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王绛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單菡的話，林楓當天晚上就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感知不到。他好像被世界隔離了一樣。林楓張了張試圖嘴大喊，可是他發現他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到。

就在林楓感覺自己被黑暗吞噬的時候，他忽然聽到耳邊傳來嘶聲力竭地呼喊聲。聲音似乎一直在重複喊着什麽，但是林楓感覺耳朵好像被一團棉花塞住了一樣，他無法分辨聲音喊的具體內容。

聲音的主人似乎特別傷心而執着，林楓覺得一陣又一陣的喊聲讓他的心髒都溢上了酸楚，他似乎在黑暗中都能感受到對方的絕望。

林楓緊緊地皺起了眉頭，這陣喊聲讓他感到非常的不适。

他想起了單菡走之前交代他的話，林楓不斷地暗示自己，這只是一場夢，只是一場夢。

只要醒來就好了……

醒來就好……

林楓猛地睜開眼睛，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抹了一把汗涔涔的脖頸，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果然是在做夢。

其實林楓從小到大很少做夢，尤其是做噩夢。哪怕是從《生日宴》裏出來之後，林楓也只是覺得生活變得詭異了起來，但是除了關于葉喬的那個夢以外，并沒有做其他什麽奇奇怪怪的夢。

但是經歷了《莺燕戲》之後，林楓開始頻頻做類似的噩夢。一進入夢裏，林楓就能聽到那陣哭喊聲。

好在林楓發現單菡的方法确實有用，至少讓他可以自主地停止這段噩夢。

林楓去洗手間沖了個澡，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他打開手機，發現平臺負責人給他發了三條消息：

第一條是一個地址定位。林楓點開，發現上面顯示的是國恒大道512號世紀會展中心。

第二條是一張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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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條則是一段簡短的話：記得提早半個小時到場彩排，順便別忘了提前熟悉一下這次晚會的參加人員。ps：不認識的趕快百度，免得被那些黑子拿來當黑料！！！

林楓一臉懵逼地看着手機屏幕。

什麽玩意？

林楓點開圖片——竟然是主播盛宴的嘉賓名單。

他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林楓把長圖往下拉了一點，他很快就在一群奇奇怪怪殺馬特的ID號和中二照片中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和頭像。林楓不敢置信地往回翻了翻，圖片的頂上果然寫着“盛宴嘉賓”四個大字。

自己什麽時候答應參加晚會了？

林楓想起之前在火車上重新接起負責人的電話之後，他好像一直就不在狀态。那時候他根本沒有在意平臺負責人跟他說了什麽，他好像就随便地嗯了兩句，然後就挂了電話。

估計就是那時候迷迷糊糊地應下了。

林楓懊惱地搓了搓自己的頭發，果然不能在關鍵時刻随便走神。他想着能不能跟平臺負責人軟磨硬泡說說情，臨陣脫逃。

林楓一邊瘋狂組織着理由，一邊随手把圖片往下翻。盛宴嘉賓的名單其實每一屆都差不多，林楓就大致地掃了一眼。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一張照片上。照片裏的男人的長相實在是太難以讓人忽略，神情之中盛氣淩人的自信和傲氣在所有主播的照片中非常的醒目。哪怕不是名單中的主角，也很容易讓人注意到他。

林楓在這撲面而來的熟悉感中微微一愣，他目光往下挪了一點，一個叫做“江楓漁火對愁眠”的ID號映入眼簾。

林楓：“……”

如果說剛剛只是懷疑，這回林楓敢百分百肯定——這家夥不就是江漳嗎！

只是照片應該是江漳再年輕幾年的時候拍攝的，眉宇間還有些年少的輕狂，相比起來，林楓在古城區裏見到的江漳就顯得要更加成熟穩重一些。

不過林楓不得不承認，江漳确實長得非常出衆，不管是年輕還是成熟，确實都是主播界顏值的杠把子。

林楓對于發現江漳居然也有參加這次的主播盛宴這件事情表示非常的驚訝，他以為江漳這種性格的人肯定不喜歡這種場合，況且就他那張嘴，估計出席一次就可以直接雪藏了吧。林楓摸着下巴，江漳那張眉頭緊鎖的冰山臉忽然又浮現在他的眼前，在古城區裏江漳的所有表情不知不覺中在他的腦海裏全部放映了一遍。

