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請柬

雖然許遲已經走開了幾步,雖然靳翊的聲音也沒有很大;但在這樣的距離裏,周圍也沒有太大的噪音,靳翊的問題,許遲一定是可以清楚聽見的。

她腳步微微一頓,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只用沉默應對背後的問題,就好像以前總是一言不發的靳翊。

倒是夾在兩人中間的寧曼可幾乎脫口而出了一句:“不是我!”

這個聲音急促,甚至聽得出兩分懼怕,就連寧曼可自己都吓了一跳。

從初中開始,靳翊就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冰山學霸,的确不好相處,但也不至于讓人感到恐懼。

也許是因為本身從小學習美術的原因,他身上那種似乎與生俱來的,讓人難以親近的疏離感,其實更類似于某些藝術家特有的清高孤傲,只是對身邊尋常的人或事不削一顧,但也不至于兇狠乖戾。

畢竟認識了這麽多年,又有許遲和孟嘉浩的兩層關系在裏面,寧曼可算得上靳翊狹窄交際圈裏很熟識的人了,她初中就敢給對方起外號,很顯然對靳翊是談不上畏懼的。

但剛才靳翊聲調不高的一句問話裏,卻透着一種讓她極為陌生的恐懼。

雖然認識的這些年裏靳翊一直是個不茍言笑的形象,但他也從來沒有過什麽憤怒或是失控的情緒;這是寧曼可第一次意識到,靳翊好像……

生氣了?

原來冰塊臉生起氣來這麽可怕嗎?

寧曼可在心裏嘀咕着,一面因為自己剛才那句脫口而出的那句話尴尬得腳趾扣地,一邊隐隐開始有些擔心起了能讓“冰塊”發火的許遲。

許遲仍舊沉默着,寧曼可埋頭盯着腳邊的雨傘,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剛剛好不容易才有了一絲風動的世界,在靳翊的一句話後,仿佛再次被按下暫停鍵。

直到看見面前的靳翊急急上前兩步,寧曼可才猛地回過神來。

順着剛才自己對許遲那種隐隐的擔心,她第一時間便以為靳翊是要對許遲做什麽;十年親閨蜜的“義氣”瞬間沖上大腦,她也顧不上害怕不害怕了,一腳踹開地上的雨傘,死死攔住了靳翊。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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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翊輕輕啧聲,臉上流露出難得的焦躁情緒,但并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事情,他甚至都沒有多看一眼攔住自己的寧曼可,眼神只越過對方,看向不遠處的馬路邊。

意識到這一點後,寧曼可也終于慢半拍地回頭望去,只看見不知道什麽時候一對年輕的小情侶出現在了自己身後,站在路邊一頭霧水地面面相觑,而在這對小情侶的身前,有一輛出租車已經疾馳而去。

同時,許遲也已經不見了蹤影。

直到跳進出租車,關上車門,許遲才聽到自己“砰砰”的心跳聲。

看着汽車後視鏡裏那對小情侶錯愕的表情,她很抱歉自己沒來得及說一聲“對不起”。

剛才局面僵持之下,是這輛出租車靠邊停車時刺耳的鳴笛聲拉回了她的些許理智;看見那對小情侶正好在自己身旁不遠處下車,她想也沒想就搶着上了車,大概是樣子太急了,才會吓到了剛下車的乘客。

不過她實在顧不上那麽多了,剛才要不是寧曼可在中間攔了一把,她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順利離開。

她不知道靳翊到底想做什麽,會做出什麽;也根本不想去分析那些出現在靳翊身上的巧合,到底意味着什麽;更不願意留下,繼續體會靳翊難得流露出的,情緒裏略顯失控的東西。

去年搬出別墅時,她就徹底放下了靳翊。

那個過程并不輕松,所以,現在她不會允許任何人再來打破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歸平靜的生活——

