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迷霧重重

距離城門最近的一家醫館。

後院客房裏,徐玖三人屏息靜氣,圍坐在衛風的榻前。

專治金創傷的郎中小心翼翼地解開纏繞在衛風胸口前的布帶,這帶子是他自己在昏迷前用來包紮傷口的,上面滿是浸透的血跡,有些地方甚至已經粘連在傷口上,輕輕一扯便會向外滲出汨汨鮮血。

徐玖不忍細看,她偏過頭,輕聲朝郎中道:“大夫,您瞧他這傷,可有何大礙?”

郎中一邊清理傷口,塗抹藥膏,一邊仔細觀察着衛風的情況:“無妨,傷口未及命脈,不過是失血過多,一時受不住罷了,待老夫診治之後,回府好好将養些時日,可保無虞。”

徐玖點了點頭,不再多問。

上好了藥,換了塊幹淨的紗布重新包紮好傷處,郎中起身走到桌邊,就着桌上的紙筆寫了兩張藥方。

将藥方交到徐玖手上,他叮囑道:“這兩副藥,一副內服,一副外敷,內服需每日煎服,外敷則隔日一換,一個療程後來尋老夫換藥,他此時不宜活動,暫且住下,待蘇醒後再尋車送回府中安養。”

“勞您費心。”徐玖起來道了聲謝。

郎中略略颔首,随即收了藥箱就要回前堂繼續坐診。

一直在旁靜觀的姜之珏,側眸朝肖靜看了一眼:“去送一下。”

肖靜走後,徐玖漸漸從失神的狀态裏恢複過來。

悉心收好藥方,她将目光投向姜之珏,漆黑明亮的眼眸中露出一絲寒芒:“找我有何事?”

姜之珏正在小屋裏物色合适的物件,想要好好擦擦自己那柄染血的寶劍,順便等肖靜回來。突然聽到徐玖的問話,他想都沒想,渾不在意地道:“一會兒讓肖靜和你說。”

突遇刺客偷襲,又逢衛風重傷昏迷,岳婉柔不知去處,徐玖這半天已經生了一肚子的氣,只是不願發作。想到自己方才以為姜之珏是有要事相商,才留了下來,此刻卻見他回答的如此敷衍,徐玖登時便炸了:“姜之珏!本姑娘留在這裏不是來聽你廢話的!”

擦劍擦到了一半的姜之珏被徐玖這突如其來的一嗓子喊的腦子直發懵,他放下劍,半是氣怒半是迷惑地看着徐玖:“你腦子進水了?跟我吵什麽!”

徐玖“蹭”地一下從椅子上彈起:“姑奶奶沒工夫和你吵!”

她還要回府去搬救兵,派人過來照看衛風,都是十萬火急之事,哪裏有空閑去聽姜之珏的胡攪蠻纏。

根本不管姜之珏會有什麽反應,徐玖頭也不回地朝房門走去。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姜之珏滿頭霧水,甚至連慣例要回怼徐玖一句都忘了說。

門邊,徐玖前腳剛邁過門檻,恰逢肖靜從前院走了回來。

他方才将郎中送到前堂後又去賬房那裏結了診金,因此耽擱了一些時辰,這會兒見徐玖要出門,他歪着身子朝門裏喊道:“殿下,徐小姐要走了,可還要小的再敘述一遍?”

姜之珏未答,片刻後他拎着劍從徐玖身旁沖了出來,劍柄向上,照着肖靜的腦袋就是一下。

“殿下?”肖靜捂着頭,疑惑又委屈地道。

徐玖看他莫名其妙的挨了打,有些同情于他,便問道:“你要和我說什麽?”

肖靜這次可不敢再胡亂搭話,他用探尋的目光望着站在一旁的姜之珏,眼中帶着請示的意味:“殿下?”

姜之珏瞥了他一眼,冷哼道:“說。”

“欸。”肖靜很是狗腿地答應一聲。

随即他收了那副略顯滑稽的表情,微帶着沉重的語氣朝徐玖道:“徐小姐,殿下将圍攻我們的刺客引開後,我便駕車帶着江先生往回城的方向趕路,誰知半途卻遇到另一批刺客,他們人多,我抵擋不過,被打下了馬車,江先生也被他們趁機擄了去,我只得獨自回城欲将此事禀報殿下。”

徐玖聽了他的話,觑起雙眸:“你說的這些與我何幹?”

“徐玖,”姜之珏忍不住插話道,“你不是自诩聰慧過人嗎,怎麽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

“你們王府裏的人平日裏說話都這般語焉不詳的?”徐玖反問。

姜之珏穩住心神,不停的在心裏默念“不生氣不生氣”,他也不是第一次認識徐玖,沒必要被她三言兩語的嘲諷就氣到失了理智。他是來找徐玖商讨救人事宜的,不是來找茬打架的。

壓制住心底的怒火,姜之珏盡可能讓自己的神色看上去顯得很平靜,他漠然道:“想吵架,本王改日可以奉陪。”

徐玖被他這話逗的嗤笑了一聲:“你這連人話都說不清楚,還想着和本姑娘吵架,做夢呢?”

“徐玖!你沒完了是吧!”只消一句話,姜之珏瞬間被破防,方才裝出來的淡定從容剎那間便消失不見。

徐玖柳眉倒豎,瞪大了一雙杏眼,怒道:“把本姑娘叫住的是你,讓肖靜來傳話的也是你,咱倆誰先沒完的?”

