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龍吟
蓮花池?夏無心一愣, 臨行前宋逾白的話回響在了腦海裏,她忽而挺身,問:“那你原本便和宋逾白相熟?”
“我不愛與人打交道, 向來躲在蓮花中不露面,帝女更是孤高冷傲,怎會與我相熟。”花仙微眯着雙眸, 淡淡道。
既不認識宋逾白, 又不愛與人打交道,那屢次幫她又是為何?夏無心十分不解。
花仙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桃花眼眨了眨,轉身望向天邊:“你無需困惑,我說了,看你像位故人。”
“如今看來, 你又确實不是她, 所以那位故人是誰, 恕我不能多言。”
花仙說完, 便不再開口了,只尋了片花瓣仰躺,衣衫垂落, 勾勒出女子的曼妙身姿。
夏無心再有滿心疑問, 也只能閉口。
金蓮的速度快得出奇,一路躍過無數山林邱澤,村莊城鎮,眼看着雲朵投下一片片陰影, 将地面景致分割成了塊狀。
整整兩日過去, 夏無心從睡夢中醒來, 再低頭望, 卻已經看不見凡人居住的痕跡,入眼只剩荒山枯林,巨石嶙峋,她便知道,北海到了。
又過了半個時辰,腳下的森森綠意變少,取而代之的是高聳的石牆峭壁,海浪聲嘩嘩響着,不斷拍打着礁石,寂靜而又吵鬧。
“這便是傳說中的北海?”花仙俯身望去,随後打了個響指,蓮花頓時化為虛無,夏無心還沒反應過來,大叫一聲向下墜落。
虧得她理智尚在,半路架起仙力,騰雲緩降,否則就要砸在凸起的礁石上,頭破血流了。
她帶着餘驚落地,回頭看向花仙,搖頭道:“這位上神,你若要我小命何需費這麽大的力氣!”
花仙則飄然而落,赤足踩在砂礫上,驚訝地沖夏無心挑起細眉,道了聲抱歉。
“我不常帶人,習慣了。”她扭着腰肢走向海邊,此時正退潮,灘塗上滿是趴着的魚蟹,被她壞心眼地一腳踩進了砂礫中。
“啊哈。”她歡笑一聲,擡起雪白的玉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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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無心翻了個白眼,忽然不知帶着一位上神,除去行路快些,還有什麽作用。
夏無心回頭遠望,身後便是那片熟悉的峭壁,右側便是密密麻麻凸起的礁石,有些上面附着了綠色的海藻一般的東西,宣告着此處的荒蕪。
而左側,是她同宋逾白,依偎着度過了一夜的地方。
夏無心盯着那片區域看了一會兒,忽然擡腿走進還濕着的灘塗,雙手張開,狂風在她手臂間成型,卷起地上的砂礫,無色的風逐漸變得顏色猙獰,随後湧入大海。
剎那間,原本平靜的海面頓時起了大片的漣漪,随後形成漩渦,濺起漫天的水花。
這漩渦越來越深,與此同時掀起驚濤駭浪,小山一樣的海水飛揚到半空,猶如巨大的利爪,狠狠拍在沙灘和礁石上,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嘩聲。
花仙還未見過此等場面,她驚訝地仰頭,随後忽然伸出手,塗滿了蔻丹的五指微屈,只見原本便已有一人寬的漩渦,瞬間擴大了一倍,好似一條曲折的甬道,延伸入海底。
與此同時,原本天高雲淡的天空也好似蒙上一層濃霧,愈發陰沉,夏無心知道天象改變意味着什麽,當即躍起,墜入深藍色的甬道之中。
同上次的經歷一樣,海水沖刷着身體,壓迫感墜于頭頂,使人頭腦生疼,夏無心還不慎喝了幾口海水,被那又鹹又苦的味道嗆得小臉緊皺。
