黑暗慢慢散開,卿伶才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暗的柴房裏,周圍只點了一個昏黃的蠟燭。

而眼前的景象更為刺激。

她面前躺了一個臉色慘白的女人,女人臉上分不清是淚還是汗,哭得撕心裂肺。

卿伶聽到從自己嘴裏吐出來的話,不是她的聲音,卻是她的“身體”說的。

“再忍忍,加把力啊十八奶奶!快出來了!”

卿伶終于清醒了一些:“!”

盡管在總局學了挺多東西,但她着實也沒有學過接生。

現在應該就是共情了,而她共情之人就是給蕭月接生的人。

卿伶瞪着眼睛,被蕭月撕心裂肺地哭喊聲哭得靈魂顫抖。

“十八奶奶,你努力一點,快了快了!”蘇家娘子說,“這麽久了,你不就等着這一天嗎!”

蕭月看起來都快脫力了:“我不行了,我不行了!”

蘇家娘子也很緊張:“只差一點了,頭出來了!”

卿伶不知不覺也跟着提起了心。

直到聽到了那一聲嬰孩的啼哭,卿伶才終于松了口氣。

“好了好了!”蘇家娘子高興道,“是個小公子!老爺一定會高興的!”

“不。”蕭月虛弱地阻止了她,“讓我看看孩子。”

蘇家娘子把孩子抱過去,蕭月枕着木柴,看着襁褓裏甚至身上還沒洗幹淨的孩子,露出一個笑來,而後又沉沉睡了過去。

蘇家娘子抱着孩子站了一會兒,随後輕手輕腳抱着孩子出了柴房,深夜的柴房沒有幾個人,她七拐八拐繞到了一個牆角,那裏有個挖出來的狗洞。

有個人站在那裏。

卿伶:“……”

難怪故妄不見了,原來在這裏。

卿伶想透過這個人看到故妄的影子,可是卻什麽都看不到。

“快,抱回家。”蘇家娘子着急地說,“是個兒子!”

蘇書生一直搓着手,聞言頓時喜笑顏開:“兒子好啊,兒子好!”

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一個一模一樣的包裹遞過去:“拿好了。”

随後接過蘇家娘子手裏的孩子,又順着那個狗洞爬了出去。

蘇家娘子左右看了一眼,最後又回到了柴房,她小心将柴房門關上,又把包裹放在了蕭月的旁邊,守着蕭月醒來。

蕭月醒來第一時間就是要去看自己的孩子。

可就在她抱上孩子的一瞬間,表情凝固了。

蘇家娘子惋惜道:“十八奶奶,你這是早産,這些日子你過得也……”

她後面的話沒說完,點到為止,而後又道:“孩子沒活過一個時辰。”

“不會的不會的。”蕭月緊緊抱着孩子,“不會的。”

這是她這些日子以來唯一的精神支柱,孩子沒了,她整個人都宛如瘋魔。

“我的孩子怎麽會離開我。”蕭月爬起來,“你一定在騙我!”

蘇家娘子立刻扶着她:“十八奶奶,你身子還沒好,要小心啊!”

卿伶沉默地看着這一幕。

忽而,畫面又是一轉。

是王老爺過來了,他推開柴房的門,一臉怒容:“孩子沒了?早産你不說!”

旁邊的管家說:“老爺,您那天正跟十九奶奶洞房,我們去叫過了,您說不許打擾。”

王老爺一巴掌拍了過去,随即走到灰頭土臉,眼睛虛虛閉着的蕭月身前,踢了一腳:“沒用的東西。”

“既然孩子沒了,那你也沒用了。”

蕭月毫無反應。

她依舊抱着那個包裹,雙目無神,原本生完孩子就沒了半條命的她其實就跟死了沒什麽兩樣。

王老爺讓管家把她扔了出去。

當晚,蘇家娘子偷偷找到蕭月被抛棄的地方,卻見寒冬臘月裏,蕭月已經死了。

她抖了抖,脫了件外袍蓋在了蕭月身上。

“十八奶奶你也別怪我。”她哆哆嗦嗦地說,“你看你也活不了多久了,孩子給王老爺那種人也不會好的,我會替你好好養着,對他好的。”

蕭月的屍體躺在雪地之中,再也無人問津。

明明身體不是自己的,可卿伶還是感覺到了周身的冷意。

她想出去,想立刻從這個人的身體裏出去。

正這麽想着,周圍的景象又變了。

是城裏出現“疫情”的時候,人人都在惶恐,蘇家閉門不出。

孩子如今已經長成了少年,比他娘親都要好看,也很孝順。

蘇家娘子嘴裏不停念叨着:“是她回來了是她回來了!我夢到她了!”

