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萬妖谷

二人皆是一片沉默。

夏無心也未曾想到會如此輕易,她驚訝地低頭看着,只見原本銀光閃閃的鎖鏈,如今已然變得黯淡無光。

她愣愣地将那東西拿在手裏,然後伸手握住宋逾白的腳踝,将她已經發紅的雙足解救出來,宋逾白被她這麽一碰,宛如受驚一樣,猛然将腳收回,用衣袍裹得嚴嚴實實。

她是天界判下的罪人,終身都得戴着鐐铐,若是妄動仙力,不僅會受到封印的懲罰,鐐铐也會顯露出來,證明她有罪的事實。

今日她難得動了恻隐之心,施法從夏春秋的鞭下救了夏無心,便遭受了痛不欲生的懲罰。

可是夏無心一個區區散仙,怎麽能夠解開只有天帝才可解開的鐐铐?

“或許,或許是我天生力氣大。”夏無心撓撓頭,她猶豫了下,又問道,“可是先生你,身上怎會有這種東西。”

一陣寂靜過後,宋逾白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與你無關。”

她沒再說什麽,也沒有力氣多問,只是用手撐着床沿,吃力地躺下,瘦弱的身軀包裹在寬大的衣衫裏,跌落在床上,眼眸看向月光皎潔的窗外。

夏無心看着她,突然覺得她有點可憐,像是天上的月牙,冷冷清清,孤孤寂寂。

除去性別,和夢裏的女子完全符合。

“出去吧。”宋逾白開口。

像是冷水潑在了頭上,自己也算幫了忙,她卻還是這般冷漠,夏無心撇撇嘴,方才一瞬間的憐惜立刻無影無蹤。夢中的女子溫柔得很,怎會同宋逾白一般。

或許只是相似吧,夏無心搖搖頭,轉身離去。

“登徒子!”門外的阿醉追着夏無心大聲罵了幾句,然後忙不疊地跑進門。

“先生,怎麽樣了?诶,這,這天帝下的鐐铐,怎麽破了?”阿醉低頭撿起破裂的鎖鏈,一臉的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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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逾白沉默了會兒,忽然伸出柔荑,拉住了阿醉的衣袖。

“好疼啊,阿醉。”她喃喃道,眼中難得出現了一絲淚光。

“一百年了,怎麽還是,這麽疼。”

——————

夏無心在床上躺了三日,傷總算是好了個七七八八,這三日裏,她強行親了宋逾白的鬧劇飛快地傳遍了整個平逢山,成了她數不清事跡中的頭等。

有人說夏無心讨厭宋逾白,所以才想了這麽個法子欺辱人家。

更有甚者,說她原來喜歡的是男人,強吻是因為情不自禁,此說法最為廣泛,傳得神乎其神。

這日清晨,天光正好。

“我喜歡宋逾白?你腦袋被驢啃了?”夏無心正坐在竹席上抱着個甜瓜啃,聽見這話,險些将瓜整個兒吞下去。

“自然是同門們講的,不信你問斜月師姐,別說同門,就是廚房的小仙侍都傳開了。”一頭頂紮着巾帕的少年摸着腦門兒道。

“一犁,莫要胡說。”一旁的蘇斜月彎眉蹙起,嗔怪地打了那少年一下,然後寬慰夏無心道,“別怕,弟子們茶餘飯後說着玩,過段日子就記不得了。”

“那夏無心,你到底喜歡男子還是女子,若你真喜歡男子,那斜月師姐……”少年說着說着,眼神便瞟向了蘇斜月,似有些不敢再說。

“魏一犁!”蘇斜月加重了語氣,似乎有些惱怒,卻不由自主地朝夏無心看去。

“呸,別管我喜歡男子還是女子,都不會是宋逾白。”夏無心氣得将甜瓜扔進魏一犁手裏,起身出門,“罷了,今日我去斷崖修煉。”

“可今日宋先生授課!”魏一犁在她身後大叫。

“不去了!”夏無心在頭頂擺了擺手。

發生了那樣的事後,她更加不願意見到宋逾白,一想到她便覺得心中似有個疙瘩一般,堵得厲害。

斷崖位于平逢山的山頂,是個适合清修之地,山川草木彙集于此,崖下便是萬妖谷,據說十分危險,是個禁地。

也許靈氣充沛的地方,就極适合鎮壓妖孽。

夏無心盤腿坐下,開始讓神識慢慢包裹四周的草木,不知為何,她似乎很愛這般停滞在花草中間的感覺,這感覺熟悉得可怕,卻讓人心曠神怡。

夏無心平日不愛修煉,可若是真修煉起來,速度卻很快,不過運功了一二回,仙力便充裕了不少。

只是她不知,自己這邊廂歲月靜好,而山腳下的不遠處,卻已然風雲突變。

不知過了多久,她忽然察覺到一絲不對,只見周圍原本澄淨的氣息,逐漸被一陣黑氣侵蝕。

她猛地睜開眼,心道一聲不好,起身往懸崖下看,果然原本寧靜的萬妖谷,如今忽然風起雲湧,黑氣彌漫,只露出幾片高的樹冠。

萬妖谷有封印,平常弟子根本無法進去,如今出現這等場景,定然不是什麽好事。

夏無心不敢逗留,急忙回身化成一陣氣流,往主持各類事宜的仙雲殿趕,這種事情,她得先禀告夏春秋才行。

誰知剛剛走到半山腰,便看見一片兵荒馬亂,衆多弟子站在一處,正在議論紛紛,她擡眼發現魏一犁也在其中,便伸手拉住他:“這是怎麽了?”

