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七章

已經分不清白天還是黑夜了。

不管是意識上還是現實裏，都分不清了。

艾倫他清楚地記得，他遇見了并沒有被他殺死的費麗爾，但是，愉快像是施

舍一樣的僅僅給了他幾秒時間來享受，下一刻，那個男人的子彈就洞穿了他的

胸口。

“噗嗤——”它穿過時的聲音還在腦海裏反複不停地響着，他好像可以在這

黑暗的空間裏看到胸口上的血洞汩汩的流出支持他脈搏跳動的液體，那樣粘稠

，那樣不斷地散發着令人惡心的味道，就算他想擺脫這樣的感覺，但在這樣的

虛無黑暗的空間中，身上的每一個細胞的敏感點都被迫工作起來，來感知着外

界的一切動靜。

虛無、黑暗、空洞、冷清、肅殺，慢慢地侵蝕着艾倫的神經，一寸一寸的

。

吞噬挖骨，深入神經。

很快巨大的恐懼感就快将艾倫折磨瘋了，原本是小聲的抽泣聲已經填補不了

他心中的空洞，撕心裂肺的聲音頓時灌滿整個黑暗空間。

“嗯嗯……嗚嗚啊啊啊啊啊——！！！”

艾倫感覺他的腦子裏有無數個人在争嚷，混亂的意識将他的感覺迷惑，但是

他剛剛才發覺在他痛喊的時候，有回音。也許他正在一間空曠的房間裏，隔音

效果非常好。

他動了動身體，發現他現在是一個懸空狀态，雙腳并不能接觸到地面，而兩

只手臂都被鐵鏈栓到了上方，鐵制的鋼鏈磨蹭着艾倫的白皙手腕，如果能夠看

到，那麽事實上他的手腕已經紅腫，而且血液已經和鐵鏈相互交融，似乎想要

合為一體。

不遠處發出了水滴的聲音。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滴落的聲音極其有規律。

現在清醒如艾倫，他很明白這是什麽。埃爾文他們就是希望他的精神崩潰，

然後好對他進行洗腦，然後他的這副軀體連同意識就都完完全全的屬于了史密

斯家族，不，可能不是，而是埃爾文·史密斯的個人玩物才對！

[我要……如何才能逃出去……]

……

窗外的景色算不上好，因為這座房子被幽深的森林緊緊包圍，晚上看向外面

，只能是黯淡的樹影，以及詭異的氣息。大概唯一能夠沖散這種感覺的只有空

中那緊密的碎星，熙熙攘攘的埋在那片深藍裏。

利威爾側卧着倚在落地窗前，眼神直愣着看着上方的寶珠。直到那聲撕心裂

肺的喊叫沖破了埋藏很深的耳膜後，他的表情才微微改變了一下，墨藍色的眸

子清亮地眨了一下，随後站起身，下樓。

利威爾不喜歡有人窺探他的私密，不論是思想上還是生活上。

他在計劃建造這座別墅的時候就已經想好要建一個只是他一個人知道的地下

室，也因為如此，他殺了那幾十個建造這棟房子的人。

利威爾從脖頸中拿出一條繩子，尾端上挂着一個金黃|色的鑰匙，他面無表

情地打開門，熟練地将距離門不遠處的開關打開。

“啪！”聲音落下的一瞬間，這間屋子頓時就被橘黃|色的燈光包圍住了。

利威爾走進去，腳底傳來的“踏、踏、踏”聲驚醒了有些意識昏迷的艾倫，

利威爾斜眼看着渾身都讓他感覺惡心的那個人，背過身去坐在了那張簡易的餐

桌前。

艾倫此時的身體十分虛弱，但是因為他的能力，傷口已經被他轉移到另一個

人的身體上了，但是具體是誰他已經記不清了。

“艾倫，”利威爾那冷清的嗓音在空曠的屋子裏響起，讓周圍的空氣泛起了

絲絲波浪。

“……殺人犯！”艾倫一開口就狠狠地發洩了一直憋在自己心中的話，利威

爾是殺了他全家的兇手，如果不是他，他又怎麽會成為自由殺手；如果不是他

，他現在可能正和家人高高興興地坐在一起，談論着自己的婚事；如果不是他

，他為什麽要堵上他整個生命也要殺掉黑手黨啊！！都是他，都是他，都是他

啊啊啊！！！！！

“呵，殺人犯？”利威爾冷哼一聲，緊接着他站起來，轉身面向被鐵鏈吊着

的艾倫，只是利威爾的那張臉上現在已經被薄冰覆蓋，任誰也鑿不開，化不去

。

利威爾猛地用右手扣住艾倫的脖頸，微眯上雙眼，墨藍色緊勾着冰綠色的眸

子，不讓他離開分毫。他的手慢慢收緊，現在對于艾倫來說，空氣中飄揚的新

鮮氣體是一種奢望，他要被眼前這個人殺掉了！

“如果我是殺人犯，那麽現在，只要我一不高興，你就可以去見撒旦了；”