少年:“娘,您在說什麽,誰回來了?”

“她回來了!”蘇家娘子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看向少年,“你出去!”

少年一愣:“娘?”

“出去!”蘇家娘子把他推出門,“你出去了,她就不會傷害我們了!”

“你兒子在這裏!”蘇家娘子崩潰大喊,“你別害我們!”

蘇書生走過來,一把拉住她:“你這是做什麽!”

蘇家娘子哭道:“我夢到蕭月了,一定是她報複我們!”

蘇書生一臉頹然:“我也夢到了。”

他問:“無期呢?”

“我把他推出去了,這樣蕭月就不會找過來了!”蘇家娘子抓住他,“相公,我們會不會死?”

“不會。”蘇書生暗罵,“你這不是糊塗嗎!她兒子在我們手上,她怎麽敢動我們!”

“我……”

兩人話沒說完,便感覺一股涼意直蹿腳底,只一眨眼間,兩人便七竅流血,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卿伶感覺自己仿佛也被撕裂一般的疼痛。

她依舊還在蘇家娘子身體裏,好像下一刻就要跟她一樣,就這麽死去。

卿伶掙紮着要脫離這種束縛。

故妄呢?他是不是也在蘇書生的身體裏?

這時,卿伶感覺到一股拉力,靈魂像是被抽離開。

耳旁是熟悉的稚嫩的聲音:“卿伶!快醒醒!”

卿伶輕輕皺眉,睜開眼後,看到了面前的小金淵。

小金淵搭着她的脈搏,像是松了口氣:“還好還好,你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四肢百骸慢慢恢複了力氣,卿伶搖搖頭:“沒有。”

她在四周看了眼,沒看到故妄。

“故妄呢?”

“不知道啊。”小金淵搖頭,“他把你放在這裏以後就不見了。”

卿伶疑惑:“放在這裏?”

“是啊。”小金淵說,“我才下來不久,他就抱着你下來了。”

“看好她。”故妄只随手把人放在地上,而後道,“給你的佛珠呢?”

小金淵雖然不情願,但是如今卿伶在這兒,他也只能守着她,他從嘴裏吐出佛珠,“這兒呢!沒丢!”

故妄輕輕睨他一眼,頗為嫌棄。

又掰開卿伶的手,将那顆佛珠放在她手裏:“看好了,若是這顆佛珠發燙就捏碎。”

小金淵:“哦。”

故妄這才轉身走了。

小金淵着急道:“你去哪裏啊!”

故妄沒有回答,只留下一句:“想要你的命,就在原地別動。”

所以小金淵就守到了現在。

他的手小,卡在卿伶手裏,感覺到那顆佛珠發燙時,卿伶臉上也開始在冒汗了,小金淵立刻就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将佛珠捏碎了。

卿伶打開手。

掌心只餘留了檀木的碎末。

她問:“他還沒回來嗎?”

小金淵:“沒有。”

他一臉茫然:“你們是要做什麽啊?”

“做點大人該做的事。”卿伶起身,這裏應該就是那個洞裏,很空,什麽都沒有。

只有周圍的牆壁上,有些昏暗的燭火。

卿伶身上還有故妄之前留給她的佛珠,正當她要找找故妄在哪時。

腳底突然震動了起來。

想起之前在神境時的意外,她下意識就拉着小金淵往後退。

可這次,中間卻露出了一道縫隙,有一道光從中間透出來,那裂縫越來越大。

最後竟是被沖出了一個洞。

被一起沖出來的,還有一道白色的人影。

那人在空中翻了下,持劍落在了洞口。

緊接而來,是另外兩個人,紛紛飛了上來。

古雨嫣着急去查看林鄞之的情況:“師兄,你沒事吧?”

林鄞之白衣上沾了些血:“無妨。”

“這個妖女!”宋端咬牙切齒地呸了一聲,“敢陰我們!我今天一定要把她剁了!”

好像是,主角團跟別人打起來了。

卿伶拉着小金淵站在角落,正思考着要怎麽辦,這時,她腳底也多了一絲裂縫。

小金淵:“快快快!躲開躲開!”