林楓忽然覺得，其實江漳也沒有那麽冰山臉，他至少還有惡趣味的笑容以及非常不地道的白眼。

等林楓想起他還沒有回複平臺負責人的時候，他發現他已經鬼使神差地發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

算了，林楓發現自從知道江漳也有去之後，他好像也沒有那麽抵觸這個晚會了。大概是因為有個比自己更不會說話的人可以當墊背了吧。

林楓如是想着，忽然覺得很有道理，頓時安心了許多。

但是林楓發現，他的安心簡直不堪一擊。

由于主播盛宴是十幾個國內知名平臺聯合舉辦的，因此場面和氣勢還算宏偉。平臺們把一整個會展中心包了下來，觀衆席層層疊疊地從一樓一直排到三樓。

林楓一向發揚了踩點的精神，等他到了會場的時候，觀衆們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入場了。林楓看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禁腦袋一疼，他實在是不喜歡這種人多的地方。

于是林楓沒有選擇從正門走，而是向工作人員出示了一下證件，讓工作人員帶他直接從後門進去。

這也是林楓第一次走後臺。後臺和前臺的景象完全不同，林楓一路上碰到了很多同行，有的确實是非常知名的主播，也有的是剛剛小有名氣，第一年被邀請參加晚會的新人。林楓期間也遇到了一兩個還算得上認識的朋友，大多是一些雙人代言或者聯機游戲直播的時候認識的。

林楓一邊跟着工作人員，一邊笑着和路過的同事們打招呼。直到林楓臉都快笑僵了，工作人員終于把他帶到了屬于他的化妝間。

平臺負責人顯然已經把所有上妝工作都打點好了。林楓剛剛推門進去，就有一個留着雞冠頭的殺馬特造型師上前和他熱情地握手，然後把他按在了梳妝鏡前的凳子上。

林楓還沒來得及反應，一股厚重的脂粉味就撲鼻而來，林楓猝不及防地被嗆到，狠狠地咳了好幾聲。他試圖掙紮一下，但是造型師的手勁兒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林楓見自己掙紮未遂，只好繼續任憑造型師擺弄。

好不容易弄好了發型，林楓總算可以從化妝品堆裏逃出生天。但是他看着造型師在一堆又紅又黃，亮光閃閃的衣服當中翻來翻去的時候，林楓再一次感到了生無可戀。

他究竟是怎麽想的，才會來這種地方！林楓很想剖開當時的腦子，看看裏面是不是短路了。

“給他那件象牙白的就好，适合他。”林楓耳邊突然間傳來熟悉的聲音。他微微一愣，擡起頭，從鏡子裏看到了預料之中的那張臉。

對方顯然也發現林楓看到他，從門口而入。男人走路的姿勢特別的氣宇軒昂，大步流星的姿态卻沒有任何浮躁的感覺，這是一種經過歲月沉澱的氣質。

林楓揚了揚嘴角，對着來人微微點頭鞠躬，十分尊重地道：“王老師。”

被稱作王老師的男人也笑了起來，伸手止住了林楓的動作。他點了點頭，拍了拍林楓肩頭上的褶皺，将林楓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道：“小子瘦了啊，多吃點，不然老師要心疼的。”

林楓非常誇張地點頭，表示自己絕對百分百服從老師的所有指令，還說保證三天十斤絕無虛言。

王老師被林楓逗得放聲笑了起來，他錘了一下林楓的肩膀：“臭小子，都這麽大了嘴皮子還是這麽滑溜。”

