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醫生

如果不是電話裏這種詭異的聲音及時戛然而止，林楓覺得自己可能會跟着聲音一起尖叫起來大喊救命。

好歹他是忍住了。

“您好，請問是林先生嗎？”詭異的尖叫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甜美的女聲。

林楓不敢輕舉妄動，他死死地捂着嘴沒有回答，就連呼吸都小心翼翼地。

“是林楓先生的手機嗎？”女人再次詢問。

“奇怪，平臺明明給的就是這個號碼？”

“難道是我輸錯了……”

女人似乎因為林楓這頭沒有任何動靜也陷入了短暫的沉默。她應該是開了免提，因為林楓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了一聲“GAME OVER”以及一聲長長的哀嚎：“啊啊啊啊啊又輸了——！”

林楓：“……”

那聲倍感親切的游戲結束音讓林楓瞬間松了一口氣。

林楓對自己的一驚一乍感到一陣好氣又好笑。他連忙從地上爬起來，揉了揉跌疼了的屁股，一瘸一拐地上前拿起手機。手機裏的通話界面還沒有挂斷。

林楓有些有氣無力：“是我……”

“啊林先生您好，我是怖怖公司的小陳。”女人聽到林楓的聲音顯得很激動，“之前和林先生的合作非常愉快，所以我公司最近新推出了一款游戲，希望還能請林先生作為內測玩家和代言人，不知道林先生意下如何。”

林楓愣了一下，說實話他都不記得怖怖是哪家游戲公司了，畢竟平時也都是平臺幫忙接的代言，一般不會出什麽大問題，他只是負責最後簽個字然後按照工作表工作而已。

他只好支支吾吾地應付兩句，告訴對方他要和平臺商量一下，考慮一下。

女人也是個職場老手，她沒有一直追着林楓問，只是最後跟林楓說她會先把游戲代言和試玩的大概計劃和行程表發到他的郵箱裏，表示如果他有興趣可以随時聯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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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嗯了一句，套路性地再寒暄了幾句，很快地把女人打發了。

當他準備去檢查一下電路的時候，燈自己就亮了起來。

視野一下子清楚明亮了，這讓林楓感到一陣輕松。他嘆了口氣，伸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

熱水下肚，腹腔裏的暖意讓被吓得四肢冰冷的林楓終于回過了神。

他一手用力地搓揉着太陽穴，一手捏着山根穴，自嘲地笑了一下。

果然是他想多了。其實如果換作平常，他肯定一下子就聽出來那些尖叫聲哭聲根本就是最近新上市的恐怖游戲《煉獄》裏面的BGM。他在出事之前直播的就是這個游戲。

一陣敲門聲響起，門外傳來了一個老人的聲音：“物業——！剛剛電路勞損導致突然跳閘，來檢修的，有人嗎！”

原來剛剛的腳步聲和敲門聲是物業挨家挨戶檢修發出的聲音。

林楓扶額，把弄皺了的衣服和亂糟糟的頭發簡單理了一下，快步前去開門。

自從上次回到現實之後，林楓一直覺得自己的精神狀态很不好。現在看來不是很不好，而是有大問題！他覺得平臺工作人員的建議的确沒錯，自己或許真的要去看看心理醫生了。

林楓約的是一大早的心理醫生 。由于前一天晚上淩晨有一場直播，因此他只是在游戲結束後匆匆趴了一會兒，就換衣服出門了。

雖然門診離他的小區很遠，但好在這個點的地鐵已經過了上班高峰期，林楓上了車之後還能在角落裏找到位置坐下來。他定了個鬧鐘，就靠着牆開始小憩一陣。

他難得沒有做任何奇怪的夢，很久沒有睡得這麽熟了。

等鬧鐘把他吵醒的時候，地鐵剛好到站。

他打開手機，查了一下門診的具體位置。當看到具體位置的時候，他愣了一下——香元路613號。

……

巧合，一定是巧合。

林楓還是有些害怕，他現在對六一三這三個數字實在是太敏感了，他感覺只要聽到這三個字就會下意識地想拔腿就跑。

但這家門診确實是平臺上和他合作多年的老前輩推薦的，畢竟做他們這一行的，多多少少都會需要一兩次心理輔導。

最後林楓還是按照手機導航的指示，順利地找到了門診所在。

他敲了敲門，門內很快就響起高跟鞋的聲音，把手咔噠一聲，門開了。

門內是一個長得很清秀的女孩子。算不上有多好看，但是短短的運動頭配上白大褂，讓她整個人顯得很精神。她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框鏡，幹練之中又透露出一股書香氣質。

她托了一下眼鏡，微笑着請林楓進來。

林楓打量了一下室內的裝修。

房間的總體風格果然和女人，應該說是這位女醫生很搭配。暖黃色的牆紙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很溫馨。房間裏沒有過多的家具，只有一張長沙發、一個茶幾和幾張凳子。所有的家具都是暖色調的，确實讓林楓一進來就有一種全身放松的感覺。

所有的心理咨詢器械都整整齊齊地擺在窗邊的架子上，旁邊豎着一排的和心理學相關的書。

林楓覺得這位女醫生應該是個非常有條理的人。

女醫生給他倒了一杯熱茶，指了指沙發：“請坐。”說着自己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了林楓對面。

