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陳年舊事

徐玖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喊得吓了一跳，她擡眸瞧了姜之珏一眼，嫌棄道：“一驚一乍的，又怎麽了？”

姜之珏稍微定了定神，面色凝重地道：“必須盡快将人救出來，倘若他們當真是把江先生認做了我，那他僞裝不了多久。”

“未必，”徐玖揚着頭，語氣輕快地道，“依本姑娘看，只要你不去他們的面前戳穿身份，哪怕江公子自己都絕口不認，那群蠢貨也不會相信。”

“哼~你懂什麽。”姜之珏鄙視道。

徐玖冷笑一聲：“本姑娘只需看得出江公子比你更有禮儀教養便可，何必知曉其他。”

姜之珏知道自己再接一句話，勢必又要與她吵起來。吵架他不懼，但想到江景雲的真實身份随時有可能被識破，他的心裏便不由得一緊。天知道他們發現以後會否對江景雲做出什麽不理智的舉動，比起這般人命關天的事來，和徐玖吵架算得上什麽。

思及此，他急忙對肖靜吩咐道：“你速速回府，點齊人馬，帶着他們到江先生最後停留之地，仔細搜尋先生的蹤跡。”

一直在旁安靜聽差的肖靜此時也意識到了事态緊急，朝姜之珏行了個禮後，他便急匆匆地奪門而去。

一時間，屋裏只剩下徐玖和姜之珏兩人，氣氛頓時變得尴尬了起來。

須臾，徐玖最先忍不住了，她目光冰冷地看着姜之珏，硬聲道：“你怎麽還不回府？”

面對徐玖這樣不友好的态度，姜之珏不怒反笑：“呵～你都沒回去，本王為何要走？”

“廢話，我若回府，我爹還派人滿城尋我作甚麽，沒有他大張旗鼓的救我，怎麽騙過李清那個混蛋。”徐玖說着，眼中閃過一抹懷疑之色，“更何況，那群蠢貨會認錯人，李清可不會，我這般大搖大擺的回去，不是明擺着告訴他抓錯人了。姜之珏，你安的什麽心！”

“你甭在這裏污蔑好人，”姜之珏先反駁一句，把自己摘了出來，随即接道，“本王又不傻，難道不明白這個道理嗎，虧你還好意思問我。”

“啧啧～你平日裏的表現可看不出半點聰明的模樣。”徐玖毫不留情的嘲諷。

二人嘴上互不相饒，心裏卻都像明鏡似的。為了岳婉柔和江景雲的安危，兩人不僅有家不能回，甚至還要故意制造出失蹤的假象。

當然二人間也有些許不同，姜之珏至少還有一支王府的守軍可供調遣，而徐玖的身邊除了幾個親近之人會完全服從她的命令，剩下的全都是給國公府當差的侍衛，護着她出門胡作非為可以，為她保守秘密卻是一萬個不可能的。如此一來，該如何悄悄派出一支小隊去尋找岳婉柔的行蹤，便成了徐玖現下最需要面對的一個難題。

然而岳婉柔不在身邊，她也不知還能找誰商量對策，側眸看了一眼仍未醒來的衛風，徐玖微不可查地輕輕嘆了口氣。

她這一聲喟嘆，被同樣正在煩悶如何找到江景雲的姜之珏聽了個正着，稍微猶豫了一下，他狀似無意地道：“喂，本王有個辦法，許是能找到江先生和岳姑娘。”

徐玖一臉不信的表情：“什麽法子，讓你府裏那點兵丁去城外的樹林裏一片一片的找？”

姜之珏用像是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着徐玖，語氣略帶同情地道：“那些都是本王派出去掩人耳目的。”

“希望你接下來要說的不是這樣的廢話。”徐玖一反常态，神色平靜地道。

“哼~”姜之珏也罕見的沒有回怼，見好就收，他今天吵了太多次，自覺已有些詞窮。

“李清那個蠢貨怎會知曉，僅是失蹤個三五日，父皇根本不會派人來尋我，方才我若不命人去林中假意搜尋，必然會令他對江先生的身份産生懷疑。”姜之珏接着解釋道。

這話聽得徐玖心頭一梗，她很難告訴姜之珏，自己的處境其實也差不多。以往追捕盜匪，策馬出城，她常常會一連消失數日而不與家中聯系，久而久之，她爹娘便也不再将失蹤當做什麽要緊事了。

這般想着，她遲疑道：“你方才說的辦法是什麽？”

姜之珏身子微微後仰，悠悠道：“奇哉怪哉，本王為何要告訴你？”

徐玖一拍桌子，怒道：“姜之珏，我警告你，你別給臉不要臉！”

“徐玖，本王也警告你，注意你說話的态度。”姜之珏不緊不慢地道。

“注意你大爺！”徐玖氣急敗壞地罵道，“若非為了盡快救出婉柔姐姐，你就是跪在本姑娘面前哭求，本姑娘也絕不會多問你一個字！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那法子，一個人根本就做不到！”

