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協力

林楓伸手，毫不猶豫地把玉佩從擺錘上拽了下來。

就在玉佩的挂繩斷裂的瞬間，青銅古鐘突然發出一聲巨大的鳴響。聲音的沖擊力極強，林楓感覺整座塔都被這聲鐘聲所震動。他們倆也難以幸免，林楓向後踉跄一步，險些跌坐在地上，幸好江漳反應極快，及時的扶住了他。

下一刻，塔頂的所有青銅古鐘就像是被喚醒了一樣，一呼百應。一時間鐘聲在塔內此起彼伏地響起，回聲和原音相互重疊放大，響徹雲霄。林楓覺得他的耳膜已經被震得開始發疼，他實在是無法忍受如此巨大的聲音，連忙再次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他看向江漳，江漳也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眉頭緊鎖。看來江漳這次的狀況也沒比自己好多少。

巨響過後，所有古鐘表面的青漆竟然在同一時間開始脫落，灰塵和漆塊參雜在一起，簌簌下落。整個塔頂的空氣瞬間被塵埃所充斥。褪去了表面的斑斑鏽跡，青銅古鐘在林楓和江漳面前露出了千百年前的模樣——它們并不是什麽青銅鐘，而是全玉打制。玉石的通透性在塵埃中絲毫沒有受到影響，潔白的玉體在灰蒙蒙中顯得愈發透徹。所有的古鐘霎時間都變得非常嶄新，沒有任何歲月和烽火的痕跡。

明明沒有人在敲擊，古鐘卻又開始緩緩地擺動。

這次古鐘發出的聲音和鬼魂們敲出的聲音截然不同。如果說從鬼魂們的擊奏中中能夠勉強聽出一些樂曲的痕跡，那麽現在他們算是有幸聽到一回真正的曲調。整首曲子非常悠揚婉轉，玉石的啷當聲讓抒情的基調變得更加突出，聲音非常空靈悠遠，給人一種心曠神怡的感受。

林楓第一次覺得《六一三》的描寫毫不誇張。

如果不是聽到惡靈莺燕那一聲凄厲的嘶吼，林楓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完全陷在鐘鼓聲中。

林楓用力地甩了甩頭，讓自己從樂曲聲裏掙脫出來。

江漳很快也回過神來，根據惡靈莺燕的聲音判斷，她應該已經進入了塔內，沿着樓梯直逼塔頂。随着唱曲聲的逼近，悠揚的鐘鼓聲逐漸被掩蓋，他們耳邊再次被凄厲的哭嚎所包繞。

有了前幾次逃跑的經驗，林楓和江漳此時也沒有一開始那麽狼狽。林楓跑到樓梯口，他已經可以看見惡靈莺燕身上的那件血紅色囚服在拐角處隐隐約約地露出了一角。惡靈莺燕拖着長長的影子，漸漸出現在林楓的視野裏。

惡靈莺燕已經在樓梯上了。林楓回頭看了看周圍，塔頂只有這麽一條通路，四面都是牆壁，根本沒有多餘的樓梯可供他們下去。林楓又快步跑到牆邊，他把身子探出窗戶往下看。

百音塔雖然算不上特別的高，但是好歹也有十層左右。高處的氣流吹打着林楓的頭發，他從窗戶望下去，整個皇城基本可以盡收眼底，就連原本在恢宏的莺燕宮此時也變得非常渺小。林楓感到頭皮一麻，連忙把脖子縮了回來。

牆上的窗戶顯然更不可能作為逃生的途徑，畢竟這裏可是塔頂。

林楓轉過身，就見江漳已經走到他的身後，牽起他的手就往後排的古鐘後面躲了起來。就在他們剛剛蹲下來藏好的時候，惡靈莺燕的影子出現在了塔頂的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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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陰影在地面上快速地移動，由于林楓已經把玉佩拿走了，此時惡靈莺燕的行為已經不再受到限制，她的速度得到了極大的提升，已經和最開始沒有什麽區別。

江漳屏息凝神地注意着惡靈莺燕移動的方向，他貓着腰，一路尾随在她的身後。林楓瞬間就猜到了江漳的想法——他想冒險跟在惡靈莺燕的身後，在接近門邊的時候趁機溜出去。

可是這回惡靈莺燕跟他們一樣，追殺出了經驗。她在略微巡視之後便沒有再向深處飄去，反而是以一種守株待兔的姿态杵在門口，顯然就等着林楓和江漳自動送上門來。林楓和江漳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撓牆聲，他們發現惡靈莺燕竟然把她的爪子拿到牆上磨了磨，林楓甚至還在惡靈莺燕那張呲牙咧嘴的臉上看出了一種抑制不住的期待。

林楓：“……”

江漳：“……”

惡靈莺燕并沒有任何着急的跡象，但是林楓卻等不住了。這樣一直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林楓看見原本綁在江漳手臂上的腰帶已經被剮蹭得裂開來，傷口再次暴露在空氣裏，抓痕已經開始泛白，傷口兩側的皮膚微微有點潰爛。