不知過了多久,她這才一頭栽出海水,滾落在濕漉漉的地磚上,捂着肚子嘔出幾口腥鹹。
“呸。”她喘了幾口氣,擦着嘴擡頭,只見淡藍色海水組成的穹頂中,花仙正裹着一身淡粉色的花瓣,幹幹淨淨,飄飄袅袅落地。
“啧。”她扇了扇小巧的鼻子,媚眼掃過狼狽的夏無心,“你真髒。”
“你才髒,你全家都髒。”夏無心吐掉口中的腥鹹,沒好氣地起身,被秋日冰冷的海水凍得打了個哆嗦。
她一邊用仙力蒸幹身上的水,只餘一身鹽霜,一邊轉身看向四周,同上次來時人山人海的洛城不同,此時的洛城俨然一副廢墟的模樣,到處都是殘垣斷壁,路邊的小攤也十分破敗,腐爛了不知多久,險些都要成了化石的食物散落在地上。
花仙翹着蘭花指墊腳走過路面,踢了踢地上一塊燒焦的牌匾,上面寫着錢莊二字。
“這都是玄鋒所為?”花仙難得沉了聲音,語氣厭惡。
“我同師姐說的話,你不是偷聽了個完全?”夏無心一邊說,一邊左右踢踏,用腳清掃出一條勉強能走向街道盡頭的小道。
“我聽的不過七七八八,一頭霧水。”花仙攤手,仿佛身為上神,偷聽牆角是件極為正常之事。
二人一路走,四周便都是如此景象,見過幻化出的百年前的熱鬧,如今看着這座廢城,便更是覺得世事詭谲,滄海桑田。
走過街道,眼前的城牆更是慘烈,一側的珊瑚磚瓦全部倒塌,幹癟蒙塵,原本如夢似幻的藍色也早已消失,只露出磚瓦猙獰的內裏。
而城牆內十幾丈高的高塔,也已然倒了一半,只剩下區區三層,還在穹頂灑下的斑駁光影中,靜靜地立着。
看着眼前情景,夏無心一陣怆然,站了許久才繼續邁步。
腳下散布着不少碎裂的夜明珠,石塊和灰塵遍地,每走一步,都能踩到白花花的骨頭,而每一塊骨頭,都是一縷冤魂。
夏無心攥緊雙手,小心繞過那些完整的枯骨和龜殼,附近還有不少魚叉,代表着辰星宮的侍衛,在最後時刻的拼命抵禦。
就連花仙,見了這樣的場景,都不由得閉嘴,不再多言。
二人一前一後,邁上還算完好的臺階,走進了辰星宮內,裏面更是一片漆黑,唯有頭頂破碎的拱頂透進來一柱光,打在大殿深處。
腳下的灰塵活像是地毯,夏無心屏住呼吸,一步步走着,等距離足夠近的時候,她看清了眼前景象,心跳頓時停滞,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那束光柱之中,立着一狀如海浪的寶座,寶座上坐着一女子,錦衣霞帔,雙手枯白,臉頰凹陷,端的一副骷髅模樣。
女王似乎察覺到了人的氣息,猛然睜眼,眼窩深陷,瞳孔灰白,随後發出一聲尖利的嚎叫,下一秒,她幹枯的利爪就出現在了夏無心眼前。
夏無心一個激靈,揚手将她爪子打開,卻并不想再傷到她,所以沒有使出蓮花錘,只是身體後仰,幾乎平躺在地面,躲過了一擊。
“幫幫忙!”夏無心沖着一旁正卷着發絲,作壁上觀的花仙喊。
話音剛落,女王一雙利爪在半空中轉了個方向,同時向下撈去,眼看着就要勾住夏無心的脖子,夏無心只得伸手,握住她柴火一樣的手腕,用力向兩邊掰扯。
只是她沒控制住力道,只聽咔嚓一聲,她竟生生将那手腕扭斷了,只剩一層皮連着,晃晃悠悠。
女王灰白的眼珠看向自己手腕,夏無心連忙說了聲對不住,然後在灰塵中翻滾,遠離她的攻擊範圍。
女王又是一聲尖利的慘叫,她眼珠頓時化為赤紅色,伸出剩下的一只完好的手,再次沖向夏無心,與此同時,磅礴的仙力從一旁湧出,花瓣連接成繩索,緊緊将她捆成了個粽子模樣。
女王一頭栽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唯有口中模糊不清地喊着什麽,十分凄慘。