利威爾淡然地松開他的左手，像是剛剛拿走進貢的糕點一樣，面上滿是抱歉的

意味，然後他從褲口袋中掏出一個金屬，“如果我是殺人犯，為什麽我要從埃

爾文的手裏把你這個騙子要過來，還要為你作擔保，将你藏到這個只有我一個

人知道的地下室；”利威爾說着，還用雙手掰開了手中的金屬，慢慢地，上面

出現了尖銳的部分，它被較暗的燈光照得反光。是的，那是一把刀子，一把…

…随時都可以殺人的刀子！

利威爾随意擺弄着金屬刀，一會将它放在艾倫的上身慢慢地滑動，像是要将

他切割，猶如盤中牛肉，任人宰割。金屬刀緩慢地開始向下滑動，直到上衣的

底部，雙腿之間。

魅惑的聲音陡然升起，但是它的刺激卻不如那把刀子給艾倫的刺激大，“吶

~你說，如果我的手那麽一抖，會不會出現很好玩的事情呢~”利威爾依照着說

的那樣，在那顆碩大前抖動了一下，銳利的雙眼很快就捕捉到艾倫雙腿顫抖的

痕跡，并且大顆大顆的汗珠正不經意間滑過艾倫那泛白的臉頰。

多麽希望現在立刻暈過去不省人事，這麽羞辱我你很快樂嗎，利威爾！！

“呸！”艾倫輕蔑的俯視着利威爾，緊咬下唇，将它咬破出血狠狠地啐了他

一口猩紅色的唾沫。

利威爾并沒有因為艾倫這樣的舉動而激動，他看着他的眼，右手橫挑出去，

艾倫的左腿立刻顯露出白皙并且一道血痕也出現在了上面，受重力的吸引的血

珠順着他的大腿就向下漂流，久久不肯停息。

【拉燈 TAT想看的留言】

他松開他，又回到那張簡易的餐桌面前，坐下。只不過這次，利威爾是面朝着艾倫坐的，他低垂下眼睑，看着沾染上塵土的桌子，說：“如果我是一個殺人犯……為什麽我要……要又返回原地抱着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逃跑呢，吶，你知道為什麽嗎，艾倫·耶格爾？”略帶傷感的墨藍色的眸子掃過狼狽不堪的艾倫，他覺得，讓現在這種狀态的艾倫明白他的話，不，是聽到他的話，是多麽的異想天開啊！

利威爾将自己埋進臂彎裏，沉沉的睡去。

是的，艾倫他不明白利威爾的話，他也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那略帶悲傷的眸子已經印進他的心裏，他的骨髓裏。

這讓他久久不能忘卻。

……

“還給他。”

“你能拿到嗎？”

“我并不介意殺死一個已經在棺材裏的人。”

“kufufufu。如果反而被這個已經在棺材裏的人殺死了呢？”

于是利威爾交叉雙臂抽出身體兩側的雙刀，瞬間後退躬起身體，豹子般踏地助力後，像一顆子彈般沖上前。

烈火的柱體沖天而起，攔截在利威爾的前路上又擦過他衣角，然而這并不能阻止他的步伐，與其在心裏建設“這只是幻覺”的防線，不如殺了釋放幻術的人更快。

所以當最後的火柱直直插入水棺與利威爾之間的時候，利威爾并沒有躲開，而是筆直的朝着火焰躍起，壯烈的姿勢像要□□而重生，任由火焰的熱度在他的身上刻下痕跡。與此同時他舉起刀，剩下的只是把刀送進水棺裏的男人的心髒。

所有的火柱瞬間崩塌。

然而。

“你認為我真的在那裏嗎？”

“你認為你真的找到我了嗎？

“你認為他真的選擇了你嗎？”

