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她不見了(一更)
太白星君無言, 過了一會兒,搖頭輕笑:“帝女莫怪,是小仙失禮了。”
宋逾白收回目光,看着水面陷入沉思, 她緩緩蹲下, 喃喃道:“可是, 既然玄鋒如此費力地拿到盤古幡,又怎麽肯輕易讓它流落在昆侖山呢。”
這其中定有蹊跷,可她能夠感覺到自己身體的日益虛弱, 不能再等。
“太白星君, 我還有一事相求。”她又說, “若我死了,幫我同無心說聲抱歉。”
她說完, 忽然縱身一躍, 身影霎時落入墨水。
太白星君伸手要拉,卻根本來不及觸碰她衣角, 女子堅毅果決, 雖被百年的艱辛磨去了不少銳氣,可在這一刻,他卻是透過半空中的虛影, 真切地看到了當年那個叱咤天庭的天界帝女。
他沉默良久, 收起拐杖,将右掌豎于胸前,阖眸默念。
墨水當真是污穢之水,身體接觸它的那一刻, 宋逾白便覺得渾身刺癢, 像是千百根針紮在肌膚之中, 微微一動,便又狠狠抽離。
她屏住呼吸,不敢睜眼,只得依靠自身水性,一點點沉底,順着水底摸索。
每過一會兒,她便得浮上水面,抹淨臉上淤泥,腥臭的氣息充斥在鼻腔裏,熏得人眼淚直流。
她仰着頭呼吸幾口,便又狠狠沉下去,周而往複,從岸邊開始,一點點向池中央摸索,不肯放過每個角落。
太白星君雖是見多識廣,可看了宋逾白這副模樣,卻也是于心不忍,想要出手相助,又怕天帝怪罪,硬是拽下幾縷胡須,長籲短嘆。
一塵不染的衣袍很快便被墨水染黑,腐蝕,刺癢也變為了刺痛,猶如刀割斧砍,痛苦難耐。
但這點痛苦,遠遠比不過雷刑,宋逾白硬是一聲不吭,到最後,她已經只剩下麻木,下意識沉底又浮上水面。
時間慢慢過去,久到原本挂在頭頂的月亮,已經斜斜落到西方,宋逾白還是沒有放棄,位置也逐漸到了中心,水早已有兩人之深,沉一次底,得許久才能回到水面。
太白星君看了看月亮的方位,終于忍不住,揚聲勸道:“帝女,上來吧,再找下去,您身體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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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逾白沒有回話,她能夠清晰感覺到,當她進入池水中時,神器的氣息便濃烈了許多,而一旦擡頭,便又恢複一片死寂。
她幾乎能夠确定,神器就在這池水裏,于是也顧不上痛楚,繼續尋找。
又過了不知多久,終于在再一次觸碰到水底時,摸到了一根棍狀物,宋逾白忽然頓住,連忙握住那東西,腳尖一蹬,徑直浮起。
然而就在此時,方才還死寂一片的水池忽然像是被喚醒了一樣,從湖心開始攪動,如同旋風一般,沒一會兒便掀起大浪,宋逾白心道不好,急忙游向岸邊。
眼前墨黑色的水一次次砸向她,腳底的水同樣有了生命,拼命卷動她的腳踝,似乎要将她扯回水下,宋逾白索性一咬牙,修長的手臂伸出,摸到了地面。
只聽得嘩啦一聲,她握着盤古幡滾落在地,可事情卻并未到此結束,池水似乎已經氣急敗壞,無風自起,湧上半空,化為利爪,淩空向着宋逾白抓來。
太白星君見狀,拐杖頓時回到他手中,化為一縷煙霧,将利爪攔住,與此同時又是幾根爪子冒出水底,蜿蜒着沖向宋逾白。
與此同時,半山腰的仙宮裏,夏無心倒吸一口涼氣,從金銀刺繡的棉被中驚醒,坐将起來。
“怎麽回事?”她嘀咕一聲,摸了摸自己心口,那裏正隐隐約約泛着酸疼。
擡頭看天,也不過才寅時,而再低下頭,方才一瞬間的心悸已然消失無蹤,她狐疑地眨眼,随後翻身下床,走出房門。
頭頂的夜明珠将院子照得一片明亮,找路倒是容易,夏無心沿着玉石鋪就的路面奔跑着,繞過幾顆桃樹和鑲着金邊的宮牆,擡腿進了另一院子,此處比她住的地方要華貴許多,進門便是一塊巨大的山石,石下清泉潺潺,伴随着流淌的煙霧。
見她闖進來,馬上便有兩名仙侍憑空出現,低頭行禮。
“住在此處的女子呢,我找她。”夏無心一邊伸長脖子看向山石後,一邊急匆匆問。
兩名仙侍對視一眼,輕聲道:“我等不知。”
“不知?那就去通報啊,就說夏無心求見,讓她出來!”
兩名仙侍又對視一眼,為難道:“她不在房中,我們也不知道去了何處。”
不在房中?這天還未亮,宋逾白能去哪?夏無心愣了愣神,那兩個仙侍便已然消失不見了。
“喂!”夏無心跑了兩步,負手停下,滿心郁結,暗暗道了聲沒禮貌,卻也沒工夫計較,轉身跑出門。
睡夢中感覺到心慌,醒來又尋不到宋逾白身影,怎麽都不像個好兆頭,夏無心越想越是焦急,自己繞着宮牆連跑帶飛了幾圈,卻連個白衣的背影都沒見着。
倒是吵醒了不少仙人,有個脾氣不好的,放了手裏的仙鶴,追着她屁股咬。
夏無心好不容易擺脫仙鶴,天光已然大亮,火紅的早霞包着七彩的邊,璀璨生姿,她索性跑回院子裏,叫醒平逢山衆人。
“宋先生不見了?”蘇斜月披衣開門,見夏無心急得一頭是汗,連忙拿出手帕替她擦着,“你別慌,許是在師尊那裏呢?”