“#%……&……%”

“@#¥#@¥”

一言不合,兩人登時吵到不可開交。

肖靜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般毫不講理又熱火朝天的吵架場面,一時不知該作何表現。他有心勸架,又怕姜之珏和徐玖會集火于他,可就這麽站一邊呆看着,又自覺不太合适。猶豫半晌,他終于還是下定決心,試着稍微拉一下架。畢竟江景雲還生死不明,思及這位江先生與自家王爺關系匪淺,他怕這會兒不勸開兩人,誤了救人的時機,将來真出了什麽大事,殿下會找他算賬。

“那個……”他小心翼翼地出聲。

徐玖和姜之珏同時轉過頭,目光兇惡地看向他,然後異口同聲地道:

“吵什麽!”

肖靜欲哭無淚,他就知道,這時候打斷二人,準沒什麽好果子吃。可他還是鼓起勇氣,顫巍巍地朝姜之珏提醒道:“殿下……江先生尚在賊子手中,您是否……”

聽到肖靜的勸谏,姜之珏先是一怔,接着狠狠吐出一口惡氣,他怒視着徐玖,氣沖沖地道:“徐玖!今日若是因你誤了江先生的安危,我必不輕饒!”

“姜之珏!別跟姑奶奶我扯那些有的沒的,婉柔姐姐若是少了一根毫毛,我唯你是問!”徐玖雙目圓瞪,咬牙切齒道。

眼瞧着兩人又要吵起來,肖靜連忙制止:“徐小姐,怪小的方才未說清楚,殿下的意思是,您府上的那位小姐很可能同江先生一般被另外一批刺客劫走了。”

他的話中提到了岳婉柔,這令徐玖不得不将注意力暫時轉移到肖靜的身上。

她細細琢磨一番後,朝肖靜問道:“何以見得?”

“他們将小的打下車後,為首之人讓小的給府上帶了一句話。”肖靜說到這裏,停下來看了姜之珏一眼。

姜之珏偏過頭,心不甘情不願地道:“咳咳~那群白癡自稱是替天//行道的綠林好漢,把江先生當做本王給綁架了,說是要一筆贖金以交換人質。”

“哈?”徐玖沒想到這群綁匪竟然如此廢物,連目标都沒搞清楚就敢出來綁票。

“這……這有什麽可驚訝的,”姜之珏的臉上泛起一層可疑的紅暈,他故作鎮定地道,“所以本王才會猜測,岳姑娘很可能是被他們當成魏國公府上的二小姐一并綁走了,至于衛風,多半也是被放回來去你府上報信的。”

徐玖邊聽邊不住地點頭,待姜之珏說完,她摩挲着下巴,圍着姜之珏轉了一圈。

“你又想做什麽?”姜之珏被她盯得心裏直發毛。

徐玖見狀攤了攤手:“不做什麽,不過是想瞧瞧你到底哪裏像個親王,真不怪那群蠢貨綁錯了人,似江公子那般神仙一樣的風姿,确實比你更像皇室中人,更何況,哪家的皇族會屈尊降貴的在馬車旁給一個尋常百姓做侍衛呢。”

“哼~你也沒比我強到哪裏去。”姜之珏反嘲。

“這話可激怒不了我,”徐玖笑道,“婉柔姐姐花容月貌,知書達理,溫婉賢淑,就是比我更像公侯千金,此事阖府皆知。”

“嘁~”姜之珏冷哼一聲,卻也沒有反駁。

雖然說來傷人,但這事确實必須要承認,岳婉柔和江景雲的确是比他二人更像王公貴戚。

一時間,兩人情緒皆有些低落起來。

好在萎靡不過是一陣,消沉了一會兒,姜之珏率先從自我懷疑中走了出來。

“他們到底是何人,又為何要綁走江先生?”他自言自語道。

“喂喂喂,他們要綁的人不是江公子,是你。”徐玖糾正道。

姜之珏瞥了她一眼:“還有你。”

“好吧,本姑娘勉強允許你用一下‘我們’這個詞。”徐玖難得大方地道。

姜之珏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她。

他繼續分析道:“這群白癡莫非是為了贖金?可京畿一帶治安向來極好,未曾聽說過有什麽山野匪幫作祟,他們又是從何處而來呢?”

“你傻了?他們肯定不是真正的匪類。”徐玖心直口快,想到什麽便說什麽,“先前你不是說這些刺客都是來自陳國,不肖問,八成就是李清那個孫子幹的,勾結陳國國君,圖謀我大齊,吃裏扒外的狗東西。”

姜之珏疑惑道:“那他抓你我二人做什麽?”

徐玖鄙視地看着他:“笨死了,他李清窮瘋了,就為了惦記這麽點贖金?當然是……”

“是什麽?”

“唔~”徐玖被他問的有些煩,随口道,“若是你我二人失蹤,陛下和我爹定然會急的派人四處搜查。”

姜之珏眼前一亮:“對,李清是想趁着禁軍外出尋人之際,城防虛弱之時,伺機犯上作亂。”

“嗯,”徐玖點了點頭,思索道,“可現在他們綁錯了人,你我并未涉險,陛下與我爹自然不可能為了江公子和婉柔姐姐而大動幹戈,他的算盤豈不是落了空?”

姜之珏原本正順着徐玖的思路往下推敲,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他臉色一變,驚聲道:“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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