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解救

夏無心暈了好一段時間,混沌中,她又夢見了那個美人,不同的是,那美人在哭,柔軟的手臂環抱住夏無心。

接着,美人變成了師姐,夏無心哼哼一聲,翻了個身。

又不知過了多久,夏無心打了個寒顫,終于睜眼,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她正抱着一人的手臂,抱得死緊。

再擡頭,宋逾白正低垂雙目,蹙眉瞧她。

夏無心吓了一跳,連忙将手撒開,慌亂中碰到身後的傷口,大叫一聲栽回床榻。

人一醒,之前的事情便依次從腦海中閃過,包括自己栽進宋逾白懷裏的事,夏無心狠狠捶了下床榻,心道今日到底觸了什麽黴頭,仿佛同宋逾白擰上了一般。

一旁的宋逾白慢慢收回手,眼神在被攥出的幾道印子上停留了一會兒,後退一步,道:“醒了,就走吧。”

語氣十分冷漠。

夏無心沒回話,擡頭張望了一番,此處應當是宋逾白的別居,裝潢雅致,彌漫着沉香的味道,床塌前立着一扇雕花屏風。

門外雨已停了,唯有幾滴殘水從房檐落下,滴在草葉上,噠噠得響。

夏無心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低頭看向自己,果然衣衫已經換成了新的,于是心裏咯噔一聲。

“這衣服……”

“蘇斜月來過。”宋逾白說,她回身走到窗邊,只留下個纖長的背影,“阿醉出去了,我不喜歡接觸旁人。”

夏無心沒有糾結她話語中的疏離,而是大大松了口氣,得知自己并未暴露身份,即便身上還疼着,心情也輕松起來,放心地趴回床上。

在這平逢山,除去夏春秋夫婦外,便只有蘇斜月知曉她的女兒身,所以夏無心每次受傷後,都是蘇斜月來照顧的。

“宋先生,我也算是你的弟子,弟子受了重傷行動不便,你不能就這麽趕我走不是。”夏無心臉上又挂了笑,将竹枕往懷裏拉了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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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逾白回頭看向她,睫毛微顫,愈發不耐。

經歷了那樣的事後,她變得不愛同人說話,百年來大多沉默不語,如今碰上夏無心,自然覺得心煩意亂,吵鬧不已。

“喚人來擡。”宋逾白說。

“先生既然留下我養傷,怎麽能說趕便趕。”夏無心繼續掙紮。

“你抱着我不放,我還能砍了你手臂不成?”宋逾白惱怒道,她想起方才被纏着的一幕,心中便郁結得很。

夏無心身上疼,受了傷也不能用法力,更不願用腿走,索性人一癱,開始哼哼唧唧喊起了痛。

她發絲高高束在身後,粘了一些到臉上,顯得有些狼狽,臉頰因為受傷而蒼白,嘴唇也沒什麽血色,看上去是有些羸弱。

宋逾白聽她哼哼了一會兒,雖說心裏愈發煩悶,但念她受傷,終于還是沒有開口,轉身離去。

見宋逾白不趕她走了,夏無心這才住口,伸着脖子瞧了瞧,然後撩起衣袖,只見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膚上,密密麻麻布滿了通紅的鞭痕。

這扯魂鞭不同于尋常鞭子,打出的傷口須得養一段時間才能恢複,夏春秋對旁人算得上和藹,唯有對待自己女兒,就如同有仇似的,下手從不憐惜,也不知為何。

夏無心雖說習慣了,但想起方才那最後一鞭,卻還是忍不住後背發涼,心裏隐隐得難受。

幸好有人替她擋了一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想起這個,夏無心又心生疑惑,方才那仙力十分強大,又從未見過,可是當時在場的只有蘇斜月和宋逾白,蘇斜月雖然已修為半仙,可也遠遠達不到那等仙力。

而宋逾白,她明明只是個凡人,又怎麽會有仙力呢。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時,門外腳步聲響起,一道雪白的衣擺滑入,宋逾白手上不知拿了個什麽,慢慢走了進來,身上還帶着一些潮濕的水氣。

她輕擡皓腕,将手中的玉瓶放在床頭。

“東逢上仙送來的。”

夏無心看了宋逾白身上的水氣一眼,伸手拿過玉瓶,開口:“扯魂鞭有藥性正好的傷藥,我爹不送那個,怎麽會給我送玉清散?”

宋逾白黛眉微微動了動,沒有回答。

夏無心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睛,翻身盤膝而坐,唇角微微勾起。不曾想到,宋逾白雖确實不近人情,但心腸卻并不是那麽硬。

這樣的宋逾白,看着要比之前要有趣了些。

夏無心擰開塞子,便開始往身上塗,有些地方塗抹不到,她便大着膽子扯開了外衫,與此同時,宋逾白迅速轉身,邁步往門外走,只留下個稍顯局促的背影。

這一下,夏無心忽然覺得有些莫名其妙,雖說她是女扮男裝,可明面上二人都是男子,宋逾白有何好躲?

“宋先生!”她出聲喊道,語氣中帶了些試探,“可否幫我,塗下身後?”

