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顧陌城幫雷老爺子開了方子,等着藥來的當兒先紮了一回針疏通經脈。
雷老爺子盯着她看了好久,忽然問道:“那個叫崇義的演員,是你爸爸?”
顧陌城紮針的手頓了頓,遲疑了下,還是點頭承認了,“對。”
這場景要是給李洋看見,估計能氣厥過去。都是一樣的問題,任何人的待遇咋就這麽不同?
主要是顧陌城覺得這老爺子不像李洋居心不良猥猥瑣瑣,是個挺正派的人,瞞着也沒什麽意思。而且他本身就在公安系統工作,真想查什麽人的話都用不了幾分鐘,瞞也沒用,反而讓人覺得心虛。
雷老爺子點了點頭,“崇義那個年輕人很不錯,難得做事踏實沉穩,不驕不躁,也很多次為國争光,你們父女兩個都不錯。”
年輕人……顧陌城默默地紮了一針。
真要說起來,雷老爺子都六十多歲了,可崇義還不到四十歲,從他的角度來看,好像确實是年輕人沒錯。
“沒想到您也知道我爸爸。”從他口中聽到關于崇義的話,而且還是非常正面的評價,顧陌城還是非常意外的。因為貌似相當一部分老年人對追星都持否定态度,更別提滿口誇贊了。
“怎麽,你以為像我們這種上了年紀的老頭子就都是老古董,完全沒辦法接受新生事物了對不對?”雷老爺子一語道破她的心思,笑呵呵道。
顧陌城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凡事不能一棍子打死嘛,”雷老爺子老神在在道,“追星當然也有兩面性,大家之所以恐懼和排斥,歸根結底只是怕有負面影響,可也沒必要因噎廢食,像那些勤勤懇懇努力工作的富有正能量的年輕藝人還是很好的嘛。”
顧陌城點點頭,覺得這話說的真是對極了。
因為聽了太多這樣那樣的傳言,一開始她對娛樂圈的印象也很不好的,對崇義的職業還有點排斥。但後來随着接觸的多了,也漸漸覺得大家都是正常人,不過職業特殊一點罷了,外面實在是把他們妖魔化了。
“像你爸爸,我孫女就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前兩年小丫頭不愛學習,想逃課去參加生日見面會,我們一家人誰勸也不聽,誰知你爸爸只是在Talk上集體鼓勵了一下,讓大家好好學習、安心工作,第二天就興沖沖背着書包上學去了,比什麽靈丹妙藥都強。她媽媽還說,有這樣省心的藝人倒是好了,說一句比我們訓十句都管用,他們當家長的還輕松些。”
說着,雷老爺子和太太就都笑起來,顧陌城也跟着抿嘴兒。
确實,娛樂圈可能要比一般的圈子複雜一些,不少藝人被突如其來的紙醉金迷晃花了眼,弄昏了頭,什麽打架鬥毆、酗酒吸毒、嫖娼招妓比比皆是,搞得內外人心惶惶。
可實際上,絕大多數人的本意還是好的,就是像其他行業的職員一樣,不過是想多賺些錢,給自己和家人提供更富足的生活。
只不過這個過程往往充滿了太多的誘惑和不确定性,有的人頂住重重壓力守住了本心,而有的人卻失守了,然後再也找不回原先單純簡單的自己。
雷老爺子跟顧陌城的年齡差足足有四十歲,中間還隔着一代人,經歷也截然不同,但因為都是爽直的脾氣,一個老于世故,善于發現事情的本質;一個天性率真,習慣直戳重點,竟也很聊得來。
紮完針之後顧陌城也沒急着走,先等藥來了之後又檢查一遍,确認沒問題後這才仔細對着剛才寫好的用法用量囑咐說:“第一個星期先用這副,記住了,就那種兩百毫升的杯子五杯水,最後煎成一杯,不放心的話可以請專業的人弄,別差太多就行。”
一家人鄭重點頭,翻來覆去念了好幾遍,生怕有什麽遺漏。
人上了年紀就喜歡跟年輕人說話,可往往年輕人沒太多耐心聽他們唠叨,兒女又忙,雷老爺子雖然位高權重,難免也有這點最普遍的不順心。
好不容易來了個顧陌城小朋友能說得上話,難得還特別有耐心,雷老爺子就有點不舍得。
“您可以稍微喝點酒,吃點喜歡吃的東西,不過一定得适量,最好葷素搭配營養均衡。”顧陌城不忘叮囑道,“再就是您真得多鍛煉啦,天氣好的時候出去沿着湖溜達半個小時,老蹲着不行。”
雷老爺子嗯嗯幾聲,又很和氣的說:“下回早點來,就在家裏吃飯,別來回趟跑着怪累的。過幾天有螃蟹,我年紀大了,老伴兒胃不大好,正好看你吃我們也香。”
茍局長就笑道:“老師這可就傷我的心了,我這來了這麽多回,也沒見您主動邀我留下吃過幾頓飯,更別說螃蟹了。”
