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5. 撐腰
周遭安靜了一瞬。
譚啓深掀起眸子看過來,視線在她臉上落了落。
那目光淡然犀利,像要看破人內心所想。
白橙不動聲色,平靜抗衡,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
無人敢打破沉默。
陳世康俨然一副欺軟怕硬的小人模樣,傲氣全消聽候發落,只是等了好一會都沒得到個答複。見事态焦灼,他也實在摸不準眼前這位的想法,思索過後,便想把白橙推出去擋搶。
右胳膊被人往前一扯,白橙側眼看,陳世康正在沖她使眼色。
她收回目光,像是全然沒有察覺,手腕微微使力,輕而易舉便脫離桎梏。
陳世康沒料到白橙能掙脫,他甚至都沒看清她是如何做到的,只覺得虎口隐隐作痛。陳世康沒往其他方面想,還想去抓白橙的胳膊,結果手剛伸出來,卻撲了個空。
“于信。”主位上的男人終于開口。
陳世康瞬間把手收回來,一臉的怒意轉化成笑容,眼神中透露出渴盼。
白橙剛才沒注意到,在窗戶邊,離譚啓深大概兩米左右的距離,那裏還站着一個人。
“把人帶出去。”譚啓深說。
得到指示,那位名叫于信的秘書微微颔首,走到她身邊,十分恭敬地伸手向外指引,“白小姐,請。”
“這...”陳世康臉色微變,急忙詢問,“譚總不喜歡?”
譚啓深沒接話,姿态閑散往後靠,臉上沒什麽情緒,眸光卻鋒利如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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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世康霎時後背一涼,閉了嘴。
人在商場混,各家名號權勢孰重孰輕自然分得清楚。
譚氏如今在北城做得風生水起,名氣大名號響,想托關系都得過十幾道關卡才能疏通,陳世康今天是拼了老本才求得熟人松口帶路。宴請譚啓深,依靠譚氏,也是為手底下的公司擴寬財路。
像他這種老油條,下海久,見過的人也多,自認從沒怕過誰。
然而面對眼前這個不茍言笑的男人,陳世康頭一次有些發怵。
那種感覺說不清道不明,就好像有人拿槍指着你的頭,漆黑的洞口對着你眼睛,稍不留神就會擦槍走火。
他不敢輕舉妄動。
譚啓深不是一個普通的商人,特種兵出身,刀槍火海都蹚過。四年前,他退役回國接手譚氏,手段詭谲多變,可以說譚氏如今的繁盛,都是他一手促就的。
陳世康也許不了解譚啓深,但他自認為了解男人。
他用最能令男人心動的東西來交易,本以為能夠投其所好,現在看來,事情好像有點棘手。
-
于信替她拉開門。
白橙忍不住往後看一眼,立式屏風将裏間的光景完全遮蓋,她眸色淡下去。
四周的嘈雜聲小了許多,身後打牌的幾人已經散了。
“白白。”踏出門口,藺染見是她,立即上前詢問情況,“那王八蛋怎麽說?”
“......”白橙回過神,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還沒開始聊。”
藺染:“哈?”
白橙注意到于信還在,小聲湊過去,“等下出去說。”
藺染這才注意到和她一同出來的于信,以為又是陳世康手底下的喽啰,連忙把人從對方身邊拉過來。
白橙同樣被她這動作弄得愣了一下,于信見狀從內兜掏出自己的名片盒,抽出兩張遞過去,“白小姐,我是譚總的助理,以後有事可以找我。”
看這情況,于信顯然是知道她的。
既然如此白橙也沒推辭,“謝謝。”
“您跟陳總認識?”于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順勢便問。
白橙聽出這話中的意思,也明白今天這一碰面,這件事是在譚啓深那裏是瞞不住的,但她還是不想在于信面前提起,“有些來往而已,不是很熟。”
至于是什麽來往,白橙沒有明說。
末了,于信送她們出門。
車上。
聽完解釋後,藺染蹙在一起的眉頭緩慢松開,問:“你是說剛才在裏面碰到你舅舅了?”
白橙垂頭把于信的名片收進包裏,糾正道:“傅明修的舅舅。”
“那還不是一樣。”藺染握着方向盤,美滋滋地一樂,“這下好了,有他撐腰,管它什麽陳世康王世康,咱們工作室肯定有救了。”
“我沒想到會碰見他。”白橙望向窗外,說不上來心裏什麽感覺,“也沒想過讓他幫忙。”
藺染:“天無絕人之路,保不齊這就是天意啊。”
白橙扯起笑,沒說話。
眼看快到公司,藺染又問:“不是我說你,要不是我得到消息給你打電話,你真準備一個人單槍匹馬去赴會?”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
多年好友,藺染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不是在逞強,得到答案後悻悻轉頭,語氣頗有些自豪,“也是,一般人也打不過你。”
白橙從小在白向武的軍事化熏陶下長大,後來又跟着譚啓深混了幾年,自衛術跆拳道多少都會一點。
她外表看起來甜美嬌軟弱不禁風,真要揍起人來也絕不手軟。在高中的時候,藺染曾經領教過,并且親眼目睹,全程不到兩分鐘,她就把隔壁職高那幫不幹好事的小混混全打趴下了。
事情驚動全校,人家小混混的家長鬧到校長室,硬要讨個說法。
白橙沒辦法,只好把當時正在休假的譚啓深叫過去做擋箭牌。
男人往校長室一站,氣場凜冽剛硬,看起來就不好惹,那幫毛都沒長全的職高生被吓得眼都不敢擡。
校長把事情交代完後,家長開始解決問題。
到現在,白橙已經不記得那天發生的細枝末節,忘了這件事最後是怎麽處理的。
她只知道,譚啓深在護着她。
男人離開前說的那番話,白橙至今都記憶猶新:
“我是白橙的監護人,以後她有任何事,可以第一時間通知我。打人這件事是她不對,我會領回去好好教育,但是我對她也有信心,她不會無緣無故與他人起沖突。”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在當時看起來可能格外嚴重的挫折和困難面前,是這些話給了她用以對抗和咬牙熬過去的勇氣。
白橙把這些說給藺染聽的時候,後者不免發出了和她當年相同的感嘆:“天哪,這樣的舅舅是真實存在的嗎!我也想擁有。”
她推門下車,邊接通電話邊側頭回應:“是真的,但你可能無法擁有了。”
藺染哀嚎一聲,走去樓門口等電梯。
白橙沖她遞個眼神,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電話內容上。
令人意外的是,這通電話來自之前認識的某位投資公司負責人。對方向白橙表露出願意投資的意向,并打算在原有投資額的基礎上追加百分之二十的份額。
這還沒完,等到白橙與對方确定好見面詳聊的時間,挂斷電話,另一家公司的負責人又發來通話邀請。
在她坐電梯上樓前的五分鐘裏,原先提出終止合作的兩家公司,已經先後主動向她投來橄榄枝。
這是什麽情況?
