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不想殺你了。

也只有故妄, 才會堂而皇之當着對方的面說出這種話來，像是不在乎別人會怎麽想他。

卿伶不明白這種話有什麽說出來的必要，難道是通知一聲：我現在不想殺你了, 高不高興？

她遲疑了一下, 禮尚往來地“回敬”道：“那，謝謝？”

換作是別人, 或許早就翻臉走人了，只有小鬼主依舊很平靜。

故妄看起來像是心情不錯：“不客氣。”

卿伶無言，加快了步伐, 脖子上的小鈴铛叮叮響着, 格外清脆。

汀幽澤內地形複雜，稍微轉個方向都會迷失在裏面，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該去何處。

毒蟲毒草妖獸遍地都是, 故此這裏少有人涉足，所以即使有小金淵在, 但大家不免在路上也要吃些苦頭。

故妄走在最前面, 大家小心翼翼走着的路他卻如履平地, 就像是來自己家似的。

卿伶想了想, 還是小聲提醒他：“你離我近一些。”

故妄垂眸。

卿伶壓低聲音：“遇到危險我能及時反應。”

故妄幾不可察地挑了下唇，放慢了步子跟在她身邊：“那就多謝卿姑娘了。”

這話他并沒有放低聲音，生怕誰聽不到似的，一瞬間宋端他們都将頭轉了過來，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帶這些探索的味道。

古雨嫣則是看着卿伶，沒什麽太大的表情。

卿伶：“……”

她默默離故妄遠了一步, 對她笑了一下。

宋端看着身後的兩人, 好像突然之間就反應過來自己心裏一直覺得不對的地方了。

卿伶原本是跟故妄形影不離的。這會兒即便是要過來給他取蛇丹, 宋端也覺得正常。

不正常的是，林兄好像突然跟她關系就很好了。

不過宋端只是疑惑了一瞬，想不出什麽頭緒來便作罷了。

只有古雨嫣，她收回目光後沉默地往前走着，話也少了些。

原以為會遇到不少困難，但意外地是，這一路大家倒是都很順利，沒遇到什麽難纏的妖獸或是直接跟幻靈蛇正面對上。

幻靈蛇也算這汀幽澤的小霸王，若是在外面對上了，引來其他妖獸，也不太好說。

在小金淵的帶領下，幾人很快就找到了幻靈蛇的巢穴，果真就在汀幽澤最中心的一個山洞內，被雜草灌木掩着，若不是有小道消息，常人還真不知道這有個洞。

小金淵把手從旁邊的草上收回來，說：“它白日都不在洞穴，要出去覓食的。”

洞口被掩蓋着，一時分不清裏面到底是什麽情況，危險還是安全。

有了以前的經驗，卿伶很自覺地站了出來：“我先去看看吧。”

自己主動，總比故妄把她扔進去的好。

不過故妄現在用的是別人的身體，也會這麽對她嗎？

宋端驚了：“我們怎麽能讓你一個姑娘先進去，我……”

他話還沒說完，就看到有道白色的身形已經緩步走到了洞口，那人衣袂輕揚手掌一翻，掌心就出現了一把劍。

故妄擡起劍的一瞬，劍意凜然，一道勁風刮過，所有的雜草盡數散落，被遮掩住的洞口全然露了出來。

這洞口居然挺大，即便是一個成年人走進去，也不會覺得狹窄。

故妄将劍收起來，率先邁步走了進去。

卿伶：“诶？”

是為了維持人設才沒把她扔進去嗎？

小金淵在宋端懷裏，嘟囔着道：“這個道長多好啊，比那個狗男人強多了。”

還會主動開路。

他話音一落，方才被打散的一簇雜草就飛到了他的嘴裏。

小金淵：“呸呸呸！”

卿伶給他把草拿出來，拍拍他的頭，語重心長道：“乖，我們少說話啊。”

既然故妄此時不需要她，那卿伶也主動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

不需要她的時候她只管在旁邊做個旁觀者就好了，沒有必要同幾個主角去搶什麽風頭，做什麽事。

只要沒有危險就好。

進了洞，所有人便被這洞裏的景象驚到了。

卿伶眼睛也微微睜大，心想：這哪裏是蛇洞，這應該是水月洞天。

經過了洞口那一小段，衆人眼前便豁然開朗，這裏竟然是個很大的溶洞，底下有條暗河，水聲潺潺，暗河旁滿是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長得很好，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洞裏的石壁上隐隐發着幽光，像是有什麽鑲嵌在裏面。

宋端喃喃：“這蛇住的地方居然這麽好。”

确實很好，即便是作為鬼修的卿伶，都能感受到這裏充沛四溢的靈氣。

難怪蛇丹會如此旁人觊觎，那條蛇生活在此處，想必蛇丹入藥後的效果不可小觑。

小金淵瞪大眼睛，驚喜地喊道：“金淵神境都沒有這麽充沛的靈力。”

他從宋端懷裏跳出來，跳到暗河裏，瞬間就變成了原型，滿足地嘆道：“好舒服啊！”