“當然。”

“可是已經晚了呦。”蓮花長莖纏繞而上，順着腳踝，纏繞脖頸，來不及反應就已經束縛住了獵物。

“雲雀恭彌已經去了翡翠島，而你的BOSS今天也會在那裏會見什麽人吧。他會殺死埃爾文·史密斯。Kufufufu，順便猜猜，是誰告訴我這條情報的呢？”

“還給他。”

“這個時候還在說這樣的話嗎？我當然會還給他，只不過要在一切結束之後，kufufu，我要看着他在我面前痛苦流涕的樣子，這是你的家族欠我們的。”

長刀被飛置出來，瞄準了水棺中男人的心髒不偏分毫。可是仍被無處不在的霧偏轉了角度，打着轉咚地插在一邊的地上

“而你，我不會殺死，你要被我纏在這裏，在我的牢籠中受盡折，kuhahaha，我要讓你看着他流下淚水，這會比殺了你更加撕心裂肺。”

“渣……滓……”

“晚安呦，做個好夢。”

……

艾倫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一個人都沒有。腦中那條聯系也繃斷沒有了絲毫痕跡。他躺在床上，窗開着，風仍然在吹。有誰給他蓋上了幹淨的被子，各種傷口被利落地包紮。艾倫撫摸着被纏了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紗布，忽然那個人就出現在腦中，意識裏他最後的樣子，是他努力鎮定着一張臉，卻深深鎖眉滿眼難過。利威爾先生，他知道他在哪裏。

推開門，天氣晴朗。

不要去，利威爾。

他奔跑起來，光着腳，穿過樹林。鎮上的街道，來來往往人那麽多，他們微微側目看着這個驚慌失措的少年，少年卻來不及給他們一個注視。

他帶着一身傷口——那些利威爾給予他的傷口，他沒有轉移給任何一個人，也不想轉移給別人。随手抽了一份報攤上的世界地圖，看着版圖上那些數不清的名字，想着的卻只有一件事，到利威爾身邊去。

明明是個殺人犯，為什麽看不到他的時候會慌張？

氣流旋轉，城市的角落裏消失了一個少年。

門被人大力推開，一臉狼狽的艾倫跌跌撞撞險些從樓梯上跌下來，然而終究還是遲了，在他面前的，只有那個強大的男人坐在角落裏，垂着頭，一動不動好像永遠也不會再動的樣子。

他忽然覺得冷，好像胸膛中被開出一個大洞，烈風在那裏呼呼作響穿堂而過，迅速帶走了體溫。這種寒冷他曾經經歷到一次。那個時候母親在自己眼前完成生命最後的縱身一躍。

為什麽？

為什麽視線裏只有那個對自己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的男人，為什麽看他這樣坐在那裏就會恨不得換成自己？

連如何走到他身邊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淌下了拉起他的手也不知道。他跪下來，一手捂住心髒，努力去笑，卻不知道為什麽發出的聲音更像是一場哀嚎。

為什麽？

吶，利威爾先生，這究竟是為什麽？我痛苦的源頭不是你嗎？可是為什麽失去你我會更痛苦？

不準哭泣，艾倫，不要哭。

“利威爾先生，我的手上有很多人的血，但是我一次都不曾後悔。我的爸爸媽媽，都是被黑手黨殺死的。而我，也差點被利威爾先生殺死。”

他把頭擱上男人的肩膀，頸窩散發着的微微熱度讓他流連深深呼吸。

“但是即便如此，我還是不能自持地，想要為利威爾先生做些什麽。”

十指相扣，他閉上眼，就像依偎在一起的戀人。

“利威爾先生，快去史密斯先生那裏去吧，對不起，再見了。”

冰藍色的光瞬間明亮得刺人眼球，這次，互換的是結局。

“或許，這才是故事，最好的尾曲。”

白霧迷茫，一切又和那天一樣，艾倫睜開眼，霧中的男人眯起眼睛笑起來。

“恭喜你了，艾倫·耶格爾。”

而他只有低下頭，沒有表情。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做。”

“哦呀哦呀，想要知道答案嗎？我來替他告訴你吧。”

