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對望
因為離開商場的時間還早,加上這兩天的天氣也不錯,等許遲重新回到租住的小區時,天還亮着。
她在公司的實習工作是朝九晚八,做設計的,加班也是難免,周末要去倉庫發貨,時不時還得回趟學校,再加上前兩個月正好冬天,天黑得早,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在天亮着的時候回過家了。
走到自己出租屋的樓下時,猛地看見滿牆鮮嫩的新綠,她一時被震撼得幾乎忘了呼吸。
她是在去年深秋找到這個小區的,當時的考慮是離實習公司近,但這裏房子有些老了,沒有那種特別完備的物業,寧曼可陪她看房子時就一百個不滿意。
其實她也不是沒有過猶豫,不過後來,還是被中介小哥無意間的一句話打動了。
當時天色很暗,他們已經看完房子準備離開了,心直口快的寧曼可看着樓房黑乎乎、髒兮兮的外牆,忍不住吐槽了兩句。
“這些都是爬山虎的藤蔓,這會枯了是不好看,但明年開春還會長出來的,到了夏天了,能爬好幾層樓高,綠油油的,可漂亮了。”
許遲那會就是因為這一句話改變了主意,扭頭便拍板租下了房子。
她的屋子在三樓,剛好能被爬山虎鋪滿,就像一首小時候讀過的散文詩。
那是她最艱難的一段日子,但也不想因此辜負了生活。
她堅信一切都會好起來,就像相信那一牆的爬山虎會在明年夏天爬滿她的窗臺。
她憧憬着,也耐心地等待着。
現在,夏天終于要來了,她好像也終于等到了。
看着爬山虎從原本那些好像已經枯萎掉了的藤蔓上抽出新芽,她好像已經看見了綠葉爬過她窗臺的樣子,美得像一幅清新的油畫。
她情不自禁地彎出個笑來,那對淺淺的梨渦正好墜在微揚的嘴角兩側;她安靜看着眼前的畫面,卻不知自己也成了別人畫中的風景。
如果有時間,她一定會搬來畫架和油彩,留下眼前的圖景;只可惜天就快黑了,她明天還要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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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失望地想着,突然轉身朝樓上跑去。
去年生日,寧曼可送了她一臺拍立得相機當禮物,她記得自己搬家時是把相機一道帶出來了的,便想着就算不能将期待已久的畫面留在畫布上,也一定要趁天黑前,把這幅“畫”照進相框裏。
就在她興高采烈地轉身跑上樓時,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那棵高大的法國梧桐的樹幹後,有人不自覺地上前了兩步,從樹後走了出來,默默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樓道裏。
也許是因為真的分開了太久,也是因為真的經歷過太多,曾經,靳翊以為自己是很了解許遲的,因為許遲那麽單純,美好得近乎透明。
可是這次回來,他對着那臺老舊的破冰櫃看了很久,卻得不到一丁點有用的信息。
好在,昨天陳秘書把那封被許遲親手撕碎的請柬送回來時,也帶回了對方的消息。
他這才知道,原來許遲已經搬來了這裏。
因為是老小區,他擔心各方面安保設施和人員不齊備,便帶了幾個保镖來。
他原本只打算簡單地四處看看,安排好保镖以後每天過來秘密巡邏的工作後就走;畢竟雖然是周末,但晚上公司還有一場就會,他是唯一的主角。
但也不知道為什麽,打發走幾個保镖去四下巡邏後,他就站在許遲的樓下怔怔地出了神,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
直到他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走進面前的畫面裏,望着滿眼的新綠,笑得跟五年前一樣甜。
看着許遲離開,三樓的房間也很快亮起了燈,他以為許遲已經到家休息了,還在心裏安慰着自己,就再留一小會,等陳助理打電話催促,他就走,卻不想,很快,許遲就抱着一臺拍立得,再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雖然之前已經見過了兩面,但兩人還是第一次,在一個這麽近的距離裏——
四目相對。
許遲剛才緊趕慢趕,終于還是遲了一些,太陽眼見着就快要落山了。
血色的殘陽染紅了一牆爬山虎的嫩葉,那些原本頑強的,生意盎然的綠色,竟莫名開出幾分頹敗來。
許遲偏頭看了眼身後的爬山虎,再望向靳翊時,眸中已經難掩失望。
老校區因為大多沒有規劃車位,樓前的行道很窄,她站在樓門前,而靳翊則站在行道的對面,差不多只有三米的距離——
這距離,剛好是以前她在放學路上跟在靳翊身後的距離。
以前,這段距離很短,她只要有危險,靳翊就能來到她身邊;而且只要她願意,快走上兩步,就可以挂在靳翊的胳膊上,甚至撒嬌要靳翊背她。
而現在,在一個同樣的距離裏,劃開了五年的光陰,便仿佛已經迢遞人間。
他們就這樣站在彼此的面前,隔着光陰對望,一時靜默。
直到許遲看見靳翊擡腳走向自己,她立刻做出了一個跟前兩次同樣的選擇——
轉身逃離。
不過這次,靳翊沒有再給她機會,長腿一脈,便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拽住了她的手腕。
就在這時,樓道裏傳出了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許小姐,是你嗎?”