這會兒幻靈蛇不在，想起小金淵這些日子被她埋在禁涯那花盆裏的苦，卿伶也沒忍心打斷他的快樂。

她看向故妄：“我們要等到幻靈蛇回來嗎？”

故妄輕搖了下頭，姿态端得很像。

他擡眸看向這個溶洞的上方，忽的一躍而起，擡劍就将那洞頂就給掀了個口。

有日光從上方灑了下來，卿伶這才看到，原來這上面也有一個洞口。

一路過來都很沉默的古雨嫣在故妄落地後，總算說話了：“師兄，若是要捕獲幻靈蛇，不若使用鎮靈符。”

故妄站在日光下，微微偏了下頭：“嗯。”

卿伶輕聲問一旁的宋端：“鎮靈符是什麽？”

宋端：“雲咎峰的符文。”

一般的仙門修士都知道，就比如南楚門的醫修有自己獨特的修煉術法，雲咎峰作為仙門中的佼佼者，自然也有。

“跟鎖魂陣差不多，但沒那麽惡毒。”宋端說，“若是被震鎮靈符打中，那對方就會暫時無法使用靈力，幻靈蛇常年在此處，即便是只妖獸，怕是靈力也不低。”

卿伶點點頭，不由想：可故妄并不是林鄞之，他會用無咎峰的符文嗎？

這個念頭才冒起來，卿伶便看到故妄的劍開始隐隐發着光，随後他持劍在虛空中畫了複雜的符文，那符文一出來，就四散開來，印入了四周的牆壁裏，消失不見。

看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與此同時，古雨嫣也動了。

她拿出自己的劍，在故妄劍端劃過的地方，也很快的寫了一串看不懂的符文，同樣也消失在了牆壁上。

像是給幻靈蛇布下了陷阱。

古雨嫣出了手，故妄也就把劍收了起來。

而後輕飄飄看了她一眼，淡聲道：“近日心不穩。”

古雨嫣臉色微變，咬着唇：“我會注意。”

故妄：“嗯。”

卿伶看得嘆為觀止。

故妄用了林鄞之的身體不說，居然還義正言辭教訓人家師妹心不穩。

“林兄真厲害啊。”宋端嘆道，“就算是才受了傷醒來，也能從雨嫣姑娘的劍意中看出她心不穩了。”

卿伶聞言，重新看了過去。

故妄已經朝着她們這邊走了過來，白衣未染纖塵，有那麽一瞬，她以為自己看到了林鄞之。

宋端滿臉笑容，對自己的林兄很是信任：“既然已經布下了鎮靈符，那我們就等着吧。”

“離日落還早。”故妄緩緩說，“我出去看看，能否遇到幻靈蛇。”

卿伶疑惑：“你要出去嗎？”

故妄：“嗯。”

宋端也很是不解：“可我們不是守株待兔就好了嗎？”

故妄不為所動：“未免會有變數，做兩個準備。”

“修士闖進汀幽澤，難免會有風吹草動。”

卿伶明白了他的意思，為了避免發生什麽意外，所以要有兩個準備。

宋端想了想，覺得有道理：“那我們一起…”

“宋兄守在此處比較好。”故妄說，“這裏總要有人，若它提前回來，也方便。”

古雨嫣走過來：“我也留下來吧。”

故妄回頭看了眼。

古雨嫣垂着眼，看起來像是還未從被師兄教訓的陰影裏出來：“若有萬一，我也可以修補鎮靈符。”

故妄點頭：“可。”

然後把目光放在了卿伶身上，公事公辦的語氣：“既然如此，那卿姑娘便同我一路吧。”

光明正大，都不用自己主動開口了。

卿伶彎了彎眼睛，欣然點頭：“好。”

她沒帶上小金淵，就任由他泡着。

也是怕小金淵再口不擇言，故妄這記仇的性子，把他扔在汀幽澤喂妖獸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從那洞裏出來，卿伶不由得問：“我們去哪裏找幻靈蛇。”

其實她覺得，也沒必要出來找，等到天黑就好了，但故妄既然要出來，那她就陪着吧，

一離開他們的視線，故妄就原形畢露了，眸裏多了幾分散漫和慵懶。

卿伶都不知道為什麽一個人能将不同的兩個人狀态切換得如此自然。

只見他又摘了一片耳邊的葉子拿在手裏把玩，懶懶道：“不知道。”

卿伶：“？”

她覺得匪夷所思，這麽大一個汀幽澤，不知道為什麽還要出來，那在蛇洞裏還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

故妄對她複雜的視線視若無睹，将那葉子在指尖團了團，随意扔遠了，垂眸笑道：“若是不想來，你現在也可以回去。”

他說完就真的耐心地站在原地等着卿伶做選擇。

卿伶默了幾秒，蹙蹙眉問：“往哪邊走？”

故妄喉嚨裏發出一聲笑音，忍不住擡手撫了一下她的發髻，語氣像是縱容：“你想往哪走，我們就往哪走。”

看樣子是真的不知道去哪，随便去哪都可以。

卿伶懷疑地看了他一眼，擡手指了一個方向，故妄居然真的想也沒想就朝着那個方向走了，她只好也跟了上去。

卿伶有些疑惑：“為什麽古雨嫣不跟着你呢？”