江漳身上還有傷，他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個地方，他們必須要出去。

至少江漳必須要先出去。幾輪下來林楓已經很清楚江漳的實力，江漳在這場游戲裏的勝算并不比自己低，甚至他比自己更有機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雖然他不知道這場游戲有沒有躺贏這種操作。

算了，就當是還他的了。

林楓一咬牙，就在江漳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已經一個健步沖了出去。他飛速地跑到和江漳相對的位置，揮手用力地敲了一下古鐘。

古鐘的聲音立刻吸引了惡靈莺燕的注意，她像是鎖定了獵物的鷹，一聲怒吼之後朝着林楓直奔殺來。林楓被她的吼聲一震，他見惡靈莺燕已經被從門口引開，他朝着江漳大喊一聲“跑啊”，便轉身鑽入更深處的古鐘群裏。

江漳顯然沒有料到林楓竟然會用自己去引開惡靈莺燕，把逃脫地機會留給自己，他的臉上罕見地露出了不可思議的震驚之色。

惡靈莺燕雖然身形巨大，但是這些古鐘并不能對她造成多大的影響，她的敏捷獨絲毫沒有降低，林楓甚至覺得自己才是被這些古鐘擋着路的人。

林楓盡量往古鐘排列密集的地方跑，他在古鐘群裏穿梭着，不時回頭注意惡靈莺燕是不是還在身後緊追。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他要給江漳留夠充足的時間，保證他能夠順利的離開百音塔。

至于自己……林楓苦笑了一下。

他在大腦裏飛快地分辨着自己奔跑的方向和樓梯口所在的位置。他想着等時間差不多了，江漳應該已經離開百音塔之後，他必須也要想個辦法逃出去。

他沒有什麽不畏犧牲的英雄情結，他也想要活下去。

——他不想死！

就在林楓瘋狂地頭腦風暴尋找生機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塔頂的另一端傳來了一聲鐘鼓的巨響。他瞳孔瞬間一震。

他看到江漳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個棒槌一樣的東西拿在左手上，原本應該沒什麽力氣的左手此時卻把一人高的古鐘敲得左右震蕩，玉質的表面甚至出現了裂痕。

他看到江漳沖他笑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麽，他竟然覺得江漳的笑容給他一種特別熟悉的感覺。

林楓明顯感覺到原本已經籠罩到自己頭頂上的陰影快速地向後褪去。由于江漳的那一下用力的敲擊，惡靈莺燕瞬間調頭去追殺江漳。

靠，不是讓你快跑嗎！

林楓低聲罵了一句，江漳怎麽就不明白自己的用意呢。他看到江漳拔腿狂奔，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一排排的古鐘之中。

林楓抹去額頭上的汗珠，輕輕啐了一口痰。他再次揮起手，狠狠地敲向身邊的古鐘。

既然都不想走，那就一起活下去吧！

不停地相互引怪間，林楓和江漳在無形之中建立了一種默契。每當惡靈莺燕快要追上其中一個人的時候，另一個人總能适時敲向對角線上的古鐘。惡靈莺燕在他們之間折返，逐漸被他們誘進古鐘群的深處。

等林楓再一次認認真真打量江漳的時候，他們已經站在塔底的大門口，身後是惡靈莺燕源源不斷的凄嚎聲，但此時他們卻已經沒有了剛剛那樣的心驚肉跳。

汗水把他們的衣服全部打濕了，汗珠成串地從江漳的發梢滴落，落在地上留下一點一點水痕。江漳伸手，林楓以為他要擦汗，結果江漳卻把手伸到了自己的臉旁邊。林楓愣了一下，他感受到江漳大拇指的指腹在自己的臉上蹭了一下。

“原來是油漆。”江漳看了一眼大拇指，“還以為要破相喽。”

林楓看向江漳的手指，果然在他的拇指上看到了一點朱紅色的油漆。

應該是他剛剛在古鐘之間奔跑的時候不知道蹭到什麽地方了。

但是……林楓怎麽覺得剛剛他從江漳的語氣裏聽到了一絲失望的味道。

江漳輕笑了一聲，随即又變得嚴肅了起來：“不要在我面前逞英雄，OK？”

林楓還以為江漳要發表什麽感人肺腑情真意切地關心之詞，結果卻見到江漳張了張嘴道：“你逞不過我的。”

林楓：“……”他剛剛究竟是為什麽想不開要救江漳？

惡靈莺燕雖然被他們甩在身後，但是她地速度很快，轉眼間已經從塔裏出來。林楓和江漳對視一眼，不再拌嘴，兩個人再次開始逃命之旅。

有了之前總結的經驗，他們現在很明确該怎麽把控逃亡的速度。在奔跑的過程中，林楓竟然有一種游戲裏溜怪的爽感。林楓不禁為自己這種極度危險的思想感到震驚。

他們一路上根據惡靈莺燕的行為進行判斷，很快就抵達了他們下一個應該要去的地方。因為有了上一次誤把碧桂軒當做目的地的經歷，他們寧可浪費一些體力，再三确認地方無誤之後，林楓和江漳才當機立斷地撞開院落的大門。

就在開門的瞬間，一道巨大的黑影突然從門內撲了出來，林楓眼前一黑，整個人背後着地，背上劇烈的疼痛讓他全身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