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和你吃飯的人,是……

林鯨在年尾的時候工作特別忙,施主任如此厲害的大手都抓不到她的尾巴。

相親的事兒也暫時擱置了。

本來施主任和林海生讨論之後,越發覺得葉教授侄子不行,他們是比較看重對方家庭氛圍的,因此比較介意單親。

但後來某次和葉教授的老婆蔣蔚華女士聊天,說到她那個侄子元旦節後去美國總部述職了,忙得要死。

聽聽,一般的小職員能撈着機會去美國出差嗎?還是去總部!

于是施季玲又心動了,一心比牆頭草還容易彎折。

但蔣蔚華那邊的消息,就跟暴風天的風筝細線似的,要斷不斷,也不着急,搞得施季玲都不好主動上趕着問。

這天林鯨加班,快七點接到老媽的電話:“還回不回來吃飯啦?”

當時她抱着表格在挨家挨戶的敲門,物業準備在春節前幫住戶們清潔外立牆,正在征詢意見然後簽字。

“我今天加班,晚點回去。”

“一個小物業管家,就賺那麽點工資怎麽還那麽忙?”老媽看着外面黑布隆冬的天實在擔心,嗔怪道。

這話讓林鯨梗了半天。

施季玲心裏急,自知說錯了話,只好嘆氣,“下周我給你約見面了啊,你記得把時間空出來。”

“下周更忙,你約了也白約——”林鯨話沒說完,施季玲就把電話給挂了。

冬日天黑的快,林鯨站在萊茵灰的走道裏,頭頂的燈光柔和卻冰涼,她有一瞬間的失神,她也想知道,這麽多點兒工資怎麽那麽忙呢?

擡頭才看見自己正站在16幢的11樓,蔣燃家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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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摁了門鈴,蔣燃一身白衣黑褲過來開門,見是林鯨,他眼裏閃過一絲驚訝,問:“還沒回家?”

“嗯。”林鯨彎着眼,笑得機械,“有個意見征詢表,需要你簽下字。”

“這裏嗎?”蔣燃已經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裏的板夾,指腹不經意擦過她的指背,互相傳遞一些溫度,兩人都沒在意。

蔣燃垂下眼認真看了起來。

林鯨目光一擡,看見客廳裏橫陳着超大號的黑色行李箱,不知是要走還是剛回來。

有點安靜,她閑來無事問道:“要去出差嗎?”

蔣燃簡短回應:“剛回來。”

說完他便在征詢單最後簽上自己的名字,在林鯨要等電梯的時候,他沒有立馬關門,而是站在那兒陪她聊了兩句,“周末也加班這麽晚?”

林鯨說:“我周末不休息,工作日調休。”

蔣燃又問:“周幾休息?”

林鯨以為他有事,便說:“一般是周四,不過我24小時手機開機,業主找我會第一時間回複。”

電梯門開了,蔣燃給了她一個點頭示意,讓她不用機械地回話,柔聲提醒她注意腳下安全。

隔天周日,廣恒地産公司的年會;下午是全員總結大會。

她來公司的時間不長,難得有和別的部門的同事交流的機會。

領導在上面或者自我檢讨會展望未來,小員工讨論的一般就工資,福利,晉升前景……

投簡歷的時候,林鯨本來是應聘地産部門的,但HR看她文靜單純,認為她不太适合地産部,那裏是男人喝酒厮殺的地方,便給調劑到物業部門。

當時給畫了挺大一個餅,溪平院是高端住宅,面對的客戶群體都是不一樣的,肯定能學到不少東西,一個季度後就給她轉崗。

林鯨開始不懂大公司的套路,工作三四個月後才發現不是這麽會兒事,且不說無論接觸的業主是什麽高專業高素質人群,她在人家眼裏就是個物業服務的而已,根本鍛煉不到什麽。

而且薪資待遇和她預想的也差了一大截,基本工資是蘇州最低标準,其他都是按照獎金和補助的形式發放,這樣社保和公積金就也能按照最低标準交。公司為了省錢,絞盡腦汁。粗心大意的員工看似沒吃什麽虧,實則吃了大虧。