“沒有,我都找過了,師姐,她能跑哪兒去呢?”夏無心這次是真的急了,平時張揚的模樣全都不見,話語中竟帶了哭腔。
蘇斜月看她這般失魂落魄,心一軟,眼中也泛起淚花,安撫道:“無妨,我們幫你找,昆侖山衆神皆在,不會有危險。”
“沒錯,尤其蟠桃宴臨近,到處都是上神,就算有什麽,也不會無人察覺。”燕橋沉聲道,“我同池搖在半山找,斜月,你帶無心到瑤池附近,若到了午時還找不到人,便只能讓師尊求助于西王母了。”
說罷,他便拉着池搖,二人身影消失在門外。
“走吧。”蘇斜月牽起夏無心,同她一起騰雲。
有蘇斜月的陪伴,夏無心總歸覺得好受了些,她們繞過瑤池,又往後山尋,中途還經過了一汪腥臭的黑水,可還是毫無所獲,不得已,只得再次返回瑤池。
正在焦頭爛額之際,一聲輕笑響起,夏無心連忙回頭,只見瑤池中漂浮着一朵巨大的荷花,荷花之上,正躺着一女子,女子穿得清涼,羅裙粉嫩,雙臂露于外面,正沉于池水之中,攪動起七彩波光。
“你這小仙,怎麽一大早擾人清靜?”她懶洋洋說着,斜斜欹靠在花瓣上,桃花眼微擡,看過夏無心,又看向蘇斜月。
“你睡在外面,怎麽怪得了旁人?”夏無心正一心煩悶擔憂,張口便道。
“诶呦。”花仙似是被她的大膽逗笑了,忽然起身,赤腳踩在池水上,如履平地,走到夏無心身邊,伸手要摸她頭,一旁的蘇斜月見狀,急忙将夏無心拉開。
“這位上神,我等還有急事,失禮了。”蘇斜月輕聲道,随後輕輕拍了拍夏無心肩膀,“無心,我們去問問師兄,說不定他們已經找到人了。”
夏無心呼出一口濁氣,只得點頭,二人正要離開,眼前卻忽然飄來一從桃花瓣,将她們攔住。
“別急着走啊,小丫頭。”身後的花仙又開口道,她重新坐回蓮花上,笑眯眯道,“你們可是在找那位帝女?”
“你怎麽知道我是……”夏無心心下一驚,連忙上前,雙手撐于瑤池邊,黑眸睜大,“你知道她在哪?”
花仙對着她的臉看了一會兒,伸出塗了蔻丹的手,小指微翹,指向面前那一長排的玉柱:“你去王母宮中看看,自然便知道。”
夏無心同她對視,想要從那滿是輕佻的眸子裏看出什麽,只可惜,女子雖是笑着,可這笑意不達眼底,什麽都看不出來。
夏無心後退幾步,忽然大步跑向遠處一排白光閃閃的玉柱。
蘇斜月見狀,拎起裙擺跟上,只是跑了幾步,又回過身,似乎斟酌了一會兒,才輕聲開口:“這位上神,瑤池是王母心愛之物,不許……”
“浴足?”花仙忽然泠泠笑了,将一雙瑩白小巧的腳在水裏踩了兩下,“姑娘有所不知,這瑤池的水,最是養人,用它洗完後,比塗什麽玉露都要光滑。”
“你要不要試試?”她忽的食指微勾。
蘇斜月連忙垂眸,不再說話,轉身朝着夏無心跑去。
花仙看着她二人背影,笑得意味不明,随後雙手放于後腦,緩緩後靠,蓮花的花瓣伸出,化成靠椅,左右搖晃。
又有人的氣息傳來,花仙忽然挺身遠望,原是看守瑤池的天兵,她連忙罵了聲該死,來不及擦幹玉足,轉身消失在半空。
另一邊,夏無心已然跑過不知多少排玉柱,王母宮的大門赫然出現,門口天兵立成一排,見了夏無心,長戟伸出,扣成十字,怒斥道:“何方小仙,此處是王母寝宮,不得入內!”
夏無心猝然停住腳步,她擡頭望去,只見這此處金碧一片,除去大門,并無其他地方可以進去。
于是,她幹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忽然雙手合十,仙力在她掌心凝結,一掌轟開了大門,天兵見她竟敢硬闖,怒喝一聲,齊齊沖上。
夏無心也不懼怕,當即揚手召出蓮花錘,金色的蓮花如同流星四散,虎虎生風,在她身周成了一道細密的大網,令數十個天兵都不得近身。
“無心,你先進去!”身後傳來蘇斜月的聲音,夏無心聞言,下意識躲過眼前的長戟,化成流光沖進門內。
再回頭,只見蘇斜月已然拿出法器,扇子在她面前旋轉飛舞,如同一柄短刀,雖不能敵,但也算纏住了衆人,只是從一旁又湧來不少天兵,夏無心一陣擔憂,正要返回,卻見一片花瓣從天而降。
見來了幫手,夏無心終于放下心,回頭沿着腳下玉石砌成的廊橋一路疾飛,腳下是潺潺的瑤池水,湧動着七彩的光輝。
一進王母宮,她便聞到了宋逾白的氣息,于是連路都不看,化成流光橫沖直撞,直接撞進一扇華麗的門中,将裏面的人吓得失聲尖叫,手中盛着熱湯的碗咔嚓一聲,摔落在地。
“是你!”夏無心看清眼前之人,忽然怒火叢生,只覺得一顆心被人攥住,緊得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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