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夜宿客棧
“回去,回去。”徐玖煩躁地擺了擺手,沿着來路往回走,她此時已無心再罵姜之珏。
姜之珏的情緒也是低落萬分,沒有了江景雲在身旁,他自覺腦子好像都不怎麽靈光了。
徐玖的情況也差不太多,身邊少了岳婉柔後,仿佛連靈魂都卻了些什麽,往日裏的精明機敏竟全都消失不見。
兩人失魂落魄地回了客棧。
上樓進了客房,徐玖忽然意識到這房裏似是僅有一張卧床,她到不是拘泥于小節之人,只是這床的大小有些尴尬——睡一個人富餘,睡兩個人不夠。她又四下裏巡睃一圈,小城裏的尋常客棧,連張矮榻也沒有。
無奈之下,她指着床,回頭朝後進來的姜之珏道:“你睡床,我睡地上。”
言罷,徑自打開箱櫃,從裏面取了一套被褥,就要往地上鋪。
姜之珏還在想該怎麽救江景雲才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待他進屋後看到徐玖正蹲在地上鋪被褥,連忙伸手阻攔道:“你去睡床。”
徐玖一巴掌拍開他的手:“一邊去,這有什麽可搶的。”
姜之珏直接拽過被褥的一角:“誰和你搶了,本王是怕你身嬌體弱,睡在地上着了涼,明日賴上本王。”
“本姑娘身子再弱,也比不得你們姜家的貴人,自幼錦衣玉食,绫羅鋪蓋,”徐玖說着推了他一下,“讓你睡地上,怕是不用到明日就能凍出來風寒。”
“徐玖!你別瞧不起人!”姜之珏怒道。
徐玖用餘光掃了他一眼:“本姑娘就是瞧不起你!”
“¥#*%&”
“@¥&*%”
……
一番争吵下來,兩人照舊是誰也沒能說服誰。
想到江景雲身陷囹圄,自己必須保持足夠的體力與精力才有希望救出他,姜之珏瞪了徐玖一眼,然後從床上扯下被褥,尋了屋中另一塊空地鋪了起來,口中還念念有詞:“本王尚有要事,無心與你在此糾纏,你是否睡床都與本王無關,反正這地上本王是睡定了。”
言罷,他大喇喇往地上一躺,薄被覆身,阖目進入夢鄉。
徐玖見他一副無賴的模樣,暗自咒罵了幾句,卻也拿他無可奈何,只得稍作梳洗,一樣躺到地上,漸漸睡了過去。
至于那張本該供人睡眠休息的木床,卻是空蕩了整整一夜。
……
翌日清晨,都沒怎麽睡踏實的徐玖和姜之珏先後從地上醒了過來。
簡單梳洗過後,又到大堂吃了早餐,兩人重新回到房中。
相對而坐,四顧無言。
半晌,徐玖起身推開軒窗,一絲帶着些許涼意的微風透窗而過。
清風拂面,姜之珏沉思道:“而今當務之急,是如何進入那處府邸。”
徐玖伏在窗邊,一手搭在窗臺上,一手支頤,目光凝重地望着窗外的景致。
姜之珏見她不言,便道:“你有什麽想法?”
徐玖專心看着窗外的景色,根本不理姜之珏,甚至連半個眼神都欠奉。
“喂,本王在向你問話。”姜之珏提高嗓門喊了一遍。
徐玖恍若未聞。
姜之珏一拍桌子,憤而起身,他繞到徐玖的身後,半是好奇半是氣怒地順着徐玖的目光一同向窗外看去。
客棧外是一條尚且算是繁華的小巷,道上行人車馬來往,兩旁各色商鋪林立,花樣雖比不得京中那般繁盛大氣,倒也算得上是齊備精良,日常所用皆有所售。
姜之珏看了好一陣也未看出什麽名堂,他皺眉道:“不過是條尋常巷陌,有什麽可看的。”
徐玖這一次終于舍得看他一眼了,她側過頭,嫌棄道:“本姑娘又不傻,哪裏會不知道這就是一條尋常小巷。”
“誰問你這些了,”姜之珏氣道,“本王是在問你巷子裏有什麽好看的,不對,是問你可想到了什麽辦法。”
“辦法?”
徐玖眯着眼望向天邊:“辦法,可能還真有一個……”
……
午後,炎陽灼灼。
一座未挂楹聯匾額的府邸外,兩個不起眼的身影并排坐在府宅對街的牆根下。
“這就是你說的辦法?”姜之珏瞧着不遠處緊閉的大門,面無表情地朝徐玖嘲諷道,“坐在這裏監視?”
徐玖點點頭,同樣面無表情地回道:“不然你有什麽更好的法子,若想混進去,眼下最好的辦法便是守在門外,以待時機。”
徐玖無意間的一句話,頓時令姜之珏陷入深思。
“混進去,混進去……”他的腦海裏像是閃過一道光,口中不停念叨起這三個字。
片刻後,他突地站了起來,一把拉起徐玖,不由分說的拽着她就往這處宅子後門所在的方向走。
“姜之珏,你又犯什麽病!”徐玖一臉莫名其妙地問道。
姜之珏未答,只是拉着她順着院牆一直往前走。
繞到宅院的後門外,姜之珏重新坐回到街對面的牆角下。
徐玖看看同樣緊閉的後門,又看看蹲坐在牆根的姜之珏,迷茫道:“在這裏監視,和在前門有什麽不同?”