這一聲驚動了遠處的人,卿伶抱起他剛要離開這裏,忽的就被一人給攔腰抱了過去。

林鄞之身上有股冷香,聲音也冷:“失禮了。”

卿伶還沒反應過來,他就帶着她落在了安全的位置。

旁邊幾道的視線嗖嗖嗖地射過來,尤其是古雨嫣,卿伶默默從他懷裏出來:“謝謝。”

她默不作聲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宋端卻很是大聲:“你居然在這裏!你沒事嗎!我們差點就被那個妖女騙了。”

“不對,是已經騙了。”

卿伶沒有想通前因後果,有點茫然,附和道:“是啊,我居然在這裏。”

不然她應該在哪裏?

這會兒,他們口中的妖女從底下飛了上來,正是蕭月。

林鄞之立刻上前,将幾人護在了身後。

蕭月神情陰冷:“就是你們壞了我好事。”

她朝着幾人飛了過來,此時的蕭月已經吞了不少人的魂魄,似鬼卻又非鬼,卿伶也暫時無法控制。

林鄞之提劍而上,劍意讓這洞裏都掀起了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風。

看他占了上風,宋端和古雨嫣也上去幫了忙,卿伶準備先引出一抹鬼氣去尋故妄。

這時,她卻突然發現周圍的牆壁在微微閃着光。

複雜的符文隐隐閃現。

蕭月肯定是打不過他們的,那為何後來林鄞之會受了重傷?

不管怎麽說,方才林鄞之也救了自己。

卿伶像是想起了什麽,她把手裏的尋找故妄的鬼氣引了出去。

這時,林鄞之他們幾人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

卿伶聽到宋端罵了一聲:“什麽妖法!快撤!”

她看過去。

“像是有陷阱。”古雨嫣拉了林鄞之一把,“師兄先退。”

蕭月笑道:“膽子真大,什麽地方都敢來,正好,你們幾個的魂可比那些畜牲的好多了。”

她得意道:“這陣可困住那些畜牲的魂魄,自然也可以困住你們的。”

林鄞之擡眸,冷冷道:“是嗎?”

蕭月一愣。

突然,林鄞之手裏的劍爆發出了一陣強光,他提着劍沖向了蕭月。

蕭月沒想到他不受影響,一時不察,被刺中了肩膀。

牆壁上的陣法越來越明顯,卿伶發現,林鄞之雖然一直在進攻,但身形似乎還有不穩。

她立刻凝神,一瞬間,鬼氣彌漫開來,将她周圍的陣法都給擋了個嚴實。

陣法缺了一角,自然也失去了大部分的作用。

幾人不是尋常修士,很快就運着靈力穩下了神魂。

蕭月這才發現這裏還有個人,她冷然道:“鬼修。”

說着就要朝着卿伶襲來。

卿伶凝了一個印,隔着鬼氣打過去,那印打中了蕭月的胸口,卻意外地沒有阻擋住她的腳步。

林鄞之瞬間換了個方向,一劍将蕭月打開,而後朝着卿伶過來,要把她帶走。

卿伶眼尖的發現,自己放出去的鬼氣似乎回來了。

卿伶立刻道:“別過來。”

卿伶不想讓他們分心,更何況她找的人要到了,她真誠道:“我沒事,你們別管我,她動不了我。”

林鄞之動作頓了一瞬:“你有危險。”

一顆佛珠勢如破竹,打在了林鄞之的劍上,擋住了他要過來的動作。

“我看,你應該關心一下自己。”

聽到這個聲音,卿伶擡起頭,只見故妄從原來的那個洞口落下來。

看到故妄,林鄞之表情也變了下,但蕭月還在後面。

趁着現在陣法被遮擋,他立刻回了頭。

卿伶打量着他,确保他完好無損後問:“你去哪裏了?”

故妄落在了卿伶身邊,他看了眼籠罩在牆上的鬼氣,目光陰恻恻的。

聽到卿伶的聲音,他回過頭來:“你是在幫他們?”

卿伶敏感地感覺到,他看自己的視線絕對算不上友好,她還沒說話,就聽故妄說:“阿伶啊,你讓我有點生氣。”

聲音聽起來還頗為無奈。

卿伶感到莫名,她只是随手幫個忙。

“罷了。”故妄嗤笑一聲,忽的擡手,佛珠紛紛從他手裏打了出來,頃刻間就将那卿伶的鬼氣打散,“日後再算。”

作者有話說:

阿伶:你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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