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夢境

林楓低頭看了看手表。

六點十三分。

距離自己離開直播間去買可樂不過才過去十三分鐘。

林楓站在夜色裏，看着眼前鏽跡斑斑的樓道和泛着黃斑的牆，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覺得自己肯定是電腦看久了，産生幻覺了。

但事實告訴他，這确實就是他的小區，他的家。

四周的路燈時暗時明，不時的電流聲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林楓的腦神經。伴着耳邊不斷呼嘯而過的風聲，林楓忽然覺得這個場景有些似曾相識。

但他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這種近在腦海又無從表達的感覺讓他感到更加的恐慌。不知道為什麽，林楓突然覺得自己好像萌生了一種“趕快逃離這裏”的想法。

但是游戲的直播間還開着，工作總不能不做，錢還是要賺的。何況這裏本來就是他家，他還能去哪兒？

林楓深吸一口氣，最後還是選擇将這種怪異的感覺壓到心底，硬着頭皮走進了熟悉又陌生的樓梯間。

“葉喬，你快點啊，怎麽一轉眼你人就不見了？池合還在等你呢！”猝不及防地，林楓看到一個女孩子風風火火地從樓梯上跑下來。她一看到林楓就扯着嗓門大聲嚷嚷着。

林楓一愣。

雖然喊的不是自己的名字，但林楓很明顯的可以感受到女孩是在和他講話。畢竟這裏除了他好像也沒有別的什麽人了。

林楓不免有些詫異地看着眼前這個女孩。不出意外了話，女孩的年齡應該和他相仿。大概是因為從樓梯上一路狂奔下來，女孩的頭發顯得有些淩亂。

林楓皺了皺眉，他并不記得自己這棟樓裏住着這樣一位女孩。

“姑娘，你認錯人了。”林楓雖然對女孩的行為感到迷惑，但他依然還是很有禮貌地笑了笑。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女孩不由分說地一把拉住林楓的手，轉身把他往樓上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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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沒想到女孩個子不高，但力氣卻出奇的大。林楓被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拽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只好踉踉跄跄地跟着她上樓。

明明不過幾層的樓梯，林楓卻感覺他們好像跑了好久好久。不知道什麽時候，林楓突然發現自己居然失去了方向感，原本熟悉的樓梯就像是被什麽力量扭曲了。由于周圍實在太暗，林楓只能看到女孩的背影，在遠一點的東西就什麽也看不清了。

但是林楓的直覺卻告訴他，他好像看起來一直在上樓，卻并沒有拐彎——樓梯是筆直地通向高處的！

這根本不符合一個正常的樓道的構造！

然而正是這樣詭異而反常的景象，卻讓林楓的腦子在電光火石之間閃過一個熟悉的場景。

等等！

剛剛那個女孩說了什麽來着……

葉喬......池合......？

葉喬！

“你別告訴我你是.......”林楓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女孩腳步也随之一頓，林楓差點一個沒剎住車就撞上了她。不過林楓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他突然間就感到牆邊伸出了一雙手。

那雙手在下一秒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緊接着，那雙手根本沒有給林楓掙紮的機會，他整個人就被捂着嘴拉進了一個黑暗的房間。等他好不容易可以喘口氣的時候，他看到房間盡頭點着一根蠟燭，而燭光則在陰森森的房內搖曳着。

林楓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恐懼。如果說先前對于“逃”這件事只是想一想了話，那他現在是極度願意付諸實踐的。只不過在林楓連喊叫都還沒來得及發出之前，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陣歌聲：

“HAPPY BIRTHDAY TO YOU……”

林楓的眼前忽然一晃，房間的燈在轉瞬間亮了起來。等林楓恢複了視覺後，他看到一張張陌生的臉龐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們嘴裏唱着《生日快樂》，并用手輕輕地打着節拍。所有人的臉都朝着林楓，他們圍在一個大大的生日蛋糕四周，而生日蛋糕上則點着幾根蠟燭。

“你……你是高……高卿卿……？”即使面對着一張張笑臉，林楓發現自己的尾音依舊還是抑制不住地顫抖着。

蠟燭的光和樓道的幽暗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整個房間除了蠟燭周圍半米不到的距離外，全都被黑暗籠罩着。

此時的燭光在暗處就更加顯得刺眼。

“一定是在做夢……肯定是打游戲睡着了……對……我還在直播打游戲……對……不可能……不可能……”

林楓發現自己居然開始有些語無倫次，他顫抖着，踉踉跄跄地向後退。

林楓在後退的過程中甚至還不小心踢倒了地上的一個易拉罐，易拉罐啷當一聲，在本就讓他精神緊繃的環境中發出尖銳的聲響。

而就在林楓向後邁的一瞬間，周圍的景物在燭光中開始逐漸有了變化，好像一切景象都被稀釋了一樣，全部都順着空間中的某個方向流動了起來。也并不是變得不清晰，只能說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融化——這是林楓第一時間想到的形容詞。

