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賣包子（捉蟲）

大食堂的自動感應門大開着，濃濃的白色煙霧從裏面湧了出來，飛快地消散在空氣中。要不是白煙中有着令人無法忽略的包子味道，很容易就讓人聯想到火災。

等煙霧全都散掉，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人才發現食堂的空地裏出現了七八層高的蒸籠，高度比高正義稍微矮一些，打開最上層的蒸籠，裏頭白胖可愛的包子都擁有十八個褶。

“買不買早飯，素包子兩塊，帶肉的兩塊五，純肉的三塊。”感覺吸引來的人挺多的，魏意果斷地朝圍觀群衆銷售包子，還帶實物推銷的，他手上就拿着個西葫蘆豆腐幹香菇餡兒的素包子，撕開包子皮，裏面的內餡兒白的白、綠的綠，伴随着好聞的味道非常誘人。

誘人是誘人，價格比別的地方貴了一塊多，圍觀群衆努努嘴，并沒有行動起來。

“今天開業第一天，買包子就送一個肉包，數量有限，送完為止。”

恰好，明白了魏意意圖的紅姐拿着一個肉包子走了出來，撕開包子皮露出裏面油汪汪的內餡兒。

“買素包子就可以得到一個，買肉包子同樣送一個。”魏意笑容可親。

圍觀人群觀望了一下，終究有人敵不過令人垂涎欲滴的味道走了出來做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是附近學校的學生，體型有些圓潤，一看就是個好吃的。

“我要兩個肉包子，再送我一個對吧。”

“對，無論買多少、買什麽包子都送一個肉包。”魏意接過了紅姐拿來的包子，用一片大葉子包着，絕對健康環保，無污染。葉子裏面有三個大肉包，敞開了務必使所有人都看得見，“大食堂做買賣，童叟無欺。”

男生掃碼付了錢，接過了三個包子，當場就送進了嘴裏，一口就咬開了半個，頓時眼睛不可思議地睜大後慢慢享受地眯了起來，“好吃，太好吃了，老板再給十個，我要帶着去宿舍給大家嘗嘗。”

“好咧，凡是嘗過我們家東西的人，絕對不會失望的。”魏意心裏面小小地得意了一下，開業第一單，完美。

有了第一個人做示範，很快就帶動了其他人的購買熱情，反正出來都是要早飯回去的，買這家是買、買別家也是買，何不嘗試一下新店開張的包子，說不定味道就非常不錯，更何況還送一個呢，算一算還是蠻合算的。

“這家店真好玩，竟然用樹葉子包包子。”

“提倡環保吧，直接扔垃圾桶，比扔塑料袋強多了，用塑料袋裝熱東西還對人體有害。”

“這麽說，有些道理哈。唔，真好吃！”

“你吃的什麽餡兒？”

“我買的豆角肉末的，不行，這麽好吃的包子就吃兩個太虧了，我要再買兩個。”

“喂喂喂，等等我。”

諸如此類的對話很多，七八層籠屜、每一層有三十多個包子，不到半個小時就銷售一空。

“大食堂的味道還是一如既往。”有以前光顧過、重新開業又來的客人如此感嘆。

“就是數量太少了，我就搶到兩個豆腐心的包子，沒有肉。”

“我喜歡豆腐包子，你不吃給我。”

“不，才不，哈哈。”

“哼哼，不給就不給，明天再來。”

兩人對視一笑，異口同聲地說：“我們明天還來。”

聽到這樣的對話，魏意會心一笑，效果比自己想象的要好多了。

食堂食堂，肯定要提供一日三餐才能夠叫做食堂，看哪家學校不提供早飯的。魏意昨天晚上躺床上的時候就琢磨開了，時間緊迫，他不能夠浪費丁點兒，打開大食堂市場才是重點，果斷給員工發信息讓準備好明天的包子試試水，這才有了今天早晨的這一幕。

昨天加了所有員工的微信號，微信名相當有個人特色，王海洋就是隔壁老王。

“老王你怎麽沒有多做點兒，我們自己吃的都沒有。”高正義蒲扇一般大的手掌拍着王海洋瘦弱的肩膀，把王海洋拍的肩膀都要垮了。

王海洋龇牙咧嘴地矮着肩膀說：“沒有包子，我做了粥，在廚房裏。”

