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求婚

林鯨覺得這話不像真的,便問:“是什麽?”

蔣燃用毛巾把臉上的汗擦了擦,兩人并肩走,肩膀偶會相撞,他運動服外套外面有防水層,無意間擦過林鯨的手臂,發出“刺啦”的聲音,暧昧的摩擦聲将林鯨的神經往上拎了拎。

陡然緊張。

他眼風掃到林鯨,似玩笑地說:“你先吧,我怕心裏話說出來,你扭頭就走。”

那好吧。

林鯨反正是一不做二不休,開口道:“我有個朋友,負責博覽中心的推介工作,聯系不到你們公司的宣傳部門……”

她簡單把問題說完,蔣燃仔細聽着,了然,“原來是這事兒。”

林鯨搓了下手指背,有點難為情:“我不知道你們是什麽情況,但想着如果不麻煩的話,就幫下我朋友。”

蔣燃解釋:“今年公司戰略做調整,砍了很多産品線,會比較忙,沒時間參加科技展會。”也因為不重要。

林鯨吶吶:“原來是這樣啊。”

看來沒什麽戲了。