夏無心這才松了口氣,扶着膝蓋立起,将衣衫上的灰塵拍掉。
“這便是水族的王?”花仙蛾眉微蹙,俯身撩起女王的亂發,看向她脖頸處骨裂的痕跡,“看樣子,生前遭受了不少折磨。”
夏無心一陣心虛。
她看着女王,心中也隐隐有些憐惜,于是嘆了口氣,在她面前半蹲下來,放緩聲音道:“別怕,我們沒有惡意,只是想詢問盤古幡的下落。”
一聽盤古幡三字,方才還有氣無力的女王忽然間再次擡眼,猩紅的血色在她眼中亂撞,最後幾乎泣血,激動地掙紮起來,一口咬住了夏無心的手臂。
她的牙齒像動物一樣尖利,咬得人生疼,即便夏無心皮糙肉厚,然而沒有用仙力的情況下,還是感覺那尖牙插進了皮肉,隐隐有什麽東西滲出來。
花仙看不下去,正要上前,卻被夏無心伸手攔住。
“等等。”她忍痛道,随後咬緊粉唇,一言不發。
過了不知多久,眼看着鮮紅的血沿着女王的下巴流淌,一滴滴滴入塵土,混成紅色的泥球,女王這才好似精疲力盡,漸漸松口,側身栽倒在地。
她嘴邊都是血,眼睛也是一片血色,像是破了皮的紅提子,躺在髒兮兮的地磚上,沉默着,一動不動。
忽然,封閉的大殿中刮起了風,淡藍色的熒光随着風吹入,慢慢将女王裹住,再散開時,她已然幻化成常人模樣,發上束着金絲瑪瑙冠,皮膚慘白,眼中含淚。
夏無心這才收回手,撫摸着上面齊整的牙印,疼得直甩。
女王雖已成這般,卻仍能看出上位者的貴氣,她一言不發地用肩膀撐住地面,掙紮着起身。
“說白了,還是為了神器。”她的聲音十分低沉,咬字也不甚準确,像是破了的風箱,每個字都夾雜着難聽的吱吱聲,“它早就不在此處了,被人奪走了。”
“他只拿走了一半,對嗎?”夏無心語氣急切。
女王看了她一眼,嗤笑一聲,沒有回答,只道:“滾出我的北海,外界的人都是一樣貪婪。”
夏無心頓了頓,看向花仙,又看向女王,開口道:“你就不想知道,奪走神器,毀了水族的人,如今怎樣了?”
此話一出,女王眼中的神色立刻變了,被噬骨的恨和憤怒所籠罩。
夏無心同樣繃緊了心弦,她看出這話有效,便繼續說:“他是天界三太子,如今混得風生水起,有了上神修為,美酒佳肴,萬人伺候,往後,說不定還會繼承天帝之位,統領六界。”
“太子……”女王喃喃道,随後忽然撲向夏無心,神情猙獰狠戾,“憑什麽,毀我水國,殺我族人,他憑什麽!”
“憑什麽啊!”她一遍遍喊着同樣的字眼,眼淚從她眼中滑落,啪嗒啪嗒滴在地上,和血混合在一處。
夏無心雖然被她突如其來的尖叫吓了一跳,卻沒有躲,只是微微後仰,吞咽着并不存在的口水,努力鎮定:“憑他無法無天,憑他心狠手辣,憑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女王拼命擺動雙臂,試圖掙脫身上的繩索。
夏無心看着她這副茍延殘喘的模樣,心裏難受得緊,卻只得忍着,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冷酷無情。
“你已經死了,你殺不了他。”她說,然後忽然伸出手,緊緊貼着女王的肩膀,試圖暖化她冰冷的身體,“你告訴我另一半神器的下落,告訴我往昔舊事,我替你殺。”
花仙聞言,驚訝地看向夏無心,眼神似是在觀察。
女王的尖叫逐漸成了嗚咽,她半跪着癱倒在地,将臉埋進膝蓋,過了一會兒,狠狠擡頭:“往日我信了他,便成了這副模樣,你要我如何相信你?”
“你如今除了相信我,還有別的辦法嗎?”夏無心也提高了聲音,她忽然靠近了些,溫柔地替她抹去臉上腥鹹的淚水。
“女王陛下,他放棄了神器,這荒蕪的北海,他千年萬年都不會回來了。而且你這副身軀,怎麽報仇?”