“夏無心!”魏一犁仿佛看到了救星一樣,急忙扯着她的手,急得臉都皺成了一團,“你怎麽從上面下來了?”

“我在修煉啊。”夏無心摸了摸腦袋,“到底發生了何事?”

“師姐,斜月師姐,不見了!”魏一犁大聲道。

“師姐?”夏無心瞪大了眼睛,轉身便往回跑,卻被魏一犁一把拽住,“你等等,那可是萬妖谷,上仙進去都難以出來,你不要命了?”

“今日一直都好好的,誰知就在方才,萬妖谷忽然出現異象!這不,天都黑了一半。看樣子是有人進去了谷中,定是被困住了!”魏一犁苦着臉道。

“那師姐呢?”夏無心心中一緊。

“不清楚,方才我和師姐一同往仙雲殿趕,中途師姐聽了一小仙侍的話,說夏铮在後山遇到了危險,她便前去幫忙,讓我去找師尊,可師尊這幾日并不在平逢山。”

“這麽說,師姐如今還在後山?”夏無心眉頭緊蹙,心中閃過數個念頭,夏铮一直喜歡蘇斜月,這次定是他搞出的名堂。

“該死!”她怒罵道。

“其他人都在麽?”夏無心又問。

魏一犁想了想,撓頭道:“方才清點人數,除了斜月師姐,大家都無妨,只是宋先生住的地方比較偏,還沒人去瞧。”

夏無心粗粗聽了一句,也沒放在心上,如今要緊的是蘇斜月,她若是真的被困在萬妖谷裏,那可如何是好。

這時,山後忽然一聲巨響,随着一陣鳥群驚起,呼啦啦飛向天際,與此同時,四周妖氣更為濃厚。

夏無心一顆心似是被放在火爐上煎烤着,十分難耐,她實在擔心蘇斜月,索性一把推開魏一犁,身體瞬間化成氣流,消失在山中。

身後的叫喊聲此起彼伏,夏無心沒有在意。

她從小便是蘇斜月看顧着長大的,蘇斜月于她的意義,甚至要遠超于父母。

只要是蘇斜月出了事,莫說是一個小小的萬妖谷,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要去闖的。

她一路走近道越過山頭,直直沖進山谷中,果不其然,原本薄如水氣的封印此時已經消失了大半,其中黑霧滾滾,妖氣撲面而來。

夏無心見到此景,心還是狠狠地沉了一下。

“斜月師姐?”她小聲喚道,回應她的是一片寂靜,和幾聲類似于猿鳴的喊叫。

她心一橫,索性大步踏進了黑霧中。

谷底滿是枯枝碎石,走起來深一步淺一步的,偶爾踩到一些硬物,夏無心低頭一看,是幾塊不知是什麽動物的頭骨。

地上有一些新鮮的拖拽痕跡,夏無心呼吸一滞,急忙跟上前,只見痕跡在一棵樹下便停止了,樹上灑了一片鮮紅的血液。

這血,是人的。

夏無心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顫抖,她不敢想象蘇斜月會是何種模樣,只能加快了腳步在樹林中奔跑。

“斜月師姐!”

”蘇斜月!“

忽然,一聲很小的□□在遠處響起,夏無心耳朵尖,于是聽得真切,她驚喜地睜大雙目,召出渾身仙力,化成氣流趕去。

越過一片茂密的灌木,面前出現了一個池塘,池塘中的水很淺,卻還算清澈見底,像是什麽東西的栖息之地。

在池塘的深處,似乎躺着一個人,外衣已經只剩下幾片挂在身上,唯有內裏的薄薄白襯,局促地裹着。

那人看上去雌雄莫辨,似是個女子,又好像不是,正躺在淺灘處,一聲不吭。

夏無心見狀,一顆心疼得好似刀絞一般,連忙朝那人跑去,這時,一條巨虺忽然從天而落,重重砸進池水中。

巨虺昂起頭顱,二話不說便朝夏無心俯沖而來,夏無心一驚,連忙閃躲,即便如此,卻還是被濺了一身泥水。

巨虺見一擊不中,又忽然轉頭,巨大的尾巴便要砸在躺着的那人身上。

夏無心擔憂蘇斜月的安危,索性不管那巨虺,心一橫,猛地撲向那人身邊,緊緊将她腰肢抱在懷裏,随後腳尖點地,飛上眼前的樹枝。

懷裏那人的身體柔軟之極,也冰冷之極,她衣袖已經被扯破,露出光滑潔白的手臂,上面血痕點點。

只是這般好看的手臂,絕非蘇斜月的。

她似乎突然蘇醒過來,低低呻/吟一聲,手臂下意識勾住夏無心的脖頸,穩住身體。

這時,她忽然僵住不動了,一雙琉璃目瞪大,急忙收回手,用身上僅剩的衣衫将自己裹了個嚴嚴實實,與此同時,原本白皙的臉一片通紅,不知是因為驚慌,還是羞憤。

“夏無心?”她壓低聲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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