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古城

林楓從門診出來的時候，太陽正好升到了天空的最高處。陽光強烈得讓他睜不開眼。他一手遮在額前，眯着眼随便找了家飯店解決了一下午飯。

雖然小單以一種通俗易懂的方式向他解釋了為什麽她能猜中他的所有情況，但是他還是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結合小單門診的地址——香元路613號，林楓不得不多想。

但是他并沒有選擇直接問，一來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彼此還不熟悉，二來這樣問确實也不禮貌，反而顯得自己真的像個神經病一樣。

權衡之下，林楓還是把疑惑暫時藏在心裏。

不過小單的建議确實有道理。他或許真的需要出去散散心，或許真的是因為游戲打多了壓力太大了。

但是去哪裏比較好呢？

林楓回到家打開電腦，他作為一個資深宅男，還真不知道祖國有哪些大好河山比較适合治愈他。

就在開機後，他的email界面跳出了一個彈窗。

是怖怖公司的。

他才想起來還有這一茬。看日期郵件已經發了一兩天了。這幾天他忙着挑好的心理咨詢，平時也沒有什麽直播，就只有昨天淩晨的那場，因此他根本沒有怎麽看過電腦。他随手點開郵件，想大致看一下好找個委婉的理由搪塞過去。

當他看到郵件的具體內容的時候，他忽然改變主意了。

郵件的內容很簡單：

游戲名：《莺燕戲》

題材：古風

該游戲根據一個月前在古城區王朝遺址裏發現的“莺燕冠帔”改編創造。游戲大致講述了一個名為莺燕的女子背負紅顏禍水的罵名含冤而死，而玩家的目标就是要解開故事背後的謎團，告慰莺燕的亡靈，成功逃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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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公司誠意邀請林先生擔任此次首發推廣代言人以及首批內測玩家。為了能夠讓您更好地體驗和解說，我們為您準備了古城區三日游，同時外景宣傳也屆時一同完成。機票和住宿費由本公司全部承擔，歡迎您的參與。

若您能與本公司合作，我們将倍感榮幸。

此致

敬禮。

有人請客旅游，不去白不去。

林楓這回想都沒想，在回複件裏敲下了一個“好”字。

看來怖怖公司對他們新上市的游戲很是上心，林楓剛剛發送回複件沒有多久，身邊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是怖怖公司小陳的電話。這回他們沒有再浪費時間，而是直奔主題。小陳和他在三言兩語之間就敲定前往古城區的具體時間、細節。

小陳告訴他到時候會有專門的導游接待他，并且把導游的電話給了林楓，讓他下了機場直接聯系導游就好。

怖怖公司誠意滿滿，林楓自然也樂得自在。說起來這還是他長這麽大第一次去古城區。林楓想想還有一點期待。

考慮到小單的建議，林楓決定明天就啓程。

傍晚，林楓去超市買了一些速食，方便路上帶着吃。他在陸雅之後再也沒有談過戀愛，除了以前大學的時候和七個舍友挨在小小的宿舍裏，自然常年都是自己一個人租房子住，因此出門要帶的用品自然是少之又少。

說起陸雅，說起大學，他又想起楊群，想起613那間宿舍裏原來的朋友，想起逃生中的命懸一線。

林楓嘆了口氣。他加快了收拾的速度。他想早一點恢複正常的生活。

現在只希望古城區的美景和三天的游玩能夠讓自己把這段不愉快的經歷忘得一幹二淨。實在不行忘個七八成也好。他實在不想再這樣頹廢下去了。

林楓所在的城市距離古城區有七百多公裏，飛機大概一個半小時左右。林楓訂了一大早的飛機，為了不晚點，他很早就起床洗漱，叼着兩塊面包和牛奶就出發了。

飛機一路非常順利，林楓在上面處理了一會兒工作的事情，轉眼間沒一會兒就到了。

他按照計劃，在從機場出來的時候撥通了導員的電話。從簡單的溝通裏得知，對方姓馬，是個當地人。碰頭之後他才發現老馬遠比電話裏要熱情的多。

他在老馬一路的侃侃而談之中，不僅知道了這裏的人幾點起床，還了解現在古城區的一顆花菜多少錢……

林楓覺得如果不是及時到了酒店，他甚至還會知道老馬從幼兒園到工作的各種光輝事跡。

林楓總算是趕在中午前入住了酒店。酒店是怖怖公司訂的，環境自然不錯，特別是他的那間，推開窗可以直接看到皇城遺址以及周邊的古街。今天天氣挺不錯的，太陽也不是很烈，因此古街上人來人往的，看起來還挺熱鬧。

林楓打算午飯後休息一下，就到周邊去溜達一下。

出乎林楓的意料，七月份的古城竟然并不是很熱，雖然陽光很好，但是照在身上并沒有灼人的感覺。室外溫度也不高，偶爾還會有一陣涼風吹過，到了太陽下山的時候林楓竟然還覺得有些冷，打電話向老馬借了一件薄外套。

林楓在古巷裏穿梭着。古城區自從被正式列為國家一級景區之後，整條街道無論是治安還是衛生都很好。小巷兩旁羅列着一家又一家小攤，賣的大多都是古城區仿照展品做出來的一些小紀念品。林楓從小就在城市裏長大，由于家裏做生意的，大家一年也湊不在一起幾天，所以在工作之前林楓連市都沒出過更別提去別的什麽地方旅游了。

