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北海之行

清晨的陽光冒出山頭, 朝着地面灑下一片金黃,将萬物曬得暖融融的,微風卷着葉片, 緩緩落于夏無心臉上。

她這一覺睡得并不安穩,總覺得體內上上下下湧動着什麽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故而頻頻蹙眉。

過了不知多久,她忽覺鼻腔一陣搔癢,張嘴打了個噴嚏, 睜開眼睛。

“師兄, 你為何睡在樹下?”一聲稚嫩的詢問響起,夏無心擡頭一看, 又被小光頭的腦袋刺得閉眼。

她睡在樹下?夏無心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落着的樹葉, 又環顧四周,只見如今已是巳時, 日頭熱辣, 曬得她頭皮滾燙。

夏無心連忙扶着樹幹起身,腦中回憶起宋逾白來看她, 還往她嘴裏塞了個什麽東西,于是咂吧咂吧嘴, 沒嘗出什麽味道。

“好生奇怪。”夏無心疑惑得緊, 又摸了摸自己, 頭不暈腰不疼, 身體一切如常,宋逾白到底給她吃了什麽?

一旁的小光頭又問了一句, 夏無心不理會他的話, 轉身往遠處仙雲殿的方向走, 走了一半又停下腳步。

這個時間, 衆人應當已經修煉完畢去用午膳了,宋逾白竟然放任她獨自一人,躺在地上睡了這麽久,夏無心想着,有些煩躁。

她甩甩頭,繼續前行,忽然瞧見路中央新冒出一顆樹苗,不知是什麽時候長的。

“今日碰見我,算你幸運。”夏無心自語,然後豎起食指,朝着樹苗點出一縷仙力,想助它一臂之力。

誰知當仙力碰到樹苗的那一刻,原本不過小指大的樹苗頓時拔地而起,收都收不住,夏無心察覺到了腳下根系的蠕動,吓得急忙往後閃躲。

待她再擡頭時,眼前便多了一棵蒼天大樹,冠如巨傘,幹如高塔,垂直立着,将路堵了個嚴嚴實實。

夏無心愣了半晌,下意識罵了一句,然後急忙看向自己的雙手,她體內的仙力,怎麽比往常充裕了這許多,不像是散仙應該有的修為,反而像是,半仙之體。

“我如何有了這麽高的修為?”夏無心又是自語一聲,随後狂喜之情湧上心頭,半仙的修為,同蘇斜月一般!

若是往常,像她這種年紀的小散仙,若想達到半仙之體,還得清心寡欲修煉好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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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樂得頓時在原地蹦了幾下,随後化成一股風,消失在原地,徑直往山中花海而去,誰知剛落地,就被阿醉攔在了門外。

“你讓我去見你家先生,我就同她講一句!”夏無心苦口婆心。

“不行,先生特意叮囑了,說不見你!”阿醉插着腰,踩在臺階上,才堪堪能同夏無心平視。

夏無心不想同她廢話,擡手便将阿醉拎到一旁,大步走到門口,卻被門內傳出的嗓音阻止了腳步。

“修為當做你幫我續命的謝禮,不必多言,回去吧。”宋逾白說,她聲音細微,像是躺在床榻上。

“我有話對你說,你讓我進去!”夏無心扯着嗓子道,誰知屋內一片沉默,宋逾白沒再開口。

阿醉掙紮着從夏無心手中逃出,一把推開她,小臉氣得圓鼓鼓的:“你這人這麽這般難纏,先生不願意見你,你還不走!”

夏無心瞧了她一會兒,忽然扭頭跑開,卻又趁着阿醉不注意,原地轉了個方向,将腦袋紮進半開着的窗戶裏,将正起身的宋逾白吓得動作一頓。

“你做什麽?”宋逾白眼看着窗子裏伸出顆腦袋,頓覺十分滑稽,搖頭道。

夏無心卻是嘿嘿一笑,眼珠黑得發亮,她一邊努力趴在窗框上,一邊笑得神秘:“宋逾白,你等着,我過幾日定會給你個驚喜。”

“放肆,怎可直呼先生名諱!”門外的阿醉一邊拽着夏無心的腳,一邊尖聲呵斥。

“我定說到做到!”夏無心又喊了一句,整個人便被阿醉拖了出去,與此同時,窗戶驟然關上。

宋逾白黛眉微蹙,她快走幾步,再次将窗戶打開,陽光照在面頰上,她忙伸手擋住,朝滿是花香的室外看去,夏無心的身影已然不見蹤跡。

“頑童心性。”她眼神左右找尋了一番,随後嘆息一聲,輕輕道。

另一邊,夏無心正騰雲在半山腰穿梭,她早已有了個十分大膽的念頭,要去幫宋逾白尋找那什麽鴻鈞老祖的法器,救人救到底,與其續命,不如直接替她除了那害人的封印。

一想到能夠讓宋逾白恢複正常,她心湖便如同煮熟了一般,沸騰得厲害。

往常這種不合規矩的壞點子,她都會先同蘇斜月講,可是這次不同,蘇斜月昨日才說了那樣一番話,定然不會允許她偷偷跑出平逢山。

故而夏無心誰都沒有透露,而是偷偷藏在用膳後必經的拱門旁,待看見池搖一扭一扭的紫色的身影後,一把将她拉到面前。

“夏……”池搖一驚,當下便喊出了聲,虧得夏無心眼疾手快地捂住她嘴巴,低聲開口。

“你想不想幫宋逾白?”