魏意高聲說：“給我也盛一碗。”

“老板鹹菜要不要？”

“要。”魏意有心說我就去廚房吃，不用端出來了，但現實教做人，那人在用餐區坐着，逼得人不得不低頭。

磨磨蹭蹭地走到用餐區，魏意跟肚子疼一樣坐了下來，“包子好吃嗎？”

把包子吃出豪華至尊套餐感覺的陸奉廷說：“挺好。”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好的魏意想哭，分開五年了，從來沒有想過再見面會是這個情形。

“老板，粥來了，趁熱吃。”高正義把粥碗放下來，沒有急着走，肚子裏沒有什麽彎彎繞繞的直接就問了，“老板，你怎麽帶了個大號的堂堂過來了，堂堂一夜之間長大了啊。”

魏意埋着頭，敷衍地說：“嗯嗯。”小號還沒有練明白，差點兒練廢的大號就找上門了，你說冤不冤！

高正義得到了老板的回應就走了，反正他腦袋裏不會想那麽多。

魏意拿着筷子戳着粥，仿佛普通的白米粥裏面藏着山珍海味，可惜了，白米粥裏吃不出個花來，倒是心裏面藏着五味雜陳。

這話吧，還要說到昨天晚上。

昨晚——

“幾年前我出了一場比較嚴重的車禍，很多事情都不記得。”陸奉廷低沉磁性的聲音緩緩地說着，“你的短信讓我想起了些什麽，但就是抓不住，這才來找你，好讓你幫我恢複記憶。”

魏意抱着堂堂站在門口，心中有悲有喜還很心疼，愛着的男人竟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出過車禍，他躺在病床上是不是很無助，自己不在他的身邊太殘忍了。

“站着幹什麽，坐。”

魏意把自己腦補哭了，眼眶泛紅，抱着孩子慢慢坐到了沙發上。目光落在了手杖上，“這……”

陸奉廷輕描淡寫地說：“瘸了。”

魏意心髒驟然縮緊，疼的。

“沒什麽，習慣就好。”陸奉廷放下雜志，淡笑着說：“我已經習慣了。”

魏意羞愧地垂下了眼睛。

“短信裏說，你生病了，絕症？”

“嗯。”魏意胸口堵着一團棉花，悶悶的難受。

陸奉廷說：“沒什麽，人都是要死的，節哀。”

魏意：“……”和想象的完全不同。

陸奉廷的視線落在了堂堂的身上，“孩子？”眸光深邃。

魏意有些尴尬地看向客廳裏的其他人，這種事兒當着這麽多人說不是很好。

陸奉廷揮了揮手，站在客廳內的幾個大漢魚貫而出，最後離開的人還貼心地帶上了房門。

魏意扒了扒頭發，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沖動地發了短信，坦白過去，但現在吧，臉皮變薄了，有些話真是說不出口。

坐在旁邊沙發上的男人是他一生的牽挂，魏意上大二時認識了已經是研二的陸奉廷，兩個人相識相知相愛，有了海誓山盟、一生一死的承諾。不過現實總是教做人的，陸奉廷的家庭好，魏意不過是個被領養的棄嬰，門不當戶不對，很快就遭受到陸奉廷母親的反對。

魏意記得陸母趁着陸奉廷出國的機會找到了他，直接攤牌。魏意個性很倔，輕易不會服輸，就算是陸母拿着百萬支票扔他臉上他也不會低頭的。但陸母根本不按照套路來，支票沒有甩在他的臉上，而是直接遞給了他的養父母，逼着魏意離開。

那些通知以理曉之以情，深刻剖析他和陸奉廷在一起是沒前途沒未來的話，魏意已經記不住太多了，但有一句話他始終記得，陸母說：奉廷很喜歡孩子，你能夠給他生嗎？給他完整的家庭嗎？

要是現在陸母在，魏意一定把堂堂高舉過頭頂，大聲說，我能！

時間無法倒流，被批評得體無完膚的魏意在陸母的重壓下，只能夠休學離開，誰讓他的家人拿了陸家的錢，從養父母接受了那筆錢開始他就處在了低劣的位置。

往事多說無益，當年的酸楚和無助現在品味起來變得黯淡無光。魏意笑着給陸奉廷介紹，“我給你生的，堂堂，介紹自己呀。別問我為啥能生，我也不知道，哈哈。”幹幹笑兩聲，達不到任何緩解沉默氣氛的作用。

