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那夜其實(二更)

夏無心嘆了口氣, 知道她在氣頭上,于是不再争辯,直接将人拖出丹房, 遠離正噼裏啪啦的丹爐,周邊的環境才終于涼爽了些。

“快,快去合上丹房門!”太白見帝女無恙, 這才松了口氣, 吩咐仙童上前, 自己從一旁拿了個玉葫蘆,塞進夏無心手中。

“勞煩,将帝女扶到外面榻上坐下, 本君得替她瞧瞧。”太白星君抹了把額頭汗水,瘦小佝偻的身體變得十分矯健, 疾步如風。

宋逾白不再說話,任由夏無心将她半摟半抱到屋外, 慢慢坐下。

她一身被火烤的滾燙也終于消退了,只有眼中還通紅一片,靜靜坐在榻上,不理會夏無心,也不理會太白。

“怎麽樣?”夏無心緊張道。

太白摸了摸長須,将仙力收回,嘆息道:“無甚大礙,只是有些被燙出的外傷,回去用玉淨水塗抹便好。本君煉丹用的火乃六丁神火, 若是凡軀靠近, 頓時便能化為膿水, 也虧得帝女不是凡人。”

“帝女, 聽小仙一句勸,天帝的命令,您就算再不願,也不能拿自己身體要挾。”太白苦口婆心道。

夏無心見他誤會,便也不解釋,正好随他去。

夏無心微微擡頭,半蹲在宋逾白面前,柔聲道:“我們先回去,如何?”

她伸手抹去宋逾白下巴處的濕潤,又将散亂的發絲攏到她身後,一旁的太白看看夏無心,又看看宋逾白,閉上了嘴巴,一臉狐疑。

夏無心看宋逾白不說話,于是忽然轉身,拉過她未受傷的那一側手臂,放在自己肩頭,随後用力一扯,便将人背在了背上,長腿一撐,站起身來。

“多謝星君。”她道了聲謝,便帶着宋逾白出了門,一黑一白的背影很快化成一團黑氣,躍過院牆。

太白追了幾步,長籲短嘆起來。

夏無心不敢回月府,生怕宋逾白看見花仙後更為激動,索性又去了帝女宮,雖說外牆坍塌狼藉,但好在屋中是完好的,進門後,燭火便紛紛亮起,燈火通明。

夏無心将她放在床榻上,宋逾白雖渾身無力,卻也沒有躺下,仍然筆直坐着,一身衣衫被火星燎出幾個大洞,若是細看,能看見裏面被燒傷的肌膚。

夏無心看得頭皮發麻,連忙扯出玉葫蘆的塞子,要給宋逾白上藥,卻被她按住手腕,拿過葫蘆。

“我自己來。”宋逾白淡淡道。

她解下外衣,冰肌玉骨裸/露在外,好像一點防備都沒有似的,将幾片被火燎出的傷,和一身肌膚全暴露在了夏無心眼中。

而猙獰的傷口,在這片潔□□致的皮肉骨骼上,便十分顯眼了,宋逾白用指尖粘着玉淨水,一點點塗抹上去。

她額間的細汗将疼痛體現得淋漓盡致,但她依然一聲不吭,似乎受傷的不是自己一般,動作也并不輕柔。

她不出聲,夏無心卻心疼得要命,只覺得每一次觸碰傷口,都像是在她心上攥了一把,最後實在看不過眼,又攥住她手腕,從她手裏搶過葫蘆。

“你生氣,打我便是,懲罰自己做什麽?”夏無心低聲道,将水倒在自己指尖,她的動作輕了很多,宋逾白的疼也終于緩和了些,緊皺的眉頭慢慢撫平。

“打你?”宋逾白冷哼,石頭不怕,最後疼的還不是她自己?

夏無心将藥塗完,看着宋逾白好看的背脊,只覺得眼前的女子若是哭鬧起來,她反而不會心疼成這般。

可如今看她一直漠然,才讓人憐惜之至。

她打量四周,從床邊櫃中拿出一件雲錦織就的外衫,将她冰涼的肩膀蓋上,又從後面輕輕環抱,仙力盤旋在掌心,輕輕握住她手,将那被熱茶燙出的紅腫消去。

宋逾白沒說話,過了一會兒,身體微微後仰,主動靠在夏無心胸膛上,二人心跳頓時響成一片,均勻而頻繁。

“我想瞧瞧,你是否還會關心我。”宋逾白淡淡道,她無聲落淚,眼淚順着下巴落到鎖骨上,又順着鎖骨流入一片軟白。

“我不想失去你的,我好想你。”她顫聲道,偏頭将臉埋在了夏無心頸間。

女子的身體好像世上最清白的寶玉,細長柔軟,哭濕了的眼睫在脖頸處來回剮蹭,讓夏無心從頭到腳都好像化成了一灘水,再也沒別的情緒。

“對不起。”她聲音很悶,又帶着慣有的空靈之感,呼出的氣息噴灑在夏無心胸口,熱乎乎的。

夏無心睫毛上也挂了些淚,她垂眸,緊緊将宋逾白摟着,輕聲道:“你對不起什麽?”