今天年會,她才知道無論在物業部門工作多久,基本工資是不會提高的,晉升更是毫無門路。

大公司的HR套路玩得深啊。

在另一個小區工作的同事告訴她:“物業服務部不給公司賺錢的,基本上沒有什麽kpi,所以麽工資就是這樣。難招人,但沒啥事業心的人挺穩定的。”

林鯨心裏樹了一個大大的感嘆號,猶如醍醐灌頂。

她不得不複盤自己投簡歷時的心情,是因為經歷一次打擊,生活一團糟,低潮期聽從了施季玲的建議,選一個靠譜的大公司。

現在看來,當初的選擇頗有點病急亂投醫,慌不擇路的架勢。

她要的職業前景不是委曲求全,混吃等死。

想通了這件事,她不甘心做這臺重型機械裏的一顆無關緊要的小螺絲釘。

在HR沒有兌現她的轉崗承諾後,林鯨主動出擊,年會後給公司的市場部門經理投了簡歷,她要去做美居業務。

這些天她一下班就窩在房間,熬了兩個大夜,終于把一份樣板房推廣策劃案做出來。

然後跟市場部的陳淩經理約了周四見面。

某個周三早上,她用指腹壓了壓酸脹的眼皮,從房間出來,施季玲端着早餐飄到她面前來,問道:“你明天休息嗎?”

林鯨坐下喝牛奶,上唇沾了一層薄薄的牛奶皮,她輕抿了下,“有事嗎?”

施季玲笑得愉悅:“就上次相親那個事啊,我給你約好了,周四見面。”

林鯨一聽就奓毛,着重音量地喊了一聲:“媽,我明天約領導談工作。”

施季玲說:“我知道啊,不就是為了轉崗的事情嗎?你上午聊完工作,中午正好和那個男孩子吃飯,完美。”說完,兩根手指頭分開,往上一戳,比了個金星手勢。

林鯨對她的建議無話可說,專心吃早餐。

施季玲坐在她對面說教:“人家就約你周四見面,剛好攤上你休息,你說巧不巧?”

林鯨急着上班,“那你把對方的聯系方式給我吧,我聯系他。”

施季玲笑眯眯地說:“我把你的電話給人家了,中午你去就完了。”

林鯨怔在門口:“一點信息都不給我,我是去被選妃的嗎?又是個自命不凡的媽寶男?”她對相親已經有ptsd了,顧一帆的陰影随時籠罩頭頂。

“少放屁,跟你說去就行了。”施季玲眼裏流露出一絲洋洋得意來:“這個男孩子可是外企的高管,還是市場總監,很厲害的。”

林鯨穿上羽絨服出了門,搖頭嘆氣,這都什麽啊。

不過,先不告訴林鯨是蔣蔚華和施季玲共同商量出來的結果,畢竟兩家以前住在一個巷子裏,哪怕不怎麽打交道,但也會天天到碰面。

如果跟林鯨說是和以前的鄰居相親,多半她怕尴尬,就不去了。

周四早上,林鯨化了妝,穿着簡練出門了。

霧霾藍色的襯衫,搭配一條奶茶色的闊腿褲,外面是一件羊絨大衣,整個人精致又幹練。她在地鐵裏看見自己的身影,忽然想到“光鮮亮麗”這個詞已經遠離她很久了,并且自信心也随之消失,每天都是灰頭土臉,從穿着呆板的工作服來回穿梭。

陳淩看了林鯨做的方案,面部表情有些精彩。

過了會兒,她問林鯨:“你以前是做什麽的,怎麽去物業了呢?”

林鯨尴尬一笑,回答:“陰差陽錯。”

陳淩點頭,“這個方案雖然有點瑕疵,但整體思路是非常不錯的。我先帶回去研究下,春節過後我來跟周經理要人,你時間上安排的過來嗎?”

林鯨心中默默一喜,回道:“我随時可以。”

陳淩說:“小姑娘,你長得這麽漂亮,業務能力不錯還有上進心,前途一定不錯的。”

林鯨用微笑回應對方的誇獎,之後陳淩建議:“一起吃個午飯?”