“倒不如信我一次,我夏無心發誓,一定替你親手了結玄鋒。”夏無心說得認真,眼眸黑白分明,瞳孔黝黑,她似乎與生俱來一種讓人踏實的能力,與她對視之時,生不出半點疑心。
女王呆愣了一會兒,終于垂眸。
她的聲音很難聽,像是穿越了歲月的層層風霜,艱難而來,但卻聲聲泣血,聲聲蒼涼。
“水族生性淳樸,偏安一隅,只願待在北海深處,明知天外有天,卻從不願出去,千年萬年,也沒人能尋得進來。直到一百多年前的一日,有一男子從海上落下,一路深潛,找到了我們。”
“當時,他隐藏氣息,沒人察覺出異樣。那日是我巡城之日,同你在幻境裏看到的相同,車辇受怪魚襲擊,我險些葬身魚腹,只是那時,救我的是他。”
“他應當化了形,長相普通,老實憨厚,我們水族自當客人款待,不僅設宴接風,還贈送珠寶,留他小住。住下的前幾日,他便是個安分守己的來客。”
“也是我蠢,從未接觸水族以外的人,以為他們都像水族人一般單純,所以很少防範,再加上水族生來有海洋庇佑,十分柔弱,除去幻術以外,什麽力量都沒有。”
“那日夜晚,我聽到通傳,說他闖入琳琅洞,将水族世代守護的神器偷走,我下令去追,不料他不僅奪走神器,還帶着一幫不知哪裏出現的人,攪起腥風血雨,滅了整個水族。”
“海底的大火燒了三天三夜,他們生生挖走了所有人的內丹,也包括我的,我臨死之前,拼命糾纏,奪回了一半的神器,又怕他窮追不舍,便用幻術騙他,讓他誤以為得手,狂喜而歸。”
“自此,我便獨自沉入海底,許是恨意太濃,靈魂不滅,能讓我歲歲年年守在此處,用幻術編造出往日盛景,等着仇人歸來。”
她說完,夏無心和花仙都沉默了良久。
幾百年,一縷含恨的幽魂留在海底,有多麽孤寂絕望,可想而知。
“我不知你們是好人壞人,但你說得不錯,我沒有別的辦法。但你得告訴我,你要神器是為何?”女王道,她半跪着起身,花仙忽然揚手,替她解開了束縛的繩索。
“救人。”夏無心沒有猶豫,飛快道,“救我心愛之人。”
她的坦然似乎讓女王的戒備更加減少,女王蹒跚着起身,走到大殿唯一的一把鑲金珊瑚椅旁,伸手觸碰,藍光拂過,幻術散開,華麗的座椅頓時成了一把竹椅。
這把竹椅身處海底,怎麽看怎麽怪異。
果不其然,女王摸到其中一根竹子,輕輕一抽,那椅子便分崩離析,只剩她手中一根竹子,化為一根猩紅的玄鐵棍。
夏無心一直吊着的心,在看見這一半盤古幡後,這才徹徹底底放下,心底滋生了細細密密的喜悅。
宋逾白有救了!
“不過。”女王忽然開口,她将手裏的玄鐵棍遞給夏無心,“盤古幡乃鴻鈞老祖留下的法器,除去鴻鈞老祖本人,也只有座下弟子才能使用,你們就算成功拼合神器,也不見得能派上用場。”
這句話讓夏無心剛剛輕松的心再次沉落,不過至少拿到了神器,車到山前必有路,她便也不再多想,低聲道謝。
女王沒了珊瑚椅,便用手撐地,費力地盤膝坐下,她像是忽然輕松了許多,腦袋垂下,微微阖眼。
“走吧,莫要忘了你的諾言,如果食言,我灰飛煙滅也不會放過你。”她沉聲說,深藍色的錦衣被光束照亮,漆黑的大殿中,唯有她頭頂和雙肩,是明亮的。
“走罷。”花仙說着,轉過身,邁着輕靈的步子離開,夏無心又看了那女王幾眼,這才跟上。
外面的天光雖并不算亮,但比起大殿內令人窒息的黑暗,已然好受了許多,二人剛走下臺階,便聽得身後一陣轟然,碎裂的磚塊崩離四濺,灰塵漫天。
夏無心下意識回頭,卻被花仙伸手攔住,蔻丹點綴的五指擋着她視線,只能看見一片灰蒙蒙的塵土。
“她長眠于此了。”花仙道。
“是個可憐人,也是個奇人。”她的聲音難得正經,不再媚氣四溢。
二人沉默着走出破碎的城牆,因為有花仙在,穿過千丈深的海水,變得簡單了許多,不過愣了一會兒神,雙腳便站在了厚實的砂礫上。
夏無心看着手中猩紅色的玄鐵棍,說不出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兒,只是對于玄鋒的恨意,更濃了些。
“我們快些回昆侖山吧。”她輕輕說,随後擡頭,卻忽然發現天空依舊陰雲密布,越往南,越是一片漆黑。
與此同時,天外似乎傳來幽幽的蕭聲,在肉眼看不見的天邊,翻滾起了一陣陣極具有壓迫感的,長條狀的雲。
正幻化出金蓮的花仙突然間頓住了,她猛然擡頭,桃花眼中透出一絲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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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