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鐘聲

贏則生，輸則亡。

林楓和江漳在對視之後，非常默契地一起一個健步沖了出去。

惡靈莺燕發現了目标，立馬掉頭開始像林楓和江漳預計的那樣追殺他們。

江漳的記憶力林楓是見識過的，所以帶路這件事交給江漳林楓是非常放心的。而他則負責在後面觀察惡靈莺燕的情況，估計她速度和力量的改變。他們一拍即合，心照不宣地就這樣開始執行各自的任務。

林楓看着莺燕逐步逼近的身影，他簡單的以自己的步頻為參照，默默地記下了現在莺燕的速度。他和江漳故意時不時放慢了速度，兩個人盡量和惡靈莺燕保持一種不算很遠卻又來得及反應的距離。就在莺燕快要抓到他的時候，他往旁邊一閃，輕巧地躲過了她的攻擊。

林楓感覺江漳帶着他在諾大的皇城裏不停地兜轉。他們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往右，林楓都快分不清楚他們究竟已經跑到皇城的那個角落了。林楓的直覺告訴他，江漳應該是不停地在重複某幾條相同的路線。雖然心裏疑惑，但是看到江漳胸有成竹的樣子，林楓內心的憂慮不自覺得平息了許多。

他潛意識裏覺得，江漳這個人雖然毒舌，但人還是很可靠的。

每當經過一個宮殿或者建築的時候，江漳總會放緩一點腳步故意引誘莺燕來攻擊他們，好讓林楓可以更準确地評估莺燕的攻擊力。

但是無盡地奔跑和躲閃快速地消耗着他們的體力，林楓感覺到江漳這下并不是刻意地減慢了速度，而是真的體力不支了。江漳抓在他手腕上的五指開始微微發顫，指節已經開始泛白，林楓知道他在盡力掩飾自己的疲憊。

林楓想說不然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休息一下。雖然他知道，這樣的休息就意味着之前的所有試探都可能白費——因為沒有及時的比較，惡靈莺燕的速度變化和攻擊力的改變是很難直觀地進行定性的判斷。但是江漳的身體狀态确實不方便再這樣下去。

林楓正準備開口的時候，江漳又重新拉起他的手，繼續進行着玩命的“嘗試”。林楓看着江漳的背影，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把話咽回了肚子裏。

就這樣來來回回了不知多久，在兩人快要精疲力盡的時候，林楓終于發現，每當他們往某一個特定的方向跑的時候，惡靈莺燕的速度果然會變得緩慢，但是攻擊力會有極大的提升。

他在腦海裏快速地把符合這些條件的路拼湊起來，如果不出意外，這些路的的确确可以組合成一條連續的通路。

而這條路的盡頭應該就是他們要去的地方了！

“右邊！”林楓再次确認之後，他沖着江漳喊到。

江漳立馬就明白林楓的意思，他快速轉身，拉着林楓就往旁邊那條小路裏鑽。接下來帶路的工作便交到了林楓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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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楓皺着眉，全神貫注地回憶着他剛剛記下來的路。這回他們不必再故意讓惡靈莺燕追上，只需要拼盡全力閉着眼睛往計劃好的方向狂奔就好，這讓他們緊繃的神經至少可以稍稍放松，不必再冒險和惡靈莺燕來個近身躲閃。

他們一路都在被濃霧重重包裹的林間小道上鑽行，樹枝打在他們的臉上和手上，樹林的陰暗加上霧氣的厚重給林楓一種跑不到盡頭的感覺。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記錯了。

好在他們的運氣還算不錯，林楓總算是發現樹叢之間的霧氣逐漸變得稀少，他的視線變得逐漸開闊了起來。而他發現，剛剛那陣若有若無的鐘鼓聲變得逐漸清晰了起來。

鐘鼓聲甚至逐漸蓋過了惡靈莺燕的哭聲。聲音敲擊得極度富有節奏感，一下一下就像是直接敲在了林楓的心頭。這個鐘聲讓他想起古寺裏的暮鼓聲，當當聲深沉而悠遠，他甚至有一種置身紅塵外的錯覺。

下一刻，林楓突然感覺背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他回過頭，就看到江漳甩了甩發麻的手——剛剛那一巴掌竟然是江漳打的。他還沒來得及問江漳他到底什麽意思，就聽江漳道：“不用謝，你又欠我一次了。”

林楓：“……哈？”

江漳看着林楓充滿迷惑的表情，原本開玩笑的神情忽然也變得凝重了起來：“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自己差點就涼了。”

林楓聽到江漳的話，神色愈發迷茫。江漳看他如自己預料的那樣搖了搖頭，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他告訴林楓，剛剛他們就要鑽出樹林的時候，林楓突然就愣在了原地。不管江漳怎麽叫他，他始終沒有反應，江漳說如果不是林楓還睜着眼睛，他甚至以為林楓睡着了。當時情況緊急，雖然惡靈莺燕的速度減慢，但是依然還是不斷地對他們進行猛烈的攻擊。江漳顧不上那麽多，他用力拽着林楓，好在林楓雖然發呆，但是被拽着還是懂得邁開腿向前，于是江漳就這樣一手扯着林楓一手撥開擋在身前的樹枝，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樹林。