堂堂看看陸奉廷，又看看爸爸，拿出了幼兒園開學時作為年級小代表的架勢做起了自我介紹，“伯伯好，我叫魏安甯，小名堂堂，今年五歲了，是百花幼兒園向日葵班的班長，我喜歡畫畫、喜歡唱歌、喜歡看電視、喜歡爸爸做的菜、喜歡吃炸雞，更加喜歡爸爸。”

堂堂眨了眨眼睛，懵懂純真的眼神看着陸奉廷，“伯伯是我媽媽嗎，可伯伯是男的！”

陸奉廷面對堂堂少了一些淡漠和清冷，柔和地說：“我應該是你爸爸。”聲音藏着一絲顫抖。

“什麽叫應該，就是。”魏意小聲的嘀咕。

陸母無所不用其極，魏意倔強地不離開，她就直接找到了學校的校長，說他是同性戀帶壞了她的兒子，說他品行不好，留在學校裏遲早影響更多的男生……魏意想，那個時候堂堂在肚子裏應該已經有六個月了吧。

焦頭爛額的他根本沒有關注到自己的身體，還認為肚子動來動去是因為飲食不消化導致的胃脹氣。

狼狽地接受校領導批評，取消掉當年的獎學金，他學的師範專業，學校直接說以他的情況教師資格證的頒發需要慎重考慮。不知道在領導辦公室的對話怎麽傳了出去，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是個喜歡男人的怪胎，昔日勾肩搭背的舍友避他如蛇蠍，正常的生活徹底脫軌。

魏意苦笑，那段時間竟然就這麽熬過來了，現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議。

陸奉廷的突然出現，把魏意深藏在心裏面刻意不去想的過去全都翻了出來，魏意臉上的笑容挂不住了，把堂堂放在了沙發上，自己匆忙站了起來說：“我去倒水，你先坐坐。”

腳步淩亂地走向了廚房，過了好久那邊才傳來了嘩嘩水聲。

陸奉廷垂在身側的手逐漸松開了拳頭，克制着自己沒有跟着站起來跟着去廚房，他看向堂堂，柔聲喊着：“堂堂。”

堂堂歪着頭看陸奉廷，“我見過你。”

“在哪裏？”

“爸爸的相冊。”堂堂指着電視櫃下面的抽屜說，“過年吃飯的時候，爸爸會拿出來給我看。”

堂堂說完了從沙發上跳下來，颠颠兒地跑到電視櫃那邊打開抽屜拿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冊，魏意還保留着沖印照片的習慣，把好的照片沖洗出來裝訂成冊，翻看起來更具有意義。

堂堂抱着相冊走到了陸奉廷旁邊，“就在裏面。”

陸奉廷接過相冊，放到了茶幾上打開，入眼的第一頁就是兩個人的合影，21歲的魏意、26歲的陸奉廷，臉上帶着青澀和稚嫩，笑容燦爛陽光。

旁邊有一張六個月大小娃娃光屁股的照片，堂堂哎呦一聲羞羞地用小手遮住了自己。

陸奉廷假裝沒看見，順勢地往後翻，後面的照片都是堂堂，魏意是照片中的配角。

剛出生的模樣，滿月的樣子，周歲的時候，兩歲的堂堂……

陸奉廷看的很認真，每一張都不想錯過。他把小堂堂抱到了自己懷中，血脈聯系就是這麽神奇，堂堂喜歡這個從照片裏走到現實的伯伯。

昨晚的事情再現完畢。

魏意面前的一碗粥都戳成水了，糾結地看陸奉廷，這麽大個“堂堂”跟着自己，太影響自己的情緒了。陸奉廷為了恢複記憶，需要跟着魏意一段時間，應該會刺激到大腦，能夠想起些什麽。

魏意繼續和粥過不去，在妖怪食堂待着，吓不死他，哼哼。

門外走進了個穿着商務西裝的男人，彎腰在陸奉廷耳邊說了一些什麽，陸奉廷颔首，站起身俯視着魏意，“有些事情要處理，處理完了我就回來。”