周遭的一切變得非常模糊，林楓唯一能夠看到的就是房間裏的那些人臉上的笑容依然不變，他們好像根本就沒發現空間的變化，他們還是笑着，盯着林楓。

林楓不敢有絲毫猶豫，他轉身拔腿就跑，在奪門而出的瞬間就沿着來時的樓梯不斷地向上奔跑。

對，他記得就是向上，一路向上。

高卿卿的聲音還回蕩在身後：“葉喬，你去哪兒啊，蠟燭還沒吹呢……”

“還沒吹呢……”

“吹呢……”

林楓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他根本不敢回頭。他感覺自己額前的冷汗順着眉梢滑落，明明是夏天，林楓卻明顯的察覺到自己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戰栗着。

一股寒意從林楓的脊背竄到頭頂。

樓道裏的味道着實不好聞，氧化鐵的腥味和一股發酵的酸臭味相互參雜，但是此時的林楓根本顧不上這麽多。直到聽不見高卿卿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林楓才敢停下來喘口氣。他伸手打算扶着牆，可剛剛碰到牆壁，手上柔軟而潮濕的觸感讓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把手收了回來。

靠，這不會真的是——

雖然這個想法只是一閃而過，但是林楓還是被吓出一身冷汗。窒息缺氧的感覺使他的呼吸變得異常急促，他感覺自己的脖子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死死地勒着。

因此林楓下意識擡起手扯了扯自己襯衫的領口。或許是由于太過用力，随着“噗”的一聲，襯衫領口的扣子就這麽被扯飛了出去。

但是林楓覺得眼下連自己的命都快要不保了，他哪裏還有什麽閑工夫去管一個小小的扣子。

他只能繼續擡腿向上跑。雖然他根本不知道何時才是個頭。

還沒等林楓跑出幾步，他突然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從遠處響了起來。

林楓愣了一下，随即他的意識就像剛剛的空間那樣，逐漸模糊扭曲了起來。

林楓突然一個激靈，他發覺自己居然重新坐在了直播間的電腦前面，電腦裏甚至還在處于他離開前暫停住的游戲畫面。

“靠……幸好真的是做夢，吓死個人......”林楓整個人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癱在了身後的椅背上。不過好在這場噩夢已經過去了。

喘了片刻的氣後，林楓突然想起剛剛的那陣電話鈴，他這才注意到，電話竟然還在響。林楓連忙伸手抓過桌面上的手機，按下了接聽鍵。

“我說楓子，你怎麽才接電話。今兒是你的生日，晚上咱哥幾個還是照舊，一起慶祝一下。”林楓剛接起電話，裏面就傳來了一陣熟悉的聲音。

是他的好哥們楊群打來的。

楊群：“老樣子，傍晚我們會提早過去，你什麽都不要準備，爸爸們都幫你安排好了。”

“滾滾滾，你才是兒子。”電話那頭熟悉的語氣讓林楓頓時輕松了不少，“知道了，知道了。我等着行了吧，看你們又出什麽鬼點子來耍我。”

林楓笑着放下電話。

但是他卻發現自己的衣服居然被汗水浸濕了 。

“什麽玩意兒，又出虛汗了……是不是這段時間太累了，怎麽一打直播就出汗。”林楓皺了皺眉，背上的涼意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他連忙站起來，打算去洗手間換一件襯衫。

然而就在他起身的瞬間，他聽到一聲水瓶落地的聲音。林楓看到一瓶可樂從他的腳邊滾過。

等等……

他怎麽會有這瓶可樂！

林楓一下子就意識到事情的不對勁之處。那種心慌感再次湧入了他的腦中。

剛剛那一切難道不是夢嗎……

好不容易感覺自己可以松了一口氣的林楓發現，此時他的腦神經忍不住再一次緊繃了起來。

可是如果去買可樂是真的，那他又是什麽時候回到直播間的？

明明剛剛自己就坐在直播間裏，游戲也還開着，但他的記憶裏絲毫沒有關于他買完可樂回到直播間的過程。

但如果是做夢的話，那這瓶可樂又該怎麽解釋？

一瞬間，林楓感覺自己的後腦勺開始隐隐發麻。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汗珠順着他的背脊開始下滑。

林楓深呼吸着，他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想這些有的沒的——俗話說人吓人吓死人，他不能沒事幹自己吓自己。

林楓冷靜了一下，他決定先不管這麽多，還是先去把衣服換了再說，免得感冒了那才是真的虧大了。

林楓打開衣櫃，順手抽了件T恤。然而當他的手擡起來準備解開身上這件衣服的扣子時，他的瞳孔猛然一縮，連帶着他的心髒也停滞了一拍。

“扣子，我領口的扣子呢？”

在林楓意識到領口的扣子不見了的那一剎那，他發現自己好不容易收起的冷汗又從額頭沁了出來。他快步走到洗手間裏，試圖讓自己冷靜一下。

林楓深吸了一口氣，擡頭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

然而事實給他的答案是這一切都是真的，他的扣子真的不見了。林楓甚至還可以通過鏡子，看到他身上這件衣服上面還垂着由于扣子被用力扯掉之後留下來的線頭。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