藺染幾乎和她同時接到消息。
白橙剛把東西放到桌上,藺染就從隔壁沖進來給了她一個大熊抱,激動之情溢于言表:“我們有救了,工作室終于不用關門了!太好了,我這些天愁得頭發都掉了好多,今晚終于可以睡個好覺了嗚嗚嗚...”
白橙面無表情站在原地,“你再晃我就要散架了。”
“我高興啊。”藺染乖巧退後,“早知道你舅這麽牛逼,我還去求什麽陳世康,直接抱你大腿不就好了嗎!”
她忍不住扶額,“我再說一遍,那是傅明修的舅舅。”
藺染才不管這些,認定了是譚啓深出手相助,捧着他百度百科上的那張照片誇了一百多遍。
與投資方洽談比白橙想象中要來得順利,大概因為藺染這兩天老在她耳邊念叨譚啓深的緣故,簽完合同後白橙順勢問了一嘴,對方卻感到意外,話語間并未提起譚氏,只說是公司上層再度考量後的結果。
她雖疑惑,但也沒有多問。
從投資公司出來,白橙接到藺染打來的電話。
藺染一向晚起,平時都是下午才能找到人,像今天這麽早實在不怎麽常見。
“我昨晚吃壞肚子,早上起來上廁所,刷個微博立馬把我刷清醒了。”
白橙邊往樓下走邊問:“怎麽,你女神跟人結婚了?”
“哎呀不是。”藺染說,“是方萍萍,她昨晚和陳世康開房被蹲哨的狗仔撞見,現在熱搜已經爆了!”
方萍萍,百萬粉絲時尚博主,也是白橙的大學同窗,工作室曾經的合夥人之一。
她擁有自創獨立的服裝品牌,直播帶貨播放率碾壓同期,是如今市場上最有潛力的自媒體新人。
白橙走到門口一片陰涼的樹蔭底下,切到微博去看熱搜。
爆料突如其來,熱度已經升至前五,評論兩極分化,衆說紛纭。
最有力的實捶是今早七點過五分娛樂新聞官方號發布的一段視頻:監控攝像頭正對着的1786號房間,當晚11點45分,方萍萍出現在監控裏。敲響房門後,她用手壓了下帽檐,房門打開,男人出現在視頻中,摟她進房間。淩晨1點半,方萍萍離開酒店。十五分鐘後,男人乘車離開。
“其實這視頻挺模糊的,一開始放在網上根本沒掀起什麽波瀾,還是有粉絲發現那個女人穿的裙子,是方萍萍上周才在微博上發布的夏季新款,她還發博說很喜歡那條裙子,幾乎每天都穿,這才被人扒了出來...”
藺染還在耳邊實時播報,白橙看了兩遍,又将視頻倒回,注意到那個嵌在門口的房間號:1786。
“......”這才想起來,這也是陳世康那晚發給她的房號。
白橙把這事跟藺染提了一嘴,對面沉默半晌,舒了口氣:“幸好你沒去,不然今天熱搜的主人公就是你了。”
“我很挑的好嗎?”
藺染在那邊笑出聲來:“這點人方萍萍就比你強,她不挑。”
“我甘拜下風。”
“你太損了。”又想起什麽,藺染斂住笑,“不過說真的,這事在這個節骨眼上爆出來,你不覺得有點巧合嗎?”
她這一提,白橙終于開始細想這個問題。
先不提陳世康這個從未在網絡上出現過的社會人士,就說對方爆料抓準方萍萍做突破口來制造輿論,繼而引發出“潛規則”、“桃色交易”這一些系列抓人眼球的說辭致使熱度持續發酵。
整段視頻首尾完整證據鏈充足,實捶一個接一個,勢要把這對道德不檢點的人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在如今這個信息更疊無窮的網絡環境中,對其他人來說,這也許只是某天茶餘飯後僅供消遣的話題。但對于白橙而言,她才是這段緋聞的既得利益者。
新聞爆料的時間點如此湊巧,主人公還偏偏是跟她有過節的兩個人。
還有接連得到的投資,這兩件事加起來,白橙沒辦法不去考慮別的可能性。
想到這裏,她從包裏翻出之前存放的一張名片。
銀底白字,卡片質感極佳。她猶豫了會,垂眸撥通。
那邊很快應答,仿佛料定是她,白橙還沒開口,公式化口吻的男聲便先她一步出現在聽筒中:
“您好白小姐,我是于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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