包括靳翊。

等汽車開出一段距離後,她才掏出手機,發了條消息告訴寧曼可,自己會打車回家,讓對方不要擔心。

點下手機對話框的發送鍵後,她擡頭看了眼汽車的後視鏡,确定沒有人追上來,才稍稍放心,松了松懷裏抱得死緊的畫稿。

夜徹底黑了下來,經過一整天的綿綿春雨後,好像終于要放晴了。

許遲擡頭,看着天上努力破開雲霧探出頭來的幾顆星星,心情也跟着一點點放晴,嘴角一揚,甚至能看到點酒窩。

逃離了身後那些讓人心煩意亂的東西,好像她也終于逃出了這一整天晦暗不休的雨。

其實她并不恨靳翊,相反,她很感謝有靳翊無聲的照顧,和父母滿溢的愛,才澆灌出了她旺盛的生命力。

去年搬出別墅時,包括寧曼可這個親閨蜜在內,所有人都認為她這個在蜜罐裏泡大天之嬌女肯定沒辦法照顧好自己。

但事實上,她做到了。

她提前兩個月就搞定了讓所有藝術類院校學生都最為頭大的畢業設計,在最近的展出中也廣受好評,拿到了全年級第一的成績,即将畢業;也拿到了國內著名設計師事務所的offer,已經順利實習了好幾個月。

甚至,就連她最不擅長經營的網店,雖然沒有銷量大爆,但也一直運轉有序,至今都沒有收到過差評。

她相信自己,既然可以一個人做好這一切,就必然不會被今天這一點“小小”的意外擊敗,就像她相信,明天一定會是個好天氣。

現在她只需要回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等明天太陽出來,就會把今天所有的陰霾一并掃去。

當許遲再醒來的時候,窗外果然已經豔陽高照。

昨晚她睡得很香,現在拉開窗簾,沐浴着透過窗棂灑在身上的陽光,好像已經把所有的不開心都留在了昨天的那場雨裏。

她美美地伸了個懶腰,再睜眼時,突然覺得陽光已經開始有些晃眼了。

今天的天氣是很好沒錯,但這太陽看着也不像是清晨該有的樣子。

可她定時在每天早上八點的鬧鐘明明都還沒有響過啊?