池搖一雙丹鳳眼眨了眨,狐疑地皺眉,但還是點頭表示同意。

夏無心此人雖然莽撞慣了,但若是想做什麽,速度卻出奇得快,正午的烈日還沒從頭頂離開,她便已經收拾好了一路上要用的包裹,帶着池搖站到了山腳下。

池搖險些跟不上她的腳步,扶着纖腰,氣喘籲籲拉住她手臂,面帶疑慮:“我還沒弄清楚,你說你要找法器,和宋先生有什麽關系?”

夏無心不敢告訴她宋逾白身中封印之事,只得含糊道:“你無需知道太多,只要明白若是沒有那法器,宋逾白不日便會喪命。”

“喪命?”池搖一聽,步子邁得比夏無心還快,幾步便沖出一丈,後又想起什麽,再次站定在夏無心面前,“可是我昨日聽說東逢上仙給你下了禁制,不許你出山。”

夏無心聞言擺了擺手,貌似胸有成竹。

一炷香的時間後,二人已然并排騰空于雲上,一路往北而行。

“不曾想你竟能自己解開東逢上仙的禁制。”池搖一邊撥開擋眼的雲霧,一邊酸溜溜地感嘆。

夏無心沒言語,她正試圖分辨出東南西北,生怕走錯了地方,自己雖然常常溜下山玩,但是去北海那相隔千裏之地,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

夏無心想起如今還被蒙在鼓裏的平逢山衆人,心裏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愧意。

只是她方才也思忖過,她夏無心恐怕這輩子都無法對付得了那些上神,總不能就百年千年地縮在平逢山中閉門不出,求得夏春秋和師兄師姐的庇佑。

何況她只要不過多暴露自己,便應當不是問題。

一旁池搖的說話聲打亂了夏無心的思緒,她正瞧着懷中一張畫滿了奇形怪狀符號的地圖,迎着風喊道:“這張圖還是我從師父那裏偷來的,他老人家照着這地圖前去尋了一回毫無所獲,你确定就憑我們二人,真能找到這法器?”

“不試試怎麽知曉?”夏無心回答。

池搖聞言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對着風将地圖撫平,費力地辨認着上面的字跡。

北海确實遠得駭人,二人一路不曾歇息地騰雲駕霧,到了子時,才聽見了若隐若現的潮水聲。

夏無心同池搖招了招手,二人俯身飛下雲霧,沒了遮擋後,眼前頓時豁然開朗,月光下,遠處一片銀光灑落,随着海水的浪湧被打碎,忽閃忽閃的,如同撒了一地的碎琉璃。

池搖也不曾見過這等美景,捂着嘴巴驚呼了一聲。

二人對視了一眼,緩緩落地,腳尖頓時陷落在淺色的白沙中,如同踩在棉花上,一步一軟,風卷着大海的腥味而來,濕噠噠地包裹着身子。

“此處方圓百裏荒無人煙的,上哪兒去找什麽法器?”池搖打了個響指,指尖升起一團火,将那張已經皺皺巴巴的地圖照亮。

她說的确實沒錯,方才在半空中便能看見,海面上自是一片空曠,岸邊立着不少巨石峭壁,入目驚心,綿延百裏,別說燈火人家,就是連個打漁的漁船都不曾見過。

風吹在這些巨石中,發出如同號哭一般的尖厲聲音。

“地圖上寫了什麽?”夏無心問。

池搖搖頭,将地圖塞進夏無心手中:“什麽都沒寫,你自己瞧。”

“而且北海自古以來便是荒蕪之地,除去早已滅族的水族外,再也沒誕生過別的活物,我總覺得這地圖就是騙人的,可我師父卻當個寶貝一樣,藏得嚴嚴實實。”池搖不滿地咬着紅唇,向着黑暗中更顯壓抑龐大的礁石跋涉而去。

“看來這一趟是白來了,本姑娘可不陪你瞎折騰,明日一早我便回平逢山,你自個兒在這數沙子玩吧。”池搖越說越生氣,沒一會兒便走出去老遠。

夏無心不去理會她,而是細細端詳着手中的地圖,這地圖手感奇特,并非普通的紙,細細聞去,似乎散發着比海風還要腥的氣息。

她同樣喚出一團火焰,将地圖放在眼前鑽研,上面的筆畫實在是太過密集,除去标明了是北海的幾個文字外,其他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符號。

“難不成……”夏無心正自語着,忽然一聲驚恐的尖叫聲傳進耳朵,将她吓了一個激靈。

她心道一聲不好,連忙收起地圖,朝池搖的方向閃身而去。

夏無心腳尖剛剛沾地,便險些被原地亂蹦的池搖撞到鼻子,她急忙後退幾步,一把拉過池搖:“怎麽了?”

“那裏,那裏……”池搖一副驚吓得快要暈厥的模樣,雙目瞪大,指着自己身前,話都說不完全。

夏無心見她這般反應,一顆心同樣提到了嗓子眼兒,打着膽子将火苗遞上前,定睛一看。

一條食指粗的黃白花的小蛇,正挺着上半身,立在一顆礁石上。

夏無心見狀,方才還緊繃的心頓時松懈,轉而笑出了聲:“你好歹也是修仙之人,竟然怕……”

話音未落,小蛇忽然彈射而起,向兩人沖來,池搖再次受驚,尖叫聲更為猛烈刺耳,手臂随之胡亂揮舞,正好打中了夏無心,将她推得一個踉跄,肩膀重重撞在了一側的石壁上。

夏無心沒有防備,右肩一陣鈍痛,倒吸一口冷氣。

與此同時,相隔千裏的平逢山中,正在睡夢中的宋逾白也暗暗驚呼一聲,猛地睜開眼睛,用手半撐起身體,看向自己心口。

她檀唇微張,輕輕呼出一口氣,随後忽然想起了什麽,淺颦自語:“是生死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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