“你還攀比上了?”雷老爺子笑罵道,“你多大年紀,人家多大?還是個孩子呢,快別說這話丢人。”
于是走的時候,顧陌城不僅得到了集體出動相送的最高待遇,而且手裏還拎着幾盒子聽說是誰從國外帶回來的糖果點心。
“人老了,咬不動,也不愛吃這些甜兮兮的東西,你們小年輕拿走拿走。”雷老爺子如是說。
回去的路上,茍局長又笑,“難得見老師這樣高興,可見你是來對了。”
“還是看您的面子,”顧陌城順便跟他來了個商業胡吹,“不然人家也未必肯讓我上手。”
茍局長哈哈大笑,雖然沒再說什麽,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心情十分好。
一直等回到醫院,茍局長這才重新被父親即将去世的陰霾籠罩,臉上的笑容也瞬間淡了。
這會兒井溶已經回來,說墓地基本上已經确定下來,茍局長自然是千恩萬謝的,轉頭又去跟家人說話了,又有面色凝重的醫生過來找……
顧陌城卻瞧出來自家師兄似乎有心事的樣子,“師兄,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井溶嗯了聲,大約是組織了一下語言,這才說:“今天胡老板來電話道謝,說好像有人在打聽咱們,讓我當心。”
打聽?顧陌城問:“誰會打聽咱們呢?是不是那個什麽風水協會?”
貌似除了他們,也不會有旁人了。
井溶點了點頭,“我也是這麽猜的,不過還不确定。這一帶是胡老板的地盤,我已經拜托他暗中探查了,要不了兩天就會有消息。”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像這樣偷偷摸摸暗地裏打聽的,想也不會希望跟他們建立和諧友好關系的。
顧陌城想了想,“那咱們要不要做點兒什麽準備?不然敵暗我明,忒吃虧。”
“不用太緊張,現在還不确定到底是誰想幹什麽,還是以不變應萬變的好。”井溶抓着她的手安慰道,只覺得掌心幾根細長手指又嫩又滑,好像水豆腐一般,一次比一次舍不得松開。
顧陌城乖乖給他拉,還找機會搔了他的掌心好幾下,井溶的眼神就有些幽暗,捉了她的手指動作緩慢的吻了下,顧陌城的臉熱辣辣的,心髒也砰砰直跳。
找回場子的井溶就很得意,覺得這種事還是男士掌握主動權比較好。
回去的路上井溶忍不住又開始琢磨胡雲跟他講的事,唯有一點他比較好奇,也百思不得其解,風水協會那些人是怎麽知道他們到了望燕臺的呢?
兩人先回了酒店,結果路上又瞧見李洋大老遠拼命沖他們招手,兩人都累的夠嗆,懶得理他,直接無視。
李洋等了半天卻只吃了滿嘴汽車尾氣,氣的直跳腳,然而無可奈何。
今天早上他表哥茍局長忽然就說了些好像大有深意的話,看他的眼神也跟平時不大一樣,李洋就有點膽戰心驚的,懷疑是不是這倆看風水的走漏風聲。
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這本就是個雙得利的好事兒不是嗎?
到時候那風水師父照樣收了他表哥的錢,回頭再悄無聲息的把陪葬品掉了包,屆時他們二一添作五就地分贓,然後拍拍屁股走人,神不知鬼不覺!
一樣的活兒收兩份錢,何樂而不為呢?
思來想去的,李洋又覺得可能不是他們透了口風,也許是誰瞧出點兒什麽來,或者幹脆茍局長自己有所察覺也未可知。
到底是當官的,這麽多年下來,哪怕沒什麽大本事呢,至少察言觀色的能力遠超常人……李洋這樣暗中腹诽。
茍局長這種長期浸染官場的,每一個舉動可能都不是單純的一個目的。就好比這回“大難不死”,他可不光是脫險,也順便給自己以後的發展鋪平了路。
三天後,顧陌城剛給雷老爺子紮完針回來,就聽說茍局長的父親不行了,臉上都蓋了白布。
靈堂當天晚上就設好了,許多望燕臺有名有姓的人前來,令人咋舌。
茍局長一家人連帶他的幾個秘書都忙的腳不沾地,又要操辦後事,又要招待來賓,才短短幾個小時,看着人都要熬幹了。
別人都忙,偏偏李洋閑的跟什麽似的,沖着井溶和顧陌城各種擠眉弄眼,一個勁兒的打手勢讓他們出去說。
顧陌城和井溶不是家屬,也就是略露個臉兒意思意思,這會兒正要往外走,倒是跟李洋的願望合在一起了。
“二位二位,”李洋小跑幾步,跟着他們堵在外面圍牆的陰影下,十分焦躁的說,“這眼瞅着大後天就要火化下葬了,您倒是準備的怎麽樣了?”