林楓看着王老師，也忍不住低頭笑了起來。

林楓：“我都這麽大了，老師還是這麽英俊潇灑風流倜傥。”

雖然說是句玩笑話，但是林楓也并沒有過分的誇張。林楓是真覺得，這麽多年沒見了，王老師并沒有多大的變化。

王老師是業界極具影響力的主播。林楓認識他的時候，還只是個剛剛入行摸爬滾打的毛頭小子，那時候直播還不興盛，“網紅”這個詞還沒有誕生，但是王老師卻已經頗有名氣。可以說有機會碰到電子産品的人，就不會不知道王绛這個人。

林楓聽說王老師的本職其實是軍人，後來因為身體緣故退役了，就自行謀生，選擇了現在這一份一幹就是大半輩子的職業。林楓能夠在主播界裏有所成就，其實還離不開王绛的提攜，因此林楓對王绛是無比的尊敬。

而介紹他去單菡那兒的，也正是王绛。

“還是老師了解我。”林楓一邊整理西裝的領子，一邊感慨道。這一身象牙白的西裝穿在他身上确實讓他整個人的氣質提升了一個層次，比起那些花花綠綠的晚禮服要出彩的多。

“那必須的，不然老師兩個字白叫了。”王绛替林楓整理好領結，“最近怎麽樣，精神還是不好嗎？”

林楓看着王绛，他一時半會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他不想讓王老師太過為自己擔心。他先前對王绛的說辭和給單菡的說辭基本一致，都表示自己最近是被噩夢纏身。

但不知道為什麽，林楓其實挺想把事真正的來龍去脈告訴王绛，他每次看到王绛看他的時候眼裏的那種對待親生孩子一樣的寵愛和慈祥，林楓都覺得自己很難開口騙他。

林楓最後還是搖了搖頭，擠了個笑容：“沒事了，之前去古城區散了一趟心，感覺整個人好多了，不然也不會心血來潮參加這次晚會不是？”

王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看穿他的僞裝，總之最後王绛只是說了一句“沒事就好，多多休息”。

林楓悄悄地松了一口氣，算是蒙混過關了。

王绛似乎還想說什麽，林楓看到他張了張嘴，但是在目光落在林楓身後之後，神情變得有些匆忙。

王绛看了一眼手表，道：“時間差不多了，外頭估計還等着我出去致辭，就先走了啊。散會了有空再好好跟你唠嗑唠嗑。臭小子平常有事沒事記得多來看看你王老師。”

林楓知道王绛剛才想說的肯定不是這幾句話，但是他并沒有拆穿王绛，而是笑着把王绛送到化妝間裏離舞臺最近的那扇門。

王绛沖他揮揮手，示意林楓去忙自己的就好，不用送了。

“有什麽事多跟人聊聊，我知道你性子軟，什麽都愛往肚子裏吞”王绛回過頭對他說，“不要讓自己陷得太深，不管是噩夢還是美夢，都要醒的果斷，不然在乎你的人會很擔心的。好好休息，不要讓噩夢影響到你了。”

林楓看着王绛離開的背影有些出神。王绛的話讓他非常的驚訝，這些話和單菡對他說得基本是一模一樣的。

他不知道為什麽王绛會突然對他說這些，甚至和單菡不約而同地都提到了讓噩夢醒來這件事。林楓不禁擰起了眉頭。

難道他之前經歷的一切，以及《六一三》這本書的存在全部真的都是他的幻覺，這一切都是一場夢嗎。

但這也太過真實了，林楓至今還忘不了當時那種命懸一線的危機感，只要想起來，心髒都會止不住地狂跳。

就在林楓出神的時候，有人走上前拍了拍他的頭。林楓的思路被打斷，同時他覺得好不容易做好的發型又被弄亂了，就有些生氣。他轉過頭正準備質問哪個人這麽沒素質，卻聽見對方先行開口，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傳入林楓的耳中。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