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新居

溫煦武鎮定的一問,顯然有些出乎那男裝打扮的女子的意料,她将眉頭一皺,道:“莫非我說不得?狗是一條命,其他的雞鴨鵝豬羊,就不是命了?你願意救它不過是因為它長得好看,對你又有好處。這是你的私心,又能積什麽福?。你們這些君子啊,說着聞其聲不忍見其死,多麽有仁有德。想來這看不到的命,也就不算是命,不用仁德了。”

“語出《孟子》,郎君博學且多思。只是不知《玉藻》篇郎君可讀過?”

女孩子面露得色:“讀過又如何?”

“諸侯祭祀可宰牛,士大夫就只能宰羊。齊宣王見牛之可憐,于是以羊替牛,的确,在我們看來不過是一命換一命,算不得仁德。可是在齊宣王,他是折節呀。豺狼虎豹若以食草為生,衆人便要誇一聲仁德,将它當做祥瑞供起來。兔子和羊日日吃草從不沾葷腥,為什麽卻要遭人屠宰,剝皮食肉?因為吃草是豺狼虎豹的仁德,它不是兔子和羊的仁德,反而是它們的懦弱。聞其聲不忍見其死,這是人的仁德,是以這是君子的行為。我可以不救它,可以買回去殺了它,這樣做我也并非沒有好處,而我不這樣做,我就是積了福德。讀書固然應該多思,可是卻不能鑽牛角尖。十月,你說是吧。”

剛剛才被他取名為十月的狗竟然點了點頭。

那女子面色通紅,跺了跺腳氣沖沖地走了。

溫煦武一撇嘴,左手拎狗,右手牽馬,繼續往城門走去。

出了城,再接下來的路就平坦了,溫煦武快馬加鞭,趕在傍晚前到了安陵縣,和兄長一起蹭了趙老爺子一頓宵夜,又急急忙忙地趕回家裏。

八月從寄養的田嬸兒家回到自己家,明顯熱情過頭,急不可耐地蹦跶着要主人安撫。溫餘容笑容滿面地摸它的腦袋,強迫它安分下來。

溫煦武将十月放下地,已經和溫餘容熟了的十月一點也不像新成員,下地就和八月打成一團,新翻整好的院子頓時雞飛狗跳,被溫餘容挽在手裏的雞仔鴨仔也不安分地啾啾起來。

李久牽起溫餘容的手,向溫煦武說道:“我看着你家太小了,做主擴建了一番,你哥哥還沒看過,我倒是來過幾次,為了看進度。”

溫煦武對這種反客為主的行為進行了言語上的嘲諷,李久表示他的意見完全可以無視,只帶着溫餘容一起對照修房子的圖稿看宅子。

被擴建的院子初初有了大宅的氣質。

柴門還是那個柴門,雖然溫煦武中了武舉,按理可以改門戶,不過溫餘容和李久都很喜歡青苔斑駁的柴門,就沒去動它。環繞宅子的不是圍牆,而是籬笆,舊籬笆被拆掉當柴禾存在後院的倉儲房裏,更高更結實的竹籬下種了一圈薔薇,薔薇茂盛的枝葉将籬笆遮掩得毫無蹤影。初夏的季節裏,墨綠的枝葉深處,早發的花苞隐約可見。

進門的場院也沒什麽變化,以前給溫煦武練武的一小塊空地也做成了菜畦,葵、薤、瓜、蔥、蒜、姜、蘇等常見的菜苗長的很好。

菜畦後面隔着一條窄窄的石板鋪就的空地就是第一重房子,也是日常待客之所,共有三間房子,屋後還有兩間耳房。

繞過這三間客房,迎面是二分大小的花圃,通向正房的石子路将花圃不均等地為兩個部分,西邊植倚雲松一棵,青雲嵯峨,覆蓋大半地方,右邊植芍藥數叢,妩媚風流。溫餘容掃了尚未打花苞的芍藥一眼,別有深意地看着李久。

李久的小心思被發現了,他毫不在意,假裝不知情,拉着溫餘容繼續往後走。

溫餘容的房子被換到了後面這一溜裏。穿過花圃,上臺階就是正堂,左右各有一間屋舍,往後是東西廂房和正房,再往後是一大片新開出來的空地,給溫煦武練武用,旁邊有堆放雜物的倉庫、淨房和廚房,屋舍附近種着果樹。

正房和正房兩側的屋舍、後面的抱廈就是溫餘容的屋子,李久厚顏無恥地把自己的房子也放在這裏,溫煦武住東廂。李久帶來的侍衛和仆從小厮等住耳房,溫餘容以為不妥,李久便讓當值的住在耳房,其餘小厮住抱廈,不當值的侍衛住西廂,數起來屋舍尚有富餘。

這真的是他當初看的圖樣嗎?

溫餘容陷入了深深的懷疑。

李久還在叽裏呱啦地介紹:“你們的東西本來就不多,移到這裏就顯得有些屋子很空,我沒急着給你們補上,怕你們不喜歡。”

溫餘容靜靜看了一遍,對他比劃:“沒錢。不要。”

李久拊掌大笑,轉過臉就吩咐斷雁記下,叫人開庫房送必備品來,道:“都是黴在庫房裏的東西,登記在冊,主人仍是我,不用你的錢。至于其他的,你放心,修房子的錢我會按時找你收。至于我的俸祿嘛……也交給你保管了。主持中饋,不正是你的責任麽?斷雁。”

“小的在。”

“通知何碧,以後王府的事,都交給‘王妃’做主。‘王妃’不擅言辭,限你們一個月內學會看手勢。”

溫餘容絲毫不領情,拍開他,比劃:“誰是你王妃?不要亂攀親戚。”

李久瞬間換上受傷的表情,胳膊一挽将他拉到身邊:“咱們倆都這樣了,你還不給我個名分啊?”

溫餘容暗地裏踹他一腳,慶幸溫煦武這時候正在場院裏和李久的侍衛試身手,沒聽見,若讓他聽見了,又是一番掰扯。

李久攬住溫餘容的肩,道:“總之我将王府都搬來了,你幫我管着家呗。”

溫餘容做手勢要婉拒,溫煦武已經收了兵器跑過來說:“李兄,這地夯得不錯。”

他一直有一說一有二說二,該誇該贊的他就直接說好話,不會因為不喜歡就勉強說不好。李久雖然因為溫煦武占據了溫餘容的全部心神對他簡直深惡痛絕,就因為這一點,到底對他讨厭不起來。

借着溫煦武的打斷,李久假裝已經擺平了溫餘容,樂呵呵地回道:“特意叫人做的,豈能不好,就是地方小了些,不然跑馬也使得。趕明兒你去我那兒,王府背後真有塊能跑馬的地方。将學宮我知道,總共才多大,你們休息的時候想練騎術還得排隊,不如到我那兒去,我讓他們給你留門。”

溫煦武略微考慮一會兒,道:“那也行。我和李兄說聲謝,但是,謝歸謝,我哥哥的事兒,沒得商量。”

李久嗤笑道:“你這話說的,就好像你能做你哥哥的主一樣。”

溫煦武貼住他哥的另一只胳膊:“哥,你怎麽看。”

溫餘容也笑:“都聽你的。”

李久敗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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