她越想越不對勁,猛地回憶起昨晚似乎也有些太過安靜了。

昨天她是有意逃避一些事情,回家後匆匆洗了個澡就上床睡覺了,但按寧曼可那個憋不住話的性子,不應該就這樣安安靜靜地等了一晚上,什麽都不問,什麽都不說。

電話就放在她的枕頭邊上,哪怕寧曼可只是發兩條消息,她也肯定是能聽到的。

她想着,急急撲到床上摸出電話,這才發現,手機已經沒電了。

怪不得這一晚能這麽安靜,安靜到早上的鬧鐘都沒有響。

外面天光大亮,許遲知道自己肯定是遲到了,便也顧不上其他,匆匆洗漱後背上昨天就裝在雙肩包裏的筆記本電腦,拿上手機,就急着往網店的庫房跑。

為了節省成本,庫房這種東西,一般都在城市郊區的地方,離她現在住的地方不近,再加上小電驢也不在,要是再不抓緊時間,她只怕自己中午也到不了。

按理說,她本不用這麽着急,反正到了倉庫,她也只是整理下這一周的單子,安排工人打包發貨就好;周末有兩天的時間,按照現在網店的銷量,肯定是能來得及的。

但寧曼可的生日快到了,她最近又太忙,一直沒有時間準備,就想着能在今天把倉庫的事情忙完,好空出明天的時間上街逛逛,好好給好閨蜜挑個生日禮物。

這一路緊趕慢趕,等她匆匆趕到倉庫時,還是已經十一點了。

看到幫忙的人已經早早等在倉庫門口了,她趕緊上前道了個歉。

好在倉庫裏幫忙發貨的說是“工人”,其實只有一個,還是許遲大學裏的小學弟。

小學弟叫蔣峰,算是在許遲這裏勤工儉學的,已經做了快兩年;他們二人很熟,蔣峰的性格也陽光開朗,很好相處,并不會計較什麽。

兩人寒暄幾句後便很快開始了工作。

因為惦記着明天上街給寧曼可挑禮物,許遲這一天都沒閑着,只吃了一頓飯,還是把外賣喊到倉庫裏來對付的;加上蔣峰這個年紀的大男孩,高高壯壯的,好像總有用不完的力氣——

二人不是第一次配合了,還算默契,總算在天黑前把網店這一周的貨都發了出去。

看着合作網點的快遞小哥拉着貨離開的背影,許遲站在倉庫門口的夕陽裏,滿足地眯了眯眼睛。

果然天氣晴了,一切都會跟着好起來。

她想着,心裏已經開始愉快地規劃起了明天的安排。

早上她怕來不及,在手機開機後,只匆匆給寧曼可發了條消息,告訴對方自己今天要忙發貨的事情,可能沒有時間,讓寧曼可不要擔心。

消息發出去後,她就把電話扔在倉庫裏充電,沒再沒管過了。

這會忙完了,她打算給寧曼可打個電話,約約明天見面的事情;她知道寧曼可肯定很擔心自己,正好明天見一面,也好叫閨蜜放心。

“蔣峰,反正都弄完了,你就早點回學校吧,再耽誤一會公交該停了,怪麻煩的。”她一邊計劃着,一邊叮囑身旁的學弟,“明天也不用來了,可以休息一下。”

“嘿嘿——”蔣峰傻笑着撓了撓頭,“那多不好意思。”

他到許遲這邊兼職,只有周末需要上班,給的錢還不少,現在一共都沒有幾天的工作還平白撿了一天休息,總是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要不……從我工資裏扣點……”

“沒關系的,反正活都幹完了。”

許遲安慰了一句,說着便準備回倉庫拿上手機和筆記本回家,剛要轉身時動作卻突然僵住了。

“……學姐?”

蔣峰也看出了許遲的異樣,小聲提醒了一句;見許遲沒有反應,他順着對方的眼神望去,正好看見一輛豪華轎車停在了倉庫門口。

倉庫位于淺淞市郊類似工業園區的地方,在這裏開車走半小時,目之所及也只有庫房和廠房,進出的多為貨車或接送工廠工人上下班的大巴,很少看到轎車,還是這麽名貴的。

車子不偏不倚地停在自家倉庫門口,要是擱在以前,哪怕只是昨天之前,許遲也會以為對方是因為去年家裏那件事來的。

以前碰上這樣找上門的,她多少會覺得有些頭疼,但現在……

她寧願對方是因為去年家裏那件事找來的,也不希望和靳翊有關。

雖然她也根本說不清楚,靳翊怎麽會找到這裏,找來又要做什麽。

西下的夕陽正好照在她的臉上,晃得她一時看不清來的是什麽車,只能從汽車車漆的質感判斷出是一輛好車。

她唯一可以安慰自己的便是,昨天她已經看到了,靳翊的座駕是一輛白色勞斯萊斯古斯特;而現在來的雖然也是一輛好車,但是黑色的。

很快,黑色轎車裏下來了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徑直向許遲走來。

“你們……”蔣峰疑惑道:“認識啊?”

連蔣峰都看出了異樣,許遲也很難繼續自欺欺人,只好大大方方迎上去,客氣地問了句:“您好,請問找哪位?”

“您好。”男人禮貌地欠了欠身,“請問是許遲,許小姐嗎?”

走近了,許遲便發現面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時又想不起具體在哪見過,只能點點頭道:“我是。”

“您好,我是靳總的助理,姓陳。”男人恭恭敬敬地雙手遞上名片後,又從公文包裏掏出一張精美的請柬,“許小姐,這是Moller內部酒會的邀請函,時間是明天晚上六點。”

“裏面還附贈了一張CHANEL的禮品卷,需要的話,您可以随時前往任何一家CHANEL的門店,挑選您明天出席酒會需要的禮服。”

“包括當季新品或限量款在內,都可以放心挑選。”

作者有話說:

有獎競猜:你們猜女鵝會去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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