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簡直不像三十歲的……
林鯨覺得,是她親手折斷了自己和蔣燃的暧昧。
那天兩人一起吃了早飯,他沒再說什麽。
蔣燃開車送她回家,他再去虹橋機場。
爸爸媽媽打牌回來,看見家裏忽然多了這麽些東西,好奇問是誰送的。
林鯨坐沙發上,正拿着手機給鹿苑發消息,随口說了句:“朋友給的。”
施季玲翻了翻,價格可都不便宜,七七八八加起來也要小兩千了,“你哪個朋友這麽高級,不喊人來家裏吃個飯嗎?”
林鯨胡謅:“人家很忙的,就随手的事,你們別搞得像恩惠好吧。”
媽媽:“問問還不行啦?”
看出她不願意多說,林海生扯了扯妻子的衣服,低聲說:“你沒看出來她回來情緒有點低嗎?”
夫妻倆進了廚房,施季玲才哼聲道:“誰知道她呢?現在的小女孩真是的,動不動就不開心了,趕緊談戀愛吧,找個男的哄她。”
林海生瞥瞥自己的妻子:“你不是說,男的不靠譜,你這輩子要是沒男人能多活二十年嗎?”
施季玲沒理老公,扒着玻璃門偷看女兒,見她咧嘴對着手機傻笑,于是憤憤道:“你瞧瞧你瞧瞧,剛剛還拉着臉,現在又開心了……真是搞不懂她。”
林海生大言不慚:“嗯,我閨女笑起來真好看!”
林鯨的确有點矛盾,但多半是責備這十幾個小時來反複橫跳的心情。
她拍了一張照片給鹿苑發過去,又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鹿苑:【……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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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鯨:【我感覺好煩哦。】
鹿苑:【?也對,你是應該煩,這他媽都送上門了你都把握不住機會,幹什麽吃的?】
林鯨:【你能不能別說這些沒用的?】
鹿苑:【看你啊,這男的條件那麽好,住溪平院的房子诶。上次喪的時候說找個有錢D大活兒好的,真遇到怎麽慫啦?】
鹿苑的話好像能刺傷眼睛似的,林鯨瞟了眼在廚房做飯的爸媽,趕緊抱着手機回房間。
林鯨噗嗤一笑:【有錢是有錢,但D大活兒好我可沒驗證過。】
鹿苑:【那趕快啊!等什麽!】
林鯨:【我就是感覺不對勁。我小時候很喜歡他的,當然,現在他那麽優秀我也開心。可能是兩個人的差距太大了吧,我有感覺到自己在高攀,怕他真覺得我圖他什麽,就膽小了呗。】
鹿苑:【……】
鹿苑:【我擦,你真的……你沒覺得這個男的在勾引你?拿水果就是個借口,出差怕壞不會放冰箱嗎?不能送給親戚朋友嗎?非得給你?】
林鯨懵懂點頭:【好像是诶。】
鹿苑得到認同,激動起來:【還主動把家裏的密碼告訴你,就是讓你經常去的意思,啧啧,一個大男人發個燒還跟你撒嬌,苦肉計,太會了太會了……】
林鯨像被推到馬路中間的小羚羊一樣,忽的緊張起來。
鹿苑:【管他是不是白月光,既然對方也露出這種苗頭,你就上呗,最起碼試試D大不大。不是我說,好男人真的不多,既然想結婚,不多試點怎麽知道哪個好呢?】
林鯨:【……】
鹿苑安慰她:【沒事,你們經常接觸,機會多着呢。】
林鯨在鹿苑一通輸出後發現,快速愛情已是普遍模式,她卻抱着自己迂腐的邏輯,對蔣燃雙标起來。竟然期盼兩人能從最純粹的心動開始。
所以接受不了物質層面的高攀,怕破壞了想象。
不過,應該也沒機會接觸了,因為她要轉崗。
春節年假過去了。
那天早上過後,她和蔣燃也沒多少交流。
林鯨在業主群發通知,票選活動,他也從不參與,不發言。
偶有幾次溝通,三言兩語把事情說完,多一句廢話都沒有,林鯨照常辦事,蔣燃也不是多事的人。他很忙,很多東西都不計較。
周一開完早會,林鯨在OA裏提交了轉崗申請,陳淩那邊早已虛席以待。
但還是出了點意料之中的岔子,隔天物業周經理和人資部門同時找她,說要談談。
周經理把她叫到辦公室,問:“是不是在這邊工作,有不愉快的事?”
