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34. 她叫白橙
廳內安靜得落針可聞, 已經在主位落座的陳樂螢斂住笑容,偏頭看向身側的陳晴。
衆人一時惶恐不安,生怕譚啓深會因為新人的不懂事而遷怒他們, 同時也在心裏為白橙的莽撞行為捏了把汗。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譚啓深卻遲遲沒有說什麽,在四周惶惶地注視之下, 一言不發地将人帶離,只留于信守在門側。
随着那兩道身影逐步遠去, 剛才那位和譚啓深搭話的制片人不明就裏, 堆笑詢問:“譚總這是...”
于信讓侍者帶上門, 臉上連一絲笑意都吝啬顯露, 只是說:“譚總的事, 外人不便過問。”
一句話,将所有人的好奇心堵了回來。
于信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 背着手站在門口,廳內的氛圍驟然降入冰點, 一群人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剛才還喜笑顏開, 想跟陳晴讨教歌唱技巧的幾位音樂人登時偃旗息鼓, 連交談的聲音都弱下來。
縱觀全場,大概只有謝思雨一人覺得相當解氣。
她搖晃着手裏的紅酒杯, 眼底簇着傲慢,虛虛擡起手敬向對面, 那促狹的表情仿佛在說:“看,樂極生悲了吧。”
坐在對面的陳樂螢沒理她,兀自喝了口清水。
放下杯子的同時,發現陳晴正盯着眼前的某個空位在出神。
“媽。”陳樂螢喊了一聲。
陳晴像是被人從夢中喚醒, 短暫驚愕後,才端坐自身,挪開視線。
-
跟着譚啓深從包廂出來,白橙去洗手間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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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杯白酒在她胃裏折騰了大半晌,終于随着殘留物一起沖進了馬桶裏。
從隔間出來,白橙腳底還是虛浮的。
她用手撐着牆站到洗手池邊,臉色被頭頂的燈光照得慘白,靜靜地與鏡子裏的自己對視片刻,而後漠然地垂下眼,洗完手,擦幹,推門離開。
整個過程中,她沒有袒露出一絲一毫的其他情緒。
就好像一個被設定好行動步驟的機器人,喪失了內心本該存在的鮮活與憤慨。
白橙是傷心的。
她很想哭出來,但想想又覺得不值。
會所門口,譚啓深還在等她。
白橙緩慢地朝門邊伫立的那道身影走去,清了清嗓子,聲音都是啞的:“舅舅。”
男人回過頭,看見她更顯蒼白的臉色,眉峰微微蹙緊。
他伸手探過她額頭,沒發燒,溫度冷得吓人,“住址告訴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白橙搖搖頭,“我不想回去。”
譚啓深撥開她耳側的發,極有耐心,“想去哪?”
她想了想,垂下眼睫,“不知道。”
酒勁還未完全消退,她身上又涼,晚間溫暖的風撲過來,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想去靠近溫暖的地方。比如,男人近在眼前的手。
幾乎是腦海裏剛出現這個念頭,就被白橙抑制住了。
她用僅剩的理智扶着牆,站得遠了點,結果腿使不上力,被放在身後的圓凳絆了一下,身體再也沒有氣力保持平衡,往後仰去。
就要摔倒的時候,譚啓深救了她。
那雙溫暖的手分別覆在她的手腕和腰間,把人拉回來的同時,她也被他禁锢懷中。
“走路當心些。”雖是責問的語氣,卻聽不出一點脾氣。
白橙先是有些懵,繼而感覺附着的胸口處傳來震動,擡起眸。
那深邃瞳仁裏還未來得及消失的憂慮與擔心,使她一下子紅了眼眶。
霎那間,被她強壓下去的所有委屈和不甘,仿佛終于找到了得以傾瀉的缺口,不需片刻,便像浪潮一般鋪天蓋地地壓向她。
她閉了閉眼,淚珠緩慢滑落。
漸漸地,懷裏的人伏在他肩頭抽泣起來,白橙捂住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響。
譚啓深自始自終都那樣站着,任由她發洩情緒。
直到懷裏的人哭得累了失去動靜,才把人抱回車裏。
-
夜色将臨,川流不息的城市主街亮起燈火。
日間的一切喧鬧與不平靜,都被粉飾在這黑沉的夜幕之下,失了蹤跡。
晚上九點半,沉寂多時的包廂門再度打開。
男人緩步走進,使得廳內氣氛複又緊張起來。
剛才那位制片人正欲堆起笑臉迎上前,卻被于信用眼神掃過,手僵在半空,又讪讪收了回去。一桌人各懷心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誰也沒有開口。
譚啓深在空位處坐下,指間在銀戒周圍摩挲,眸色深冷,“今天到此為止,散了吧。”
躁動四起,衆人心下猶疑,卻也不敢說什麽,陸陸續續起身散去。