井溶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希望我們怎麽準備?”
“我今兒瞧見嫂子她們嘀嘀咕咕的,又有不少箱子盒子搬進搬出,沒的說,指定是陪葬!如今他們對您二位那是無條件信任,你們随便找個什麽理由把東西弄過來,然後随便弄個什麽替換了。銷路你們不用愁,我早有門路,出手之後咱們一人一半,您要是不放心,我先付款也成啊。”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的眼睛裏不由流露出貪婪,一個勁兒的吞唾沫,語速也比之前快了,顯然是急不可耐。
顧陌城上下打量他,再一次領教了人心可以壞到什麽地步。
別人扶持了你們一家幾十年,現在你就這麽回報的?真是畜生都不如。
“那要是來不及呢?”顧陌城忍不住問道,“你也知道你表哥不是吃素的,還有很多手下,肯定看的很嚴,也許我們根本沒機會下手。”
李洋愣了下,似乎沒想過這種可能,不過很快的,他就下定了決心,臉上的狠厲一閃而過,“那就怪不得我,反正挖出來也是一樣的。”
意思就是要去刨自家親人的墳了!
外面天上分明頂着那麽大的太陽,可顧陌城和井溶依舊覺得心寒。
不是悲天憫人或是聖父聖母,僅僅是看到一種超越人類底線的罔顧人倫的卑劣行徑所産生的悲哀和憤怒。
“你瘋了!”顧陌城低呼出聲,“他不是你舅舅嗎?”
“少廢話,”随着剩下的時間越來越少,李洋顯然已經開始失去耐性,如同走上絕路的困獸,“你們給句痛快話,幹還是不幹!”
“你說你的朋友能幫忙銷贓,是什麽朋友?我憑什麽相信你?”就在這個時候,井溶卻忽然一把拉住就要暴走的顧陌城,出人意料的問道。
李洋原本不想說,但井溶卻意外堅持,他咬了咬牙,一發狠,到底還是妥協了:“不瞞你們說,我也認識幾個看風水的,他們業餘也倒騰古玩,這次我就是提前跟他們聯系好了,肯定萬無一失。”
“人家說你就信?”井溶追問道,帶着點兒不易察覺的咄咄逼人,“你怎麽能确定他們不是想空手套白狼?我對他們一無所知,萬一到時候你們雙方做個連環扣把我晃點了,以後東窗事發,我豈不是抓不着狐貍還惹一身騷?”
“不可能!”李洋想也不想的說道,“他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類似的事兒做了不止一回,這都好幾年了,并不是專為我一個人。”
“什麽有頭有臉的人物?”井溶隐約覺得自己已經抓住了大案,立即逼問道。
已經開了頭就好辦了,李洋也覺得事到如今哪怕為了安這兩個人的心也不好繼續藏着掖着,當即帶了點兒得意的說:“那可都是經常上雜志的人物,還做過好幾次電視節目呢,華國的風水協會知道嗎?裏面有位馮副會長,那是我的好兄弟!”
就這麽一瞬間,連日來困擾顧陌城和井溶的謎團一下子迎刃而解,好似日光下的影子一般消失了。
她脫口而出,“是你告訴他們我們來了!”
李洋一愣,恍惚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麽,然後直愣愣的點頭,“對啊,這事兒單靠我一個人難度太大,我說有能人跟我裏應外合,馮副會長才應了的。”
我可去你的能人!
顧陌城終于忍不住罵了句草,轉頭對面無表情的井溶道:“師兄,咱們走吧。”
這他麽的算什麽破事兒?
誰知井溶卻很古怪的笑了下,“我們先回酒店。”
見他絕口不提要走的事,顧陌城不由得很是不解,“師兄,難道你要留下嗎?”
“雷老爺子那邊還需要你紮三次針不是嗎?少說也得再過十天,走了怎麽辦?”井溶說,又笑了笑,“再說,我倒是有些想見識下那個什麽風水協會了。”
他不主動招惹別人就罷了,偏還真有些不長眼的來撩騷?怕是不知道死字怎麽寫的吧?
正好這陣子因為秦家的事,他的心裏不大痛快,正卻個合适的契機發洩一下,眼下不正是瞌睡的時候有人送枕頭?
作者有話要說:井溶:“請問你們約我?”
風水協會:“……不不不,我們不約了,不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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