這是他第一次來古城區，也是第一次體驗這種古色古香的貿易市場。

他饒有興趣地找了一家挂着酒旗的酒樓，這裏的人們大概是為了配合整個古城區的氣氛，并沒有使用任何高科技的廣告方式，連個電子牌都找不到，全都靠店員的吆喝。

林楓在人群地簇擁下，終于找到了一個位置坐下。屁股剛剛挨着木凳子，服務員立刻就迎了上來。這家酒樓把古風元素發揮到了極致，就連服務員也穿着古代店小二的衣服，白色的毛巾在肩頭一抖一抖。

服務員笑盈盈地把菜單遞給林楓：“這位客官，需要點啥？”

林楓翻了翻菜單。在他翻菜單的同時，服務員依然不忘記“插播廣告”。

服務員：“我跟您說，您今兒來得得巧，今兒是我們開業三周年慶，我們老板請來了古城區有名的花旦班老先生表演這兒有名的曲目《莺燕戲》。看您是游客吧，保證你一飽眼福和耳福！”

服務員說着還指了指手表：“還有半個小時就開場了。”

林楓挑了挑眉，在菜單上勾畫了幾道菜，笑着點了點頭說了聲謝謝。

《莺燕戲》？

林楓對戲曲沒有什麽造詣，但是既然來了，不就是來感受這種特殊的民俗的嘛，反正頭一兩天也沒什麽事。而且林楓依稀記得怖怖公司的新游戲好像就跟這個莺燕什麽的有關。

于是林楓決定等看完了戲再回酒店。

整個酒樓的燈光霎時間暗了下去。原本哄鬧的大堂突然就變得寂靜無聲。林楓發現身邊的人都放下了筷子，全部轉頭把目光落在中央的一個大舞臺上。

四周的彩燈兩起，聚光燈打在舞臺的中央。伴随着霓虹燈的流轉，一陣悠揚的笛聲緩緩地從酒店的四周響起，像一汪泉水一樣，流向酒店的各個角落。笛聲雖然非常舒緩，但是就連林楓這種五音不全的人，也聽出其中所包含的那種抱屈銜冤而不得昭雪的悲戚。

林楓聽得不禁有些入迷。

“秋月寒光綴窗桓，夜裏莺燕啼思量

那九重宮闕，朗朗乾坤鎖癡心

癡心啊——，癡心咦——

奴似那皓月寒宮娥娘娘，朝舞夜笙不過把君盼

鴛鴦戲水比翼飛，紅豆相思蓮并蒂

輕倚玉欄靠斷橋，侬可曾為這楚楚歌聲留過片刻溫存？

通宵曲，達旦舞，那一袖天香又何曾料得如此百般恨

啊，王啊——

泣麟悲鳳又怎能讓這黯然孤魂負上那千萬年！

奴不甘！奴泣絕——！

啊——”

随着音樂聲響起，一個穿着戲服的旦角踮腳踏着小碎步緩緩走向舞臺中央。如果不是先前服務員跟林楓提起過主演叫班老，他真的看不出來這位粉墨登場的旦角竟然是個男的。他一開口，便是一段令人肝腸寸斷的唱詞。長短平仄在他的口中切換自如，婉轉的歌聲在酒樓裏回蕩開來。一聲聲嘆詞唱得讓林楓也不禁為曲中的主角感到冤屈和悲傷。

随着班老唱得悄怆凄清，他的衣袖也在空中翩飛。廣袖在空中劃過，伴着唱音，還真有一種莺燕本人哭訴平生的真實感。

林楓第一次如此認真地感受到中華戲曲的魅力。

他轉頭看了看四周，大家都沉浸在這場表演當中，有的人甚至拿出手機錄像。林楓原本以為老板或者表演隊會阻止，但是他看到在陸陸續續大家都在拍照和錄像，沒有人阻止，甚至連一旁的服務員也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似乎拍照和錄像在這場表演中是被默許的。林楓确實也覺得這段曲兒唱得太好了。他也忍不住想錄一段，可以在直播的時候跟粉絲們分享一下，這也算是幫忙打個廣告，宣傳一下這出好戲吧？于是林楓也加入了一邊拍照錄像一邊慨嘆的隊伍中。

不知不覺，班老在一聲哀嘆聲中收了尾音，雷鳴般的掌聲無縫銜接，整個酒樓炸開了鍋。

林楓聽到身邊的人都在交頭接耳談論着，說班老不愧是土生土長的古城區人，唱出來的《莺燕戲》就是和別的地方翻唱的不一樣，有韻味，地道的很。

林楓不可置否地在心裏點了點頭，确實如此。

等林楓回到酒店，已經很晚了，由于整條古道采用的都是古代的裝潢，沒有幾盞路燈，因此這個點路上并沒有什麽行人。商販也都收攤了，夜晚的古城區和白天截然不同，或許也有皇城遺址的緣故，顯得有些過分清靜。

回到酒店沖了個澡，林楓整個人感覺一下子輕松了，連帶頭腦好像清爽了。

看來單醫生的處方還是有效果的。

林楓想着，不知不覺又把下午錄的班老的表演調出來，窩在床上戴着耳機再次品味了起來。雖然錄音比不得現場，但是依然還是包含韻味。

究竟是什麽時候睡着的，林楓自己也不知道。

直到他看到了一個人。

女人穿着彩繡紅色蟒袍的女人，戴着流蘇鳳冠，珠子遮住了她的面容，林楓看不出她具體的樣子。

珠簾下，女人殷紅的雙唇上下動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