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本學期課程快結束的那兩天，正好下了點雪。市裏的雪花很小，從灰白的天空飄落下來，接在手心迅速融化。

離校的時候夏惟特意收拾了一下宿舍的東西，扔掉一些不要的物品。書桌上東西不多，但擺放得有些亂。夏惟整理得很慢，在一個小盒子裏見到了陸熙的襯衫扣。

那是他扯壞陸熙襯衫之後，在房間裏撿到的。夏惟攥在手裏舍不得扔掉，又實在不知道該放在哪兒，才帶回了自己的宿舍。

夏惟把它揣進羽絨服的口袋裏。

他拎着一個小行李箱從宿舍樓出來，裏面裝了書和資料，還有部分衣服這些，不太重，但冬天的空氣太冷，凍得他的手發紅。

陸熙沒主動聯系夏惟，說明他今天沒有空來接自己，夏惟也不是很在意。只有對陸熙抱着很少的期待才不至于産生太大的失落感。

夏惟打車去了一趟商場，他覺得應該給陸熙買一條圍巾。

挑了很久，夏惟沒有很多錢，還是給他買了一條不算便宜的，和自己那條款式有點相似，但夏惟的其實很便宜。不過夏惟發現了，哪怕是最普通的圍巾，在陸熙身上也能顯得矜貴起來，他就是有這樣的氣質。

他買完出來，在對面大廈巨大的電子屏上看到了正在播放的經濟要聞。陸熙的臉被放大，直接地呈現在眼前，甚至有一點粗砺的顆粒感，眉目英挺，整個人好看得不太真實。接着畫面一轉，鏡頭對準了他身邊的女士，兩人站在一起可謂是般配十足，落落大方地接受采訪，夏惟聽不到說了什麽。

最近陸熙時不時會上新聞和電視，是夏惟偶然打開電視調頻道看到的。似乎是陸家企業有了新動作，要在一個大項目上與另一家企業合作，并預備今後會長期合作。

陸熙時常與溫妍一起出現，夏惟搜索陸熙名字的時候，就會自動跳出來“陸熙和溫妍一同出席xx活動”、“陸熙溫妍戀情”、“陸熙溫妍在一起了嗎”等等類似的詞條，于是夏惟退出并卸載了該搜索軟件。

溫妍的确是一位很成熟同時又足夠漂亮的omega，打破omega的刻板印象，她能得體應付每一個場合和每一個會讓人尴尬的提問，甚至也在為omega平權事業而努力。

夏惟又想到了電視劇裏演過的豪門聯姻，家族政治等等因素，覺得陸熙這樣的身份也不是不可能。

他站在電子屏幕直到陸熙的臉消失，畫面變成品牌廣告，才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體，冷風刮過臉龐，雪還在下。

夏惟在猶豫是再打車回還是直接走回去，畢竟這裏離公寓不算很遠，可是他實在又有些冷。

他走了幾步，身邊有黑色的車停了下來，直到車窗搖下是陸熙的臉，夏惟才輕聲“啊”了一下，有點沒反應過來，站在原地忘了動作。

“上車。”

開車的助理下來替夏惟接過了行李箱，夏惟和陸熙并排坐在後座，車內擠進冷空氣讓氣氛也驟然變得有點冷。

陸熙問：“大冷天在外面逛什麽？”

夏惟總不能說是因為在看他和溫妍的視頻才在外面挨凍，他垂着眼睛沒說話，有點主動認錯的意思。

“那是什麽？”陸熙注意到他手裏的購物袋。

“圍巾，給你買的。”

夏惟把禮物交給他，陸熙輕輕擡了下眉，有些意外地接過，取了袋子，圍巾拿在手裏很柔軟，款式和顏色也合适他的審美。陸熙說：“謝謝，我很喜歡。”

像是收到禮物的官方回答，夏惟在心裏默默想道。陸熙不是會把情緒表現得很直接的人，很多時候夏惟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陸熙擡手碰了碰夏惟的臉頰和耳朵，冰涼的觸感，他覺得夏惟一定在外面站了很久才冷成這樣。他把新圍巾給夏惟戴上了。

夏惟：“...這是買給你的。”

怎麽又是自己戴上了。

“你比較冷，我借你用。”

助理不敢輕易說話，借着車內後視鏡偷偷瞄了一眼身後的老板和他可憐的omega。

助理送他們到公寓樓下，行李箱被陸熙熟練地拎了過去，夏惟很有禮貌地和助理道別。

不管和誰相處，夏惟總是這樣，表現出一副乖巧有禮的模樣，生活裏讨人喜歡，但在床上卻嬌氣得很，這也不行那也不要，稍微重一點就會掉眼淚，起床還有脾氣。

陸熙倒不會介意這些，他覺得夏惟的小情緒也算是可愛的一種。

進門之後陸熙扣着夏惟的腰和他接吻，嘴唇帶着涼意又被裹熱，信息素很快跑出來溢滿玄關，夏惟輕喘着氣問他：“要做嗎？”

陸熙說不做，他脫了外套朝房間走去，“我休息一會兒，随便你做什麽。”

還讓夏惟兩小時之後要叫醒他。

他這幾天都沒好好休息過，打算補個覺再回公司。

夏惟便把動作放得很輕，他也沒什麽格外要做的事。

快到時間他進卧室，陸熙這時還在睡，一般來說他的睡眠都很淺，但是今天似乎睡得很沉，看來出差的日子确實沒有好睡眠。陸熙總是板着臉，沒什麽表情，笑容也不多，睡着的時候五官少了淩厲的氣場，柔和起來。

夏惟蹲在床邊靜靜看了會兒。

和陸熙相遇的那年冬天，一反常态下了一場很大的雪，大到整個城市快要招架不住，學校提前放了假。那時秦菀手術過後還在醫院靜養，夏惟不知道該回醫院還是沒有人的家，當時也打不到車。陸熙也是像今天這樣忽然出現在他面前，迎着風雪第一次帶夏惟回了公寓。

在此之前，他們做過好幾次愛，但一直是在酒店開房做的。

夏惟記得茫茫大雪裏的陸熙是怎樣走向自己，記得雪如何落在他的頭發和肩上。

仔細想想，他們這樣的相處狀态已經持續了兩年。兩年對于夏惟來說，是一個不算短的時間跨度。

夏惟輕輕扯了扯陸熙的被子，說：“起來了。”

陸熙“嗯”了一聲，睜眼，伸手牽住夏惟的手。

夏惟抿了抿唇，臉在發熱：“...幹嘛？”

陸熙卻沒說什麽，迅速起了床收拾一下自己，他在鏡子前打領帶的時候，夏惟坐在一旁看他，半張臉埋進臂彎裏，很慢地開口：“我會搬出去的。”

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陸熙問：“為什麽？”

“我有喜歡的alpha。”

陸熙沒接話，神色一如往常，看不出有什麽變化，他先把外套穿好，準備拿夏惟買給他的新圍巾，又收回了手。然後陸熙說：“那很好。”

陸熙甚至沒問一句對方是誰。

“嗯。”夏惟應道。

他想了想，的确不能再這樣下去。距離陸熙說不要喜歡他這句話已經過了很長時間了，但夏惟沒辦法做到不喜歡陸熙。

他承認自己太容易動心，也很容易陷進去。陸熙說的從來沒有錯。

可是夏惟不能喜歡這個人到離不開的程度。

及時止損很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