魏意揮手，“去吧去吧。”最好短時間內別回來。

接陸奉廷的車就停在門外路邊，陸奉廷借着手杖的支撐緩步走了過去，在車禍中左腿骨折留下了嚴重的後遺症，走路一瘸一拐，不良于行。

魏意覺得手杖篤篤篤擊打地面的聲音響在了自己心裏。

陸奉廷上了車，揮手阻止了助理要說的話，他疲憊地捏了捏額角，昨晚某個人睡着了後他偷偷過去在他床邊坐了一夜，幾乎一夜沒有合眼。

“沒良心的。”陸奉廷輕聲地罵了一句。

晚上竟然睡得那麽好。

···

沒了陸奉廷的大食堂空氣瞬間自由了，魏意囫囵地喝掉了白粥，招手喊來了王海洋商量中午和晚上的菜單。

還讓塗白去拿在複印店印刷的兩百張傳單，拿好了就去藝校門口發，這麽多學校呢，一點一點攻克。

“雖然和那些學校後門的美食街比起來，幸福街道的競争優勢不強，但好歹在學校附近，人流量比其它地方大，我們要抓住這個優勢，把大食堂的口碑做起來。”

魏意采取先人類後妖怪的作戰方式，人類包圍妖怪、口碑之火可以燎原。

“先确定好今天的菜單，寫在黑板上，讓來的客人一眼就能夠看到。”魏意點了點桌面思考着，“第一天別做太多，先看看有多少客流量。我定的花籃應該快到了，到時候往門口那麽一放，喜慶的感覺出來，這才看着像是開業。”

“老板，我們是像真的食堂那樣打菜，還是提供小鍋炒菜？”王海洋問了個比較實際的。

魏意有想過，現在不需要思考直接說：“家常菜做成打菜的那種形式，特色菜是小鍋炒的，要做成店裏面的拳頭産品。”

“你們也在自己知道的群裏面給店裏面宣傳宣傳。”這可事關到大家的提成。

所有人燃起來，大食堂開業第一天不僅僅是早餐賣出去了，午餐和晚餐也要棒棒噠。

經典的紅燒肉、紅燒雞塊、紅燒獅子頭放進了保溫桶裏，有客人來就可以直接提供，還有莴筍炒蝦仁、毛豆絲瓜面筋、糖醋排骨、腌篤鮮、耗汁菜心寫在了小黑板上，有人點才做。

魏意閑着沒事兒還做了一大鍋的關東煮，昆布、木魚花吊出來的高湯，裏面放了各種竹簽串的魚豆腐、蝦球、牛肉丸、鹌鹑蛋、土豆片等等，最重要的蘿蔔當然不會忘，在湯中慢慢煨煮，誰看了不想來上幾串。

不說還沒有出現的客人了，就是魏意自己就忍不住吃了起來。

“爸爸，你三千八百個月的大兒子餓了。”

靠在打飯窗口吃着關東煮的魏意低頭看到一只巴掌大的小貓兒，蹲在地上舔爪子，口水順着毛茸茸的爪子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饞這個大字已經牢牢刻在腦門上了。

有吃的就是爸爸。

“小貓”擡起頭，濕漉漉的眼睛看着魏意，奶聲奶氣地喊着，“爸爸～”

魏意看着他，“我沒本事生這麽大兒子。”

“不用氣餒，你們人類做不了的事情多得是。”小奶貓原地跳躍瞬間跳到了窗口大理石的平臺上，“來一碗你手上的東西。”

“關東煮的價格在這兒。”魏意拿出個手寫的價格表，上面詳細地寫了葷的統一四塊、素的兩塊五。

“小貓”愣了一下，軟軟地喊着，“爸爸。”他沒錢。

“喊爸爸也沒用啊。”魏意無辜地看着他。

“為什麽？！我昨天明明看到個女的喊個禿頂老頭爸爸，嬌滴滴地喊了一聲，那老頭就給她買名牌包包，買好幾只口紅。”

魏意想了想，“大概你不是女的……”

“真不公平，這是不是性別歧視啊。”小貓好不爽地噘嘴，小爪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從藏在絨毛下的兜兜裏掏出個木牌子遞給魏意，“我是新上任的本地土地，你拿着這塊牌子就是我罩着的人了，快，給爺爺上串串。”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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