林楓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江漳，從江漳嚴肅的神色當中他可以看得出，這回江漳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林楓忽然就想起剛剛聽到的鐘聲。他問江漳是不是也聽到了，江漳點了點頭。這下林楓徹底陷入了疑惑之中。他剛剛是在聽到鐘聲之後才出現的異樣，可是江漳明明也聽到了，但為什麽只有他會被影響。

江漳顯然也明白了林楓的意思，緊緊抿着嘴沒有說話。

但是現在并不是深究這個問題的時候。剛剛由于急于帶着逃命，他們并沒有認真分辨現在究竟在皇城的哪個位置。

林楓朝着周圍看了看，這裏是一個被磚牆圍起來的小院落，外圍的樹枝伸進了院子裏，落葉枯枝零零散散撒了一地，顯然很久沒有人打掃了。林楓轉過頭，他的面前矗立着一座高聳的花塔，花塔的塔身像是用象牙雕成的一樣，潔白幹淨，和周圍的破敗蕭瑟格格不入。這讓他不禁想起了最開始看到的那件莺燕戲服，它們都有着不符合該有的年代感的氣息。

不知不覺得，林楓竟然發現自己走到了花塔腳下，他看着雕滿不知道什麽圖案的大門，不自覺地伸手輕輕碰了一下。

門似乎本身就是虛掩着的，林楓并沒有用力，卻很輕易地就推開了。在吱呀聲中，林楓又聽到那陣讓他失神的鐘聲在他耳邊響起。這回他總算是聽得清楚，鐘聲居然是從花塔的頂上傳來的。

鐘聲只敲了一下，便沒有了聲音，就連原本的回音也消失得幹幹淨淨。林楓愣了一下，他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江漳。果然沒有人回答他。

林楓嘆了一口氣，把書打開。

“（三）

史冊有記，608年春，百音塔成。

嘉誠皇獨喜嘉音，自塔落成以來，派宮人大臣尋天下各式之聲，覓世間萬種之樂，盡收于百音塔內。

玉簫金琯，五音六韻，一時間齊聚百音塔中。每至冥冥之際，塔頂便有暮鼓之聲，傳城區萬裏，昭太平盛世。

612年，慶燕夫人大封之喜，于塔內設宴會百萬賓客，幺弦孤韻，八音疊奏，衆人皆閉門酣歌，陶然而醉。

後有傳言，燕後善舞精通律，其于嘉誠皇大壽之時築玉佩之鐘，其音秀麗，宛若黃莺出谷，而有高山流水之韻。宮角徵羽，流傳百世。”

林楓看着書裏的內容，饒是他這種五音不全的人，也很難不贊同書裏最後對鐘聲的評價。

确實是天籁之音。林楓想着，合上了書。

“我靠！你幹嘛！”林楓剛收好書，就看到江漳正揚起手，眼瞧着又要給他來那麽一巴掌。林楓這回反應得快，立馬伸手握住了江漳的手腕，這才免于差點落下的一巴掌。

林楓：“打上瘾了是吧！”

江漳：“我沒有。”

江漳告訴林楓剛剛鐘聲響起的時候林楓又出神了。

林楓自知理虧，但一時半會又不好跟江漳解釋，只好默默咽下了這口氣。

明明就是因為這本破書把時間靜止了好嗎！林楓在內心裏一陣瘋狂吐槽。但是他突然間想到了什麽，心中一沉。

如果他記得不錯，先前江漳明明是站在他身後的，可是他合上書的時候，江漳卻已經走到了他的身邊。

江漳真的沒有騙他，他确實又出神了。

看來這鐘聲真的會對他造成影響。

鐘聲還在百音塔裏回蕩着，原本讓林楓覺得心神蕩漾的聲音此時卻讓他感到一陣頭疼。

江漳倒是沒有被鐘聲所影響，他反而聚精會神地聽着這一陣又一陣的鐘聲。直到鐘聲再次停止的時候，江漳心裏已經有了一個大概。

他很有信心，這回的推測十有八九是肯定沒有問題。

江漳擡頭望着塔中央的那條蜿蜒盤旋的木梯，木梯一路向上，直達塔的頂端。頂端處的微光就像是無形的誘餌，勾引着塔下的人們向上攀爬。在特別是在鐘聲的伴随下，這确實是件非常讓人難以拒絕的事情。

但是只要上去，一切就能水落石出了。

他轉過身，想和林楓讨論一下他對于在百音塔裏要尋找的物件的猜測。但當江漳看到林楓煞白的臉色的時候，他把剛剛所有的推測以及計劃都吞回了喉嚨裏。

由于神經的刺激，林楓略微皺起了眉頭，太陽穴不斷突突突地跳動着。林楓用手指用力地揉了揉太陽穴，方才有些緩解。他擡起頭，江漳的臉忽然出現在他的眼前。只見江漳伸出手，捂住了他的耳朵。

林楓沒有料到江漳的動作，整個人愣在了原地。大概是因為不斷奔跑的緣故，江漳的手掌心不像先前那樣冰涼，反而帶上了一點獨屬于江漳的體溫。

林楓感到耳畔一陣暖氣吹過，他耳尖一熱。

“不舒服了話，這次就交給我。”

江漳把頭湊到林楓耳邊，輕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