基本上每一次古雨嫣都是和林鄞之結伴出現，來汀幽澤也是如此，但方才卻主動說了要留在洞中。

“誰知道呢？”故妄目光随意地打量着周圍，不在意道，“或許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不敢見我。”

聞言，卿伶轉過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看我做什麽？”故妄垂眸對上她的視線，輕挑了下唇，“不是不喜歡這張臉？”

卿伶說出自己的想法：“你好像知道她做了什麽一樣。”

故妄失笑：“我哪有那麽神通廣大。”

确實沒有那麽神通廣大，所以卿伶才有了來拯救他的任務。

但卿伶覺得很怪異，她總覺得故妄對一切好像都是游刃有餘一般，即便是每次他受了傷都不怎麽在意。

卿伶：“好吧。”

此時的蛇洞中。

宋端一直蹲在暗河邊上給小金淵澆水，一邊研究暗河旁的靈草，一邊享受着這種灌溉的快樂：“有沒有很舒服？”

小金淵許久沒有感受到這種靈力充沛的感覺了，葉子都抖了抖：“太棒了！”

宋端又高高興興地捧了水灑在他的葉子上，這時他身後的古雨嫣卻突然站起來：“我出去一下。”

“啊？”宋端回頭見她已經站起來要走了，問，“你要去哪？林兄不是說我們不要随意走動嗎？”

古雨嫣緊握着劍，沉聲道：“我不放心師兄。”

“沒事，卿伶也在呢。”宋端安慰她，“他們兩在一起不會出什麽事。”

古雨嫣搖搖頭，還是執意要走：“勞煩你守在這裏了，我去去就回。”

宋端見勸不動，又問：“那你如何找他們？”

古雨嫣拿了一個玉簡出來：“雲咎峰裏的玉簡可以追蹤本門弟子。”

卿伶與故妄漫無目的地在汀幽澤裏亂竄着，她指哪故妄就走哪，一點都沒有反駁，她由衷覺得故妄根本不是來找幻靈蛇的，而是來春游的。

這裏環境也不錯，除了那些時不時冒出來的妖獸以外，不過卿伶還好，她主動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得很低，妖獸們也盯不上她。

倒是故妄，妖獸在一旁虎視眈眈，他拿着把劍這裏戳戳那裏捅捅，硬是沒有哪些妖獸敢上前來。

想起故妄方才故妄那幹脆利落的動作，卿伶問：“你也會使劍嗎？”

故妄反問：“很難嗎？”

初見開始，故妄便是用他手裏那串頗為奇怪的佛珠做靈器，但看他使劍的動作，似乎也像是學了很久的。

卿伶看着他的手：“林鄞之的本命劍，你用着也很好。”

這話才說完，一直在散步的故妄突然停下了腳步，他手中的劍輕輕劃過地面，與石子交錯碰撞發出了輕微的聲音：“你近幾日問題似乎有些多。”

故妄若有所思：“你以前好像不會有這麽多問題。”

故妄仔細回想了一下，小鬼主才出現在他身旁那會兒，好像都沒怎麽問過關于他的事。

她像是什麽都不關心，只一心一意地要他好就夠了。

故妄眸色淡淡，突然之間發現好像他與卿伶坐下來好好說話的時候都沒有過。

她只在每次他有事的時候才會主動多一些話，其他時候……

故妄皺眉，沒有其他時候。

醉花樓，突然出現救了他。

禁涯，也會出手将他帶走。

無塵山，在洗靈池偷偷照顧他。

但……

他回想了一下，其他時候小鬼主卻像是游離在外的，她甚至不會多看他一眼。

禁涯他醒後這人就彎着眼睛讓鬼火送他走。

在無塵山時第二日轉頭就去同宋端求姻緣吃素齋，若不是他碰上，她也不會找他。

甚至他去淮城那時，小鬼主雖然後腳也來了淮城，但卻沒有第一時間找他，只讓那個鬼仆偷偷摸摸跟着他。

若不是他找過去，小鬼主就要去幫着那群人救鬼修了，短時間內好像也沒打算來找他。

在鎖魂陣中，她明明也在，卻只在最後關頭出來替他擋了那一下。

就好像，她只是為了保護他才存在，其他時候就随時會消失一般。

這人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深，卿伶忽視不了，她也停了下來。

她問這些問題只是覺得奇怪，也是想看看劇情是哪裏不同。

但沒想到故妄會這麽敏銳。

卿伶想了想，平靜與他對視：“不可以問嗎？”

故妄輕笑，很好說話地溫和道：“可以，不過為何突然想問了，你要告訴我原因。”

原因……

卿伶沉思片刻，折中選了個合适的說法：“我覺得我還不夠了解你。”

對面的人沉默了。

卿伶眨眨眼，問：“這個原因不夠嗎？”

故妄擡起眼，眸子裏閃着意味不明的光，他悠然笑道：“夠。”

“原來阿伶是想了解我。”他眉梢微微揚起，“那是我思慮不周了，沒有給你這個機會。”

作者有話說：

旺仔：诶，既然如此，就給你一個機會吧。

阿伶：你說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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