林鯨搖頭:“沒有啊。”
周經理坐在椅子上,姿勢像小學班主任似的,看上去挺威嚴,“那怎麽要辭職?”
林鯨說:“覺得這個崗位不适合我,我想接觸業務。一開始來的時候也是投的市場部簡歷,人資承諾三個月後轉崗沒有兌現,現在我還是想去做市場。”
周經理似乎很不能理解林鯨的話,“真的不是工作不開心?”
“經理,我有自己的職業規劃。”林鯨無奈道。
周經理說:“你們小姑娘不就喜歡壓力不大,朝九晚五的工作嗎?而且你是本地人,不需要養家,市場部很累的。”
林鯨低聲反駁:“我來工作不是養老的啊,而且這份工作也并不輕松。”
周經理意外林鯨竟還有二般心思,就直抒來意了:“這麽說吧,轉崗現在有點困難。”
林鯨一聽,眉心跟着跳了下。
周經理:“你也知道,咱們管家崗位是最難招人的,尤其是溪平院這樣的小區,要學歷,要專業,還要求英語口語。你現在忽然要走,讓我上哪找個和你一樣水平的盡快上崗啊?”
“而且,市場部那邊也不是非你不可,那邊競争大着呢。”
林鯨明白過來,正是因為物業管家這個崗位內容繁雜,要求又高,薪資待遇卻一般,所以遲遲招不到人。
哪裏像體面的市場部,每年的畢業生都趨之若鹜。
大廠招個雙一流院校的工程師容易,但招一個燒飯可口的阿姨卻難,一樣的道理。
林鯨不知道自己是該哭還是該笑。
周經理說:“我目前能做出一些妥協。你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投訴也是最少的,我并不想讓你走。跟上面申請提前給你升儲備幹部,薪資也漲到主管級別,至少等到新員工上崗你再轉。”
“如果你現在執意要轉,也不是不可以,但領導會卡;和辭職再考進來是一樣的難度。”
這是直接把她轉崗的路子給堵死了。
直系領導們并非不講理的人,大家都有自己階層的難處,生殺予奪的是公司的高層,他們只管剝削,不管你死活。
林鯨有點煩,這其實是在辭職和繼續這個工作之間做選擇。
原本計劃要轉崗,心早跟着走了,如今轉不了,難免悶悶不樂。
在家吃飯的時候話都少了,林海生問她是不是不舒服,林鯨敷衍着說沒胃口。
她對物業這個工作沒什麽好感,每天面對的不是報修就是各種投訴,全是負面情緒,走是肯定想的。
于是,她有事沒事兒就看招聘網站。
現代網絡大數據太周密了,隔天晚上吃飯的時候,林鯨接到一個陌生電話,對方說是某個傳媒文化公司的,問她是不是在找工作,可以出來聊一聊。
聽筒的聲音很大,即使不外放也能聽見一些,施季玲看了林鯨一眼。
林鯨趕緊說:“不是啊,你們打錯了。”
挂了電話,媽媽盯着林鯨,“鯨鯨,你轉崗的事情怎麽樣了?”
林鯨說:“有點困難,領導說最起碼一個季度或者半年,招不到人。”
施季玲:“那就再等等,不急着轉。”
林鯨不說話了。
工作這事,是施季玲的高壓線。或許會是被兩年前她開公司創業給弄得,她極其反對女兒在工作上反複折騰。
施季玲:“無論如何,廣恒的這份工作你不要亂動心思,安份點。”
嚴肅的,不容置喙。
晚上她把這件事跟鹿苑吐槽。
鹿苑也勸她:“我也覺得你別跟施主任坦白,至少等到下一份工作穩定了再說。她太強勢了,萬一給氣出毛病來,為了你們家宅安寧着想。”
林鯨躺床上,揪着床頭的毛絨抱枕,唉聲嘆氣:“人生真的太難了太難了。”
鹿苑也說:“太難了太難了,想躺平。”
林鯨:“你叫個屁,我現在才是在人生低谷好吧?”