最先走的一波人隸屬于頌星傳媒。
頂頭上司直接發話,這些會看眼色的人跑都來不及。
沒一會,廳裏的人便走了大半。
剩下幾位仍然坐着的,是樂音娛樂的管理層,他們并不歸譚啓深管,這些人年紀較長,資歷擺在哪裏,在圈內也是數一數二叫得上名號的人。
同樣沒有走的,還有陳晴。
這位昔日天後端端正正坐在一旁,哪怕陳樂螢多次投來探尋的目光,她也仍然不為所動。
時間分秒流逝,譚啓深姿态閑散地坐着,看樣子并不急着趕人。
不過這模樣落在其他人眼裏可就換了一種意思,樂音的那幾位眼光毒,視線在譚啓深和陳晴之間挪動來去,窺探出一絲端倪。
瞧出事不關己,他們也不願在這耗下去,找個由頭接二連三地離開了。
無關人等相繼走後,坐在另一側的陳晴這才看向陳樂螢,說:“你先出去等我。”
“媽...”陳樂螢機警地了眼對面的男人,不肯,“讓我留在這裏陪你吧。”
“不用擔心。”陳晴搖了搖頭,拍她的手安慰道,“出去吧。”
至始至終,譚啓深都沒有說話。他把玩着放在面前的空酒杯,神色平常,舉手投足間卻無端散發出一種極強的壓迫感,令人難以忽視。
陳樂螢曾經從別人嘴裏聽過一些有關他的事,不止是傅明修,還有其他的很多人。
那些話結合起來無非就想表達一個觀點:譚啓深這個人,不能惹。
哪怕陳樂螢再不情願,她也只好遵循陳晴所言,去門外等候。
待人走後,于信從外帶上包廂的門。
諾大的包廂裏,只剩下兩個人。
陳晴不像譚啓深這麽耐得住性子,門被帶上不久,她就開了口:“譚總想說什麽,現在可以說了。”
男人的目光從門口收回,手中動作依舊,“您和您女兒的關系挺好。”
“母子關系,這是當然。”
陳晴坦言,臉上不乏自豪之色,“樂螢從小就很乖巧,也不用我操什麽心。”
聞言,譚啓深無聲地笑了下。
陳晴摸不準他的心思,以為他提起陳樂螢是為了這次比賽的事,心思轉了幾個彎,試探道:“她來參加這次比賽我事先也不知情,不過成績倒還挺出乎我的意料,是個唱歌的好苗子。”
“聽說這次得了第一。”
“是啊。”陳晴笑意漸濃,“這次賽制跟往年比嚴格了不少,能得第一還挺不容易的。”
“是不容易。”譚啓深放下酒杯,擡眼看過去,“不過,您知道這次有兩個第一名嗎?”
陳晴面容一凜,背脊僵直幾分,面上并未袒露,疑惑道:“還有一個?”
“她叫白橙。”他說。
語氣沉緩平和,不加掩飾。
“...這個,我不太清楚。”半晌後,陳晴移開視線,回避那道目光。
“我想也是。”
陳晴不由蹙眉,直覺他話裏有話,卻又不敢往自己以為的方向去想。
“譚總讓我留下,就是想告訴我,樂螢不是最好的?”
“她是不是最好,不由我來判斷。”譚啓深垂眸整理袖管,說話滴水不漏,“只是作為頌星的股東,有必要站在公司的角度提醒您,希望您以後做事之前考慮周全。以公論私,頌星沒有這樣的規矩。”
說完,他起身離席。
“譚總。”陳晴在身後叫住他,現在才明白過來,“作為母親,我幫自己的女兒,難道也有錯嗎?”
譚啓深沒有回答。
陳晴的目光追随着他,直到門口,男人才似想起什麽,回過頭,那眼中的寒意被頂部的燈光所掩蓋,音色低沉刺耳:“這樣說起來,您的兩個女兒都在這次比賽得了第一名,那是不是也該考慮一下另一個女兒的感受。”
包廂大門應聲打開。
譚啓深頭也不回地離開,徒留陳晴一人震驚當場,她的手控制不住地發抖,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
“媽——”陳樂螢從門口快步跑進來,扶住她。
大門開合,男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視線盡頭。
可是那句話卻像惡魔的低喃般,一直萦繞在陳晴耳畔。
-
離開會所,白橙被譚啓深帶回酒店。
一路上,她都睡得不怎麽安穩,眉頭一直擰着,臉上淚痕還在。
譚啓深把人往懷裏攏得緊了些,又替她換了個更為舒适的姿勢。
似乎是貪戀他身上的溫度,白橙往他肩窩裏蹭了蹭,手緊緊攥住他的胳膊,如同抓着大海裏求生的浮木。
回到酒店,譚啓深把人安置在卧房裏。
室內只開了盞床頭燈,暖黃色的光線傾灑下來,覆在她白皙小巧的臉蛋上,同時将男人的背影拉長。
他靜靜地坐在床頭。不同于在會所那般,那些盛氣淩人的氣場好像只要碰見她,就都會消失不見,連看人的眼光都變得柔和。
恍惚間,感覺到白橙握向他的手。
男人頓了頓,繼而壓低上身,側耳過去,仔細聽那句呓語:“今天很開心,能見到你。”
譚啓深勾起唇角,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好好睡。”
“還有...”白橙用力把他的手往她那邊扯了扯,擰了下眉,又咕哝道,“我問你。”
“嗯。”他柔聲回。
過幾秒,甜軟清麗的聲音重新落在耳邊:“你下午在電話裏說的那些...還算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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