林楓整個人陷在柔軟的沙發裏，接過茶向她道謝。

女醫生笑了笑，翻閱着手上的資料，一邊道：“不必這麽客氣，我姓單，叫我小單就OK。”

小單：“我先前看過你的資料，做了一點簡單的梳理。大可不必緊張，就當是來聊聊天，雖然是有償的付費聊天，但是你放心，絕對物超所值。”

林楓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小單見林楓還是沒法全身心放松，她也不着急，依然保持着一種優雅的笑容，輕聲細語地接上自己的話，真的和林楓聊了起來：“你是一個游戲up主？聽說你們玩這種游戲的人，方向感和空間感很好。”

林楓點了點頭，不可置否。正是打游戲練出來的對空間的敏感性和方向感才讓他之前能夠死裏逃生。

小單：“那我們來簡單玩個游戲吧，你認真看看這間屋子，然後閉上眼睛，我會從中拿走一樣不太起眼的東西，請你告訴我我拿走了什麽，可以嗎？”

林楓笑着表示自己會盡全力配合。他起身，在房間裏四處走動。出于禮貌，他并沒有翻或者碰任何東西，純粹眼觀手不動。

他仔仔細細地把房間觀察了一遍。

直到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一排書櫃上，他突然頓了一下。

書架上那本紅色的牛皮書吸引了他的眼球。他現在對一切紅色的、牛皮制品的書籍非常敏感，甚至到了一種草木皆兵的地步。

他腦後一麻。

“你知道《六一三》嗎？”林楓徑直朝着書櫃走去，把手伸向書櫃裏那本紅色的牛皮書。

“不知道。那是什麽？”林楓身後傳來了小單的聲音，她似乎确實不知道林楓在說什麽，“一款新游戲？”

林楓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停下手中的動作。他極為準确地抓住那本書，把它從書架上抽了出來。由于空了一個位置，旁邊的書向中間倒去，發出一聲悶悶的碰撞聲。

林楓把書翻了過來。

封面上什麽字也沒有。林楓有些驚訝，他打開書翻了翻，裏面都是一些有關心理學的筆記，還有一些記號筆的痕跡。書有些舊，應該是小單上大學期間的課堂筆記。

小單看着林楓一系列的行為，她只是從容地喝着茶，并沒有任何不滿，也沒有出聲阻止他。

林楓轉頭，看到小單溫柔的笑臉，霎時間有些尴尬。他摸了摸鼻子，把書小心翼翼地放回了書架上。然後轉身朝着小單微微鞠了一個躬：“不好意思，失禮了。”

是他杯弓蛇影了。林楓覺得《六一三》快要把自己弄得神經兮兮了。

“小事兒，不要介意。”小單道，“我大致了解了你的情況了，不介意了話，我們坐下來繼續聊聊？”她也不再提起之前的游戲。

林楓點了點頭，非常配合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上。

接下來小單說的話讓林楓感到非常意外。

小單：“你應該是一個生活裏比較随意，但是其實某些時候比較關注細節的人。我想困擾你的應該是幻視，你總覺得有什麽東西跟着你，甚至應該還有幻聽的出現，我認為和你打的恐怖游戲有很大關聯。”

林楓張了張嘴，小單卻沒有給他插嘴的機會，抿了一口茶繼續道：“這樣說你可能會有一些不高興，但是作為你的心理醫生，我還是想勸勸你，游戲是游戲，生活是生活。恐怖游戲不過是利用人們對無法掌控未知事情的恐懼心理來渲染一種游戲的緊張感，通過提升人體的激素水平來使機體亢進。”

“也就是說，我的意思是，不要太把自己代入游戲中，尤其是把自己當做游戲的主角，這确實會對你的精神造成極大的影響。”小單扶了一下眼睛，一字一句極有條理地分析道。

“因為這一切，都不是真實的……”

小單忽然壓低了聲音，鏡片的反光擋住了她的眼神，林楓看不見她的目光究竟看向哪裏。

林楓被小單突然改變的語氣吓了個措手不及，他最近真的太容易受驚了。

說實話，他在挂號的的時候只是簡單地填寫了一下姓名、年齡、工作以及一些電話號碼之類的基本信息。

可是小單卻準确地說出了他的病症。林楓不禁一陣惡寒。

小單看到林楓臉上浮現出的疑惑和震驚，她笑着把喝完的茶盞放回桌面上，對他解釋道：“其實心理學跟你們打游戲是一個道理，并沒有什麽讀心術，這都是那些廣告商的噱頭。我能推斷你出現了幻視，是因為你在進房間的時候下意識地把整個房間觀察了一遍，并且習慣于把目光放在角落和一些比較隐蔽，可能藏有攻擊性物件的地方，這是出現幻視的人下意識的一種自我保護行為。至于幻聽——”

小單慫了慫肩：“猜的。”

林楓：“……”

哈哈哈……林楓露出了一個幹笑。

小單絲毫不在意林楓的反應，她接下來只是和林楓有的沒的聊了一兩句，最後給出了一個非常非常簡單的治療方案。

小單：“我覺得你需要暫時放下工作，或者減少工作時長，或許旅游觀光會對你病情的好轉有很大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