林鯨:“我中午家裏有事。”

陳淩松了口氣,“正好我也有事要辦,就先走了,年後見啊。”

“再見。”

……

林鯨從咖啡館出來,按照施季玲同志的指示,去了相親的餐廳。

湖邊的風将她臉上的熱氣都吹散了,她一邊走一邊吐槽,還真是皇帝選妃子啦,搞得這麽神秘。

是個網紅餐廳,靠近湖邊,她過了條橋就走到了。

非常有氛圍感的一座座小房子,四周是圓弧的玻璃,籬笆院牆上挂滿了小彩燈,晚上會一閃一閃的。

林鯨在外面做了會兒心理建設。她站在花壇後面,忍不住用目光在裏面找尋年輕男性,一個人坐着一桌……

陌生的男性沒看到,倒是看見了個認識的人,蔣燃。

林鯨當時心裏就是一萬只羊駝飛奔而過,本來相親就挺煩的了,還被兒時男神親眼見證自己相親過程,她有點接受無能,這就叫社死嗎?

在“進去丢層臉皮”和“被相親對象罵沒素質”之間,林鯨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她準備給施季玲打電話,說自己臨時有事不能去了。

另一只工作手機,蔣燃的名字卻跳躍在屏幕上,林鯨一驚,手機差點掉地上。

她立即背過身,接起來。

“林鯨,進來吧,我看見你了。”

蔣燃站在落地窗邊,靜靜看着外面那個像受驚的小鹿一樣的小姑娘,語調平淡地說。

“蔣先生,你找我有什麽事嗎?”她用心僞裝着自己的情緒,盡量使聲音聽上去專業又冷靜。

蔣燃還立在那兒,似是要等到林鯨進來才會坐下。

他清了清嗓子,“中午和你吃飯的人,是我。”

林鯨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長時間才挪步進去,反正每個動作都非常機械,各種想法如暴雨來襲的前奏,在腦上翻飛。

蔣燃坐在她對面,似乎看穿她的心思,解釋:“怕你尴尬不能安心工作,就沒提前告訴你。”

林鯨手在桌下抓了抓褲子布料,真是謝謝他的貼心,果然,罵對方“選妃”是要比心情忐忑好受多了。

“你早知道了?”

蔣燃不否認:“比你早一些。”

她的心情很微妙,忍不住又問:“你不尴尬嗎?”

“說實話,有點。”蔣燃手指點在茶壺上,倒了杯水,推到林鯨面前,扯唇笑笑:“所以将心比心,我一人承受這份尴尬,就不邀請你共同承擔了。”

“……”說的輕松,竟一時分不清他這話有幾分真誠。

林鯨被他調侃的話逗笑了,很佩服他說話的藝術,她就做不到這麽游刃有餘。悄悄看一眼他搭在桌上的手指,又瘦又長,松松握拳,很惬意的樣子,并不像不自在。

她不知道說什麽,“我都沒想到是你。”

蔣燃看着她,清淩淩的一雙大眼睛寫滿了不安。看出她其實還是年齡小、單純,不會隐藏情緒。于是配合着她,自嘲道:“我也沒想到是你,和鄰居小妹妹相親,我這個做哥哥的這感覺挺奇妙。”

這種對決,高下立見。

他張弛有度,她緊繃如弦,林鯨都能感覺到自己在氣場上輸了不止一招半式。

“既然你知道,怎麽還答應啊?”

這一問,蔣燃倒是有些沉默了,半天沒回答,林鯨雖然看不透他的心思,但是腦子轉的飛快,已經幫他想出了答案:“是因為長輩認識,不好拒絕才答應下來的嗎?”

蔣燃聞言挑了下眉,不予置評。

林鯨就當他是默認,笑着說:“沒想到你也會相親,那我平衡多了。”

“我怎麽不會相親?”蔣燃好笑地問她。

林鯨細數起來:“感覺以你的條件,外貌,經濟,工作,找個條件相當的女朋友應該不難吧。”

蔣燃饒有興趣地問:“談戀愛就看這些嗎?”

林鯨有些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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