“不知道。”宋逾白回答地很坦蕩,“但如果這樣能讓你喜悅,說什麽都可以。”

夏無心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将外衣的邊緣抓住,将她裹緊,這才拍了拍她手臂,道:“是我錯了,不該讓你傷心。花仙也都是為了幫我,想引你來尋我的,若早知道你會傷害自己,我萬萬不會那麽做。”

“那你不變心了?”宋逾白說着,玉指擡起,拉着夏無心衣襟問。

“從未變過。”夏無心嘆了口氣,将她玉指握在手中。

肉眼可見的,宋逾白周身氣場不再那般低迷,她忽然掙開夏無心的手,在床上轉了個身,面對她跪坐着,琉璃目因為哭泣而有些腫,不過并不能影響她的美。

清冷到豔麗。

雲錦也只遮住了肩頭,剩下的便是一身風姿,欲語還休。

夏無心不敢看,只能盯着她眼,眼看着她忽然擡手,在夏無心臉上捏了捏,又按住她精巧的鼻尖,往上頂了頂,夏無心則乖巧地任她亂摸。

“真漂亮。”宋逾白檀唇輕啓,目光中含了些笑意和滿足,“時光如梭,竟然長成了這般。”

夏無心見她笑了,一直忐忑不安的心這才放松,抿嘴同她一起笑,就是心中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這話她已經說過了不是?

“無心,我口幹,想喝水。”宋逾白收回手,裹緊衣衫,輕輕說。

夏無心連忙點頭,手一撐下了床,走出內室尋找茶杯,卻一眼看見了地上亂扔着的一些紙張。

這麽愛幹淨的人,如今屋中怎麽一團糟,夏無心嘆息,上前半蹲下,将那些撕成片的紙張撿起,忽然發現上面畫着的一雙眼睛,有點熟悉。

于是她又在那些碎紙中翻了翻,找出了撕碎又粘好的一張,墨色浸染,那赫然是一張她的畫像。

“夏無心!”身後傳來宋逾白的聲音,随後雪白的倩影閃過,只消眨個眼的功夫,一地的紙片就已然被收好,全部塞進矮桌下,而宋逾白正攔在她面前,臉頰微微泛紅。

許是因為着急,她正換的衣衫頗為不整,衣帶未系,松松垮垮。

而夏無心眼尖,在她擡起桌子的一剎那,清晰地看見了其中成疊的畫像。

二人對視了一剎,夏無心不禁發笑,而宋逾白一言不發,自己拿過茶盞,灌了口涼茶,随後揚手,銀光便卷着夏無心,将她推搡回了內室。

夏無心眼睛笑成月牙,她已然許久不曾這般喜悅過了,那疊畫像告訴她,宋逾白所言非虛,她是真的在想她。

夏無心便帶着笑,坐回床榻上,靜靜等着,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宋逾白才出現在門口,臉上紅暈已然涼下,她似有一絲不自然,慢慢走來,裙擺拖曳在身後。

“你起來。”宋逾白說。

夏無心聽話起身,面對着宋逾白,看她掩藏在衣袖下的手指互相緊攥。

“怎麽了?”夏無心見她躊躇,收起笑容,正色問。

“有件事,你須得知曉。”宋逾白說得鄭重,一向清風朗朗的她,此時卻顯得有些膽怯,貝齒緊咬着唇,将飽滿的唇肉咬出道道白痕。

夏無心不由得繃緊了身體。

“若你聽了氣憤,想離開我,我也不怪你,終是我做錯了的。”宋逾白說,她似乎太為擔憂,聲音顫抖起來,雙肩挂着的垂珠也在跟着慢慢搖。

夏無心聽她這樣說,搖頭道:“只要你不離開我,我又怎會離開你?”

“不。”宋逾白呼出一口氣,輕聲道,“那日天帝勒令我和親,我同他争執了許久,心中實在煩悶,又無人可訴,便足足飲了幾壇子的桃花酒,再醒來時,便什麽都不記得了。”

“醒來後,身有紅痕,似是……似是同人……”她渾身滾燙得徹底,說不下去,猛然阖上雙眼,不敢再同夏無心對視,生怕瞧見她失望的模樣。

她慢慢往後退,後背抵上一屏風。

誰知過了半晌,卻不見夏無心說些什麽,再睜眼時,女子正半匍匐在地上,捂着肚子,無聲捶打地面,笑得險些窒息。

……

宋逾白帶着一絲淚痕,冷冷看着她笑。

“笑夠了麽,你便這般開心?”宋逾白又羞又氣,雙拳攥着衣擺,光潔的眉頭擰成一團。

夏無心實在喘不上氣,忙大口呼吸着,朝着宋逾白擺了擺手。

二人一個惱怒,一個狂笑,對峙了許久,夏無心這才緩過來些,斷斷續續道:“我,那日我化成別人的模樣,來偷偷瞧你,誰知你正喝得不省人事,便趕走那破鳥兒,把你抱回了屋子。”

宋逾白睜大雙眸,臉上紅暈更甚。

“然後你屢次對我動手動腳,我實在抵不過,才……”

她話音未落,周身便卷起一陣狂風,随後屁/股不知被誰踢了一腳,跌跌撞撞滾了出去,于是倒吸一口冷氣,捂着腰睜眼,眼前卻已是帝女宮緊閉的大門。

“滾。”門裏傳來一聲惱怒的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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