濃霧中像是含了利刃，艾倫只能拼命抱住腦袋，卻阻止不了真實在腦中的展開，屬于他真正的回憶，在他身上生根發芽，終于。

……

五歲。

母親把濃湯擺上桌，艾倫坐在椅子上努力托起自己的小碗，父親為他盛起滿滿一勺不忘又為他撈起一塊他最鐘愛的番茄，他看着從父親的湯勺裏落下的棕色湯汁，滿足地對着父親笑。

母親回過頭對着艾倫做了一個鬼臉，父親揉着艾倫的腦袋，艾倫喜歡父親大手的力度。窗外白雪寒涼，但屋子裏卻有好聞的溫暖。

可是餐桌旁還有一個人，是誰？

六歲，那一天。

艾倫獨自跪在一片狼藉的屋中，擡頭看見那個人的臉從陰影中出現，他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聲音，自己在說：“為什麽要回來，爸爸不是讓你快走嗎？”

那個人把自己摟緊在懷裏，力度大到壓得自己的鼻梁骨都痛起來，但他沒有掙紮，任由他抱着，很安心。

那人聲音變得啞啞的，聽見他說：“因為你還在這裏。”

出來的路上一路奔逃，他抱着他，單臂揮舞着刀，實在敵不過時就用自己的身體擋住，還不忘提醒他說：“閉上眼，不要看。”

七歲。

艾倫失語了整整一年，說不了話，索性把心都鎖了起來。像個剛出生的小獸，唯一知道的，只有攥緊那個人的衣角，這件事。那個人帶着他住在舊友費麗爾小姐的家中，艾倫不明白為什麽那位美豔的小姐看着他時眼中總是帶點悲戚。

他跟着那個人同吃同睡，夜晚的時候那個人總是摟着他，他知道那個人想告訴他，他在。直到有一天，新的敵人蜂擁而至。他和那個人仍然被圍困在中間，他也緊緊捏着那人的衣擺。那人低下頭對他說：“艾倫，松手，我現在保護不了你了，松手的話，你還可以逃出去。”

他仰頭看着那人的臉，松了衣角，轉而握緊那人垂在身側的手。那人看了他很久，才開口：“原來是這樣嗎？把手松開，我不會死的。”

他松開手看那人揮舞雙刀宛如修羅，冰冷月光落在那人眼中刀上，讓他入迷。那人卻在最後虔誠地跪在他面前，忠誠地騎士一般。

那個人終于明白了自己。

握緊你的手不是想要握緊強大的□□，而是我想保護，我最後只剩下的，唯一的你。

那個晚上艾倫終于能開口說話，第一句話是：“利威爾，哥哥。”

那人蹙起眉：“把那個該死的哥哥去掉，叫我利威爾。”

九歲。

利威爾教他用雙刀，他很喜歡那雙刀，不止因為它們是利威爾的，他是真的喜歡。

十歲。

利威爾為了保護他不得不加入更強大的家族。他選擇了埃爾文·史密斯，臨走的那天他對艾倫說：“艾倫，強大起來，然後來找我。我們約好了。我把我的刀留給你，以此為證。”

然而那天之後，一切都因一個男人的陰謀，改變了。

……

“是你！你早就知道！”

“kufufufu，當然啦，我可是一直看着你呢。你每做好的每一個選擇，每一次刺暗殺，我都在看着呦。”

“怎麽會？！”

“你的騎士信錯人了。費麗爾，Papaver·Ferrier，美麗的罂粟，從一開始就是我這邊的人。”

“是我讓費麗爾為你安排每次的目标，當然，她是經過我的允許。把埃爾文·史密斯的名條放在目标板裏，當然也是我讓她這樣做的。而埃爾文對你的興趣這麽大，自然是我讓他看到了你任務的視頻，這樣你才能大搖大擺地走進他的家族啊，kufufufufu。”

“哦呀哦呀，埃爾文讓你去刺殺費麗爾，為他提供主意的是他的親信，而這位親信，也是我從最開始就放在那裏的。至于費麗爾假死前給你下藥，自然也是我讓費麗爾做的。”

“對了，還有哦，你的暴露，自然也是我安排的喽。Kuhahahha。”

“為什麽？”

“我說過吧，我們是互共互利。我的目的，從開始只有一個，殺死埃爾文·史密斯，誅滅他家族，讓他體會到，我的憤怒。”

藍色發絲的男人說着塌下了唇角，緊咬牙關。少年沒有說話，濃霧再次開始翻滾，然而這一次，突如其來的巨大爆炸吹散了虛妄的白色。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