鹿苑:“你他媽的,只允許自己吐黑泥還不允許別人低潮啦?我跟你講我那個傻逼領導——”
鹿苑工作的單位比較正式,她今年開始負責科技展會的宣傳推介工作。
“就彙思力集團,宣傳部換領導了,支棱起來了,今年不來我們推介會。吃了幾次癟,傻逼領導還讓我去聯系,人家連大門都不給我進了。”
林鯨聽到這三個字心被提起來,怎麽就這麽巧了呢?她語氣平常地問:“你幹嘛執着于這家?那麽多公司報名搶着在展會拿位置好吧。”
“你傻嗎?人家名氣大企業形象好呗。”鹿苑欠嗖嗖笑起來,這才說起自己真正的目的,“客氣話我就不多說了,問問你家老林認不認識高層,幫我約下。”
林鯨無語:“你當我爸是看大門的老頭嗎?什麽人都認識?他要是有本事,早給我安排到聯合國上班去了。”
鹿苑:“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林鯨笑了,“你說的彙思力宣傳部領導我不認識,總經理倒是熟,但我不會給你拉線的。”
鹿苑在那邊尖叫:“林鯨你要是不幫忙你就是王八蛋,這輩子睡不到男神,永遠沒法高|潮……”
林鯨:“反彈!”
鹿苑:“反反彈!”
如果能幫朋友的話,林鯨肯定會盡力去幫忙的。
但是去找蔣燃,就變得非常難為情了。
隔天早上她去上班,開完早會回到座位,盯着桌上的一朵玫瑰發呆。其實她的辦公桌上什麽裝飾品都沒有,就電腦,文件夾;這朵玫瑰還是同事給的,她随手插在礦泉水瓶子裏。
她剛入職的時候,連一個保溫杯都不會放桌上,下班了就帶回家。
是有一種心理暗示,她在準備随時走人,就不會花心思裝扮自己的工位。
低落的心情持續了好幾個小時,直到下午去健身房,見到一個久未見面的人。
室內網球場,蔣燃正在跟一個外國男孩子打球。
他穿着白色的T恤,運動短褲,露出來的一截小腿修長又緊實,大汗淋漓地在藍色的橡膠地面上奔跑,鞋底和地面摩擦發出尖銳的“刺啦”聲音。
那個年輕男孩子應該是私教或者陪練,裝備很足,身材非常好,蔣燃和他站在一處,體格上竟一點都沒輸。
看見林鯨,蔣燃點了下頭。
林鯨辦完了事,準備走開。
走到門口,又想起了鹿苑的事兒。
要不丢臉就丢臉吧,反正以後也沒什麽見面的機會吧,面子算個der?
她扭頭往裏折返了一步,受不了似的又退回來,看見蔣燃的背影都覺得很尴尬,媽的這叫什麽事兒?
姐妹我給你約到人,記得喊我爸爸!
林鯨在心裏默默地想。
可是要怎麽說呢?被拒絕豈不是社死現場?人家憑什麽要賣這個面子?于是她又糾結起來,心髒像發了瘋的撥浪鼓,“咚咚咚”狂跳。
裏面,蔣燃跟陪練說,“今天就到這,不打了。”
陪練道:“才半個小時。”
蔣燃看着門邊那道纖細的身影,時隐時現,像一只偷吃東西的小倉鼠,他笑了聲:“我忽然有事,下次吧。”
陪練:“那好吧。”
林鯨在門口反複橫跳,像極了遲到不敢面對班主任的中學生似的。蔣燃穿了件外套,從球館內走出來。
他在林鯨背後站了幾秒,林鯨聽到他的腳步聲,回頭。
剛剛還在裏面的人,立馬就飄到面前了。
蔣燃的短發汗濕了耷拉在額前,整個人的狀态比以往都要松散,臉被熱紅了,高挺的鼻梁上泌着汗。
感覺他全身都在冒熱氣,但沒有男生普遍的汗臭,味道幹幹淨淨的,清爽得像個二十歲出頭的男學生,甚至還有點幼稚,簡直不像三十歲的男人。
林鯨抿唇,“你不是在打球嗎?”
蔣燃懶洋洋地笑了,非常坦蕩地說:“我覺得你有話想對我說,就出來了。”
林鯨心跳都快了一拍,這人能不能不要這麽懂?她只不過往裏多看了一眼,這也能博捉到?
是眼神定位器嗎?
她手指勾了勾工作服衣擺,半晌沒說出話。
但是蔣燃看着她,幹淨又溫和的眼神,讓她一下子把緊張的心緒放了下來。
蔣燃看她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什麽,眉眼含笑,給她一個臺階下:“開玩笑,是我有話想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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