這一次姜之珏可不着急了,他将雙手枕在腦後,仰頭倚靠着牆面,雙目微阖,淡然道:“等等你就知道了。”
“哼~故弄玄虛。”徐玖冷冷地掃了他一眼,鄙視道。
她話音方落,想在周圍尋個僻靜處歇上一會兒。正在此時,就見街對面後門旁的小角門忽然被人從裏打開,随即走出一男一女兩個少年人來。
瞧這兩人皆做丫鬟仆役的打扮,姜之珏眼前一亮,他語氣裏帶着些驚喜的意味,興奮地朝徐玖道:“稍待片刻,待那兩人離開後,咱們跟上去。”
那兩人站在門外,似是在與門內管事之人說些什麽,一時沒有走開,左右無事,徐玖便朝姜之珏問道:“這兩人有什麽問題,你我為何要跟蹤他們?”
姜之珏瞟了她一眼,故作驚訝道:“這你都看不出來?”
徐玖一巴掌拍在他頭頂上,呲牙道:“本姑娘最後給你一次機會。”
“呵~”姜之珏嘲笑一聲,揮手掃開徐玖按在他頭頂上的手,笑的越發得意起來,“自己腦子笨想不出,反倒要遷怒他人。”
“姜~之~珏!”徐玖一字一頓,怒氣直沖天際。
姜之珏随意地擺擺手:“好了好了,你只消在本王面前認個輸,叫上一聲爺爺,本王便告訴你。”
徐玖怒極,抓着姜之珏的衣緣一把将他拎了起來,眼神如噬人的野獸一般,寒芒畢露,她森然道:“你只要再多說一句廢話,本姑娘即刻進京,将這一切始末,告與陛下。”
姜之珏根本不為所動,他微微仰着頭,目光中滿是不屑的神色,譏笑道:“你道本王不會将此事告之國公嗎。”
“晦氣。”徐玖咒罵一聲,松開了手。
姜之珏無所謂地笑了笑,然後低頭理平被她攥得有些褶皺的衣裳。待擡眸時,恰瞧見那丫鬟與仆役正要關了門,轉身往街上行去,他登時沒了和徐玖争鬥的心思。
“跟上本王。”他匆匆朝徐玖說了一句,便悄悄尾随着二人也往街上走去。
徐玖當然也分的出輕重緩急,腳步一轉,來到姜之珏的身旁,與他一同跟上那兩人。
此時正值午後,豔陽高照,空氣中都彌漫着灼熱的氣息,路上的行人并不算多。
兩人和前面的二人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仿佛當真在閑适逛街一般,慢悠悠的往前走着。
見那丫鬟和仆役進了一家商鋪,徐玖和姜之珏也停了下來。
等候間隙,徐玖順手在路邊的小攤上買了兩張胡餅,扔給姜之珏一張後,她随口問道:“喂,說正經的,你到底想拿這兩個人做些什麽文章?”
姜之珏也不客氣,接過來咬了一口,邊吃邊道:“你瞧那兩個人,一男一女,年紀又與你我相仿,正适合取而代之。”
徐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腦子被熱傻了?那兩人與你我長相可以說是毫不相幹,混進去不是上趕着讓府中之人看出來嗎。”
“看出來?你以為這樣的府邸裏,有多少個下人,你看那兩人的裝束,顯然是最低等的雜役,除了極親近之人,根本沒人識得他們,”姜之珏說着用看白癡的眼神看了徐玖一眼,“你不會連這種常識都不清楚吧。”
徐玖眯了眯眼睛,狠狠地從胡餅上撕咬下來一大塊。
姜之珏搖了搖頭:“無知呀。”
徐玖咽下嘴裏的胡餅,氣鼓鼓道:“無知個鬼,本姑娘府裏的一應丫鬟小厮雜役,甚至是侍衛,彼此之間都認得,或許會有叫不上名姓的,但絕不可能有沒見過的生面孔,就算有新人來府裏,管家自會帶着人去各個院裏轉上一圈,與衆人認識一番。”
“那是你家,”姜之珏越發用一種難言的眼神同情地看着徐玖,“慢說齊國境內,便是列國之中所有的官宦之家都算上,似你家這般權勢地位的,除你們之外,再沒有任何一個府邸敢說能認清阖府上下幾百號人的。”
徐玖愣了一下:“幾百人?有那麽多活計可做嗎?”
姜之珏幾口将剩下的胡餅吃完,從旁邊的挂攤上買了兩張白紙,遞給徐玖一張,自己拿另一張擦幹淨手上的餅屑,這才朝徐玖道:“你管人家呢,國朝又無禁令,只要主家養得起,縱是幾千人又何妨。”
徐玖的胡餅才吃了一半,便用紙墊在底下,用手托着:“呵,宮中想來都未有幾千宮人,倒不知哪戶人家敢如此僭越。”
“哼~那是我們姜姓一族素來厲行節儉,與民修養生息,不欲奢費內帑,多征勞役,一代又一代的裁撤宮人,才将人數降了下來,不信你去瞧別國中宮,哪個不是奢靡成風,荒淫無度,內侍成千,宮娥上萬。”姜之珏得意道。
徐玖瞧不慣他這副小人嘴臉,毫不留情道:“為君者理當如此,并非你們這般值得誇耀,而是他國皇室太過荒唐,反倒襯得你家與衆不同罷了。”
“你……”姜之珏正要反駁,可話還未出口,就見那兩個離府的下人已從鋪子裏走了出來,未行幾步,轉身進了街旁的一條小巷。
他話鋒頓時一轉,語氣嚴肅地朝徐玖道:“快走,我們也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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