這個聲音許遲有些耳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具體是誰。
她疑惑地擡頭,居然看見是辣月初八的老板走出了身後的居民樓。
不過很顯然,唐宋今天不是辣月初八的老板,也不是廚子,他只穿了一身棉質的居家服,微卷的中長發也沒有打理,軟軟地趴在腦袋上,遮住了眼睛也懶得管。
他走到許遲身邊,神情雖然嚴肅,但語氣還算禮貌,關切地問了句:“需要幫忙嗎?”
許遲低頭,看着靳翊緊緊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大手,微抿下唇,一時失語。
唐宋之前沒有見過靳翊,但面對這個陌生男人充滿敵意的眼神,他的目光只是一掃而過,落在面露難色的許遲身上。
“你們認識?”他甚至還沖着靳翊禮貌地笑了笑,然後道:“那我就不打擾了。”
說罷,他躬身對許遲低聲耳語道:“我就住在你樓上,如果等會有什麽問題,你招招手,我就能看見。”
“我會在兩分鐘之內下樓,然後幫你報警。”
看着老板走遠後,許遲深吸了一口氣,擡了擡胳膊,甩開了靳翊的手。
“他是誰?”
靳翊的聲音低沉而且略帶沙啞,對許遲來說,是有些陌生的。
不過都五年了,不是就應該“陌生”才對的嗎?
她苦笑回頭,卻并沒有回答靳翊的問題。
事實上,直到現在她都還不知道唐宋的名字。
“你為什麽會在這裏?”她平靜地反問道,“你找人查我?”
分開五年,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對靳翊說出的第一句話,居然會是這樣的內容。
而且靳翊沒有否認。
剛才國外回來那天,他一下飛機就去之前許家的別墅看過了,那裏人去樓空,很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人打理過,草坪在那個漫長的冬天裏枯黃了大半,新長出的嫩芽也都是雜草。
如果不是昨晚陳助理帶回那堆請柬碎片的同時帶回了許遲的消息,他的确到現在都不知道許遲住在哪裏。
面對一個沉默的靳翊,許遲已經習以為常。
她緩緩轉過身來,看向靳翊,卻覺得對方比之前在Moller初見時還要陌生了。
靳翊穿着板正的高定西裝三件套,看樣子是為了今晚的酒會而準備的;按陳助理昨天帶的話來說,時間應該已經差不多了,許遲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家出租屋的樓下。
其實靳翊原本就身形颀長,在完全褪去了當年的青澀和單薄後,他寬肩窄腰的身材和骨相淩厲的側臉都很适配身上的西裝。
這大概也就是為什麽,當許遲第一次在Moller看到一身西裝的靳翊時,并不會覺得違和或突兀。
但看着對方眼底猩紅的血絲……
許遲突然想起來,下午寧曼可跟自己說過,昨晚,靳翊好像和孟嘉浩聊了一整個通宵。
難道靳翊直到現在都沒有休息過?
不知道為什麽,許遲覺得自己無比平靜的內心微微地抽搐了一下。
上次看見靳翊這副模樣,已經是十幾年前了,那天靳翊打跑了混混,還一路背着她回家。
“靳翊——”
她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才穩住自己的聲音,平靜地喊出靳翊的名字,卻剛一張嘴就被對方粗暴地打斷了。
“你喊我什麽?”
“抱歉。”許遲低頭,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靳總。”
“你走吧。”
“許遲!”看見許遲轉身,靳翊情不自禁地上前兩步,“你還沒有回答我。”
就在他再次準備拽住對方時,卻看見許遲無意識地擡手抱了抱自己的上臂。
起風了。
許遲低頭苦笑。
回答什麽呢?
回答她現在為什麽現在會住在這裏?
還是回答剛才那個男人是誰?
明明天已經晴了,連爬山虎都發芽了,她原本以為,夏天就要來了。
今天她只穿了一件特別薄的套頭絨線衫,配百褶短裙,在太陽下山後還是會覺得有點冷。
原來,這個夏天,竟遲了這麽久。
她原本以為,只要夏天來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靳翊本能地收回手,幾乎是習慣性地準備解下自己的西裝外套。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小女孩為了臭美,總是會在天一開春時就迫不及待地換上新買的夏裝。
那時只要放學稍微一耽誤,太陽一落山,許遲就得凍得打噴嚏,然後只好裹着他的校服外套回家,一路上還要纏着他撒嬌,深怕他回家跟父母告狀。
但眼下,他才剛解開一顆紐扣,就聽到許遲用背影冷冷地對他說——
“你沒有資格知道。”
作者有話說:
周四就會開始日更了,争取日更到完結,有事會請假或事後補上,可以不用養肥辣!~一定要給阿魚點個收藏噢,麽麽噠(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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