“呵~”姜之珏冷笑一聲。

這話還真讓徐玖給說着了，要不是因着他自己搞不定，何苦要招惹徐玖這個麻煩精。

當然事實雖如此，話卻不能這麽說，對着徐玖輕蔑一笑之後，姜之珏續而道：“本王也是為了救江先生，不然誰願搭理你這般蠻不講理之人！”

徐玖被姜之珏這話氣的直發笑：“你竟然還有臉指責別人不講道理，那年秋天摔壞皇後娘娘送我的小木雕後倒打一耙反污蔑是我先推人的是不是你。”

姜之珏一聽徐玖為了吵架連幼時的陳年舊事都翻了出來，頓時也來了精神，他挽起袖子，露出右小臂上一道淺淺的疤痕，質問道：“那年夏天被廊下一條小蛇吓了個半死卻跑到我房裏無緣無故狠狠咬了我一口的是不是你。”

“去你的無緣無故，那條蛇就是你放的！”徐玖怒不可遏地道。

“母後的木雕也是你自己先摔壞的！”姜之珏毫不客氣地回敬。

眼見着兩人又要燃起新一輪的戰火，卻聽徐玖的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輕咳。

“咳咳~咳咳~”

聲音很輕，但徐玖與姜之珏都是長年習武之人，耳聰目明，這聲音幾乎剛一發出就被兩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衛風？！”兩人異口同聲道。

下一刻，徐玖已經來到衛風的榻前，她神情有些激動：“你醒了？有沒有覺得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叫大夫？”

衛風剛剛蘇醒，失血過多的他此時意識還有些模糊，看到徐玖面帶擔憂地站在榻邊，他掙紮着想要起來。

徐玖連忙伸手把他按了回去：“你要做什麽？給我好好躺着。”

拗不過徐玖的好意，衛風重新躺好。

經過這一番折騰，他的意識已恢複大半，微微偏過頭避開徐玖關切的目光，他嗫嚅着低聲道：“二小姐，我……對不起……”

“嗯？”徐玖迷惑地眨了眨眼，“你做了什麽對不住我的事？”

“對不起……我辜負了二小姐的重托，”他懊悔地自責，“我沒有保護好岳姑娘……她……被那群刺客擄走了。”

“嗐，我當是什麽呢，”真以為衛風做了什麽十惡不赦之事的徐玖瞬間松了口氣，她拍了拍衛風的肩膀，安慰道，“此事我早已知曉了，與你無關，不必胡思亂想。”

“可是……”衛風回過頭，目光焦急地望向徐玖。

“沒什麽可是的，”徐玖沉靜地打斷他的話，“婉柔姐姐的事我自會想辦法，你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養傷。”

似是猜到了徐玖的想法，衛風慌忙追問道：“二小姐，您想做什麽”

徐玖神秘一笑，然後俯下身，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要試圖打探你家小姐的心思。”

“二小姐……”衛風還想再掙紮一下。

徐玖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好了，既然你已經醒了過來，我也就放心了，你且在此等候片刻，我這便回府派人過來接你。”

衛風雖心有不甘，可徐玖話已至此，他也不願違背徐玖的命令，只得勉強點了點頭。

朝衛風随意擺了擺手，徐玖轉身出了門。

和徐玖吵架途中被衛風突然打斷，姜之珏倒也沒有着急，他倚着門框，把兩人的對話全程看在眼中，直到徐玖準備離開。

“本王在城門外等你。”他沒頭沒腦地說道。

聽到這話，已經走到廊下的徐玖止住腳步，頭也沒回地答應道：“好。”

說罷，她徑自走過花圃，出了院門，背影漸漸消失在姜之珏的目光裏。

……

傍晚，日落時分。

京城各坊市裏，華燈初上，游人如織，或三五成群，嬉笑吵鬧，或獨自一人，寂靜漫步。大千世界，瑰麗多姿，繁盛喧嚣的夜晚已經降臨。

南城門裏，守門官兵已交驗勘合，正欲下令關閉城門，便聽得城內不遠處“嗒嗒嗒”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馬上騎手一身夜行束衣，縱馬疾馳而來，剎那間躍過城門。不待守兵們看清他的模樣，又揚鞭策馬，一路絕塵而去。

被驚着的官兵們低聲咒罵了幾句，旋即搖動絞繩，城門緩緩關閉。

馬上之人正是徐玖，先前離開醫館後，她稍作打扮，便偷偷溜回了府裏。因着囑托采薇和采桃諸般事宜，浪費了一些功夫，待她準備好坐騎與些許随身之物後，才發現時辰已不早，這才匆匆忙忙地騎馬離開國公府。一路狂奔，好在沒有誤了出城的時機。

出了城，擔心自家馬兒脫力，徐玖翻身下馬。她親昵地揉了揉馬兒頸後的鬃毛，領着它漫無目的的順着官道往前走。

找了一陣，仍沒瞧見姜之珏的身影，徐玖有些怒了：

“姜之珏！你在哪兒呢？快給姑奶奶我滾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