宋逾白的腳步堪堪停住,她雙手攥緊,過了一會兒才漠然道:“我向來不喜觸碰別人。惡心。”

話音剛落,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門口,只留夏無心一人尴尬地摸了摸腦袋。

“什麽人啊……”夏無心嘟囔了幾句,自己反手塗好藥膏,衣服裏面的也懶得再管,反正她身體好得出奇,不管多重的傷,幾日後也會痊愈。

說了一會兒話,人也困了,夏無心打了個哈欠,趴着阖眼。

夢裏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有,多半是些夢到過的場景,朦朦胧胧看不清,就這樣睡了不知多久,她渾身一抖,忽然驚醒。

周圍靜得出奇,只有窗外的蟬鳴響着,偶爾夾雜着幾聲鳥叫,泥土的芬芳順着窗子灑入,看這天象,不過才醜時。

夏無心想繼續睡,卻不知為何心慌得要命,只得長嘆一聲,爬将起來。

她捂住心口感受了一番,像是有什麽要緊的事,讓她着急不已,可是這大半夜的,何來要緊之事?

她想不出頭緒,索性忍着傷口疼,慢慢走出門,剛想越過門廳,卻忽然聽見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響,她心跳一滞,再聽又是靜谧。

“宋逾白?”她開口問,說話聲在屋子裏十分明顯,卻沒有回應。

“怎麽回事。”夏無心自語道,往另一方向走了幾步。

繞過門廊便是宋逾白的房間,她剛想伸手叩門,門卻忽然大開,一身材嬌小的女子鑽出,張開雙臂攔在了夏無心面前。

“宋先生歇了,你請回。”女子大聲道。

夏無心樂了,上下瞧了瞧那女子,臉兒圓圓的,下巴卻挺尖,看着年紀不大,想來便是宋逾白身邊的小仙侍阿醉。

“聽你這嗓門兒,你家先生不像是睡了,倒像是清醒得很,我去打個招呼。”夏無心笑眯眯道,擡腿便往裏走,卻被阿醉一把推開,虎視眈眈擋在門口,像是生怕夏無心做些什麽似的。

“幹嘛。”夏無心被她推了個踉跄,“宋逾白一個男人,還怕我做什麽不成?”

“你這人怎麽這麽霸道,沒有先生允許,誰都不許進!”阿醉叉腰道。

與此同時,又是一聲巨響,像是什麽東西碎裂開來,頗為清脆。阿醉回頭看了一眼,焦急的面色掩蓋不住。

“你快走,快走!”她繼續伸手推夏無心,卻被夏無心靈巧地躲開,随後又是幾聲連續的響動。

這聲音,若說有人在揍宋逾白,夏無心都信。

夏無心收起笑容,面色沉下些,往黑漆漆的屋裏看着,雖說她讨厭宋逾白,但畢竟也是平逢山的人,怎好不管。

“就算有什麽,你這種人也只會給先生添亂!”阿醉回手握住門框,想要用力将門關上,誰知夏無心忽然用力,直接拎着她的脖子将她丢出了門,随後大門咣當一聲合攏。

阿醉:……

“夏無心?”角落處忽然響起宋逾白的聲音,這聲音十分沙啞,甚至還有些慌亂,她伸手拿起被褥,将自己牢牢蓋好。

“擅自闖進來,你簡直,簡直放肆!”宋逾白壓低聲音道,只是這聲音混雜着喘息,并沒有威懾力。

她動作雖快,但夏無心眼睛也尖,清晰地看到了一道銀光閃過,甚至透出一些在牆壁上,照亮宋逾白的臉。

只見她此時面色蒼白得緊,平日裏一絲不茍紮起的發絲散亂在身後,只露出一只通紅的眼睛,檀唇咬出了血絲,看上去似乎十分痛苦。

“宋先生……”夏無心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僵在了原地。

宋逾白像是不願讓旁人目睹這種慘狀,于是隐忍着坐起,咬牙道了一聲滾。

夏無心心跳愈發快速,她似乎能夠感覺到自己心慌的源頭,就是來源于宋逾白身上的東西,于是大着膽子上前掀開了被褥一角。

霎時銀光大作,只見宋逾白一雙纖細的赤足上,竟戴着一副發光的鐐铐,鐐铐不像是凡間的東西,上面布滿了尖刺。

“夏無心,你出去。”宋逾白伸手握住夏無心的手腕,掌心一片汗濕,她用力将夏無心往外扯,二人的距離瞬間拉近。

柔軟的肩膀撞在她胸口,夏無心猛然聞到一陣熟悉的香氣,同夢裏的一模一樣,一顆心頓時像是要跳出來一般。

“這是什麽……”夏無心說話忽然間結巴起來。

夏無心被她推得後退兩步,卻還是有些不忍,于是伸手将那鐐铐握住,想試試能否打開。

“這不是尋常東西,就是上神下凡也奈何不了,何況是你,趕緊離開,就當沒看見過。”宋逾白啞着聲音道,痛苦得沒力氣發怒。

與此同時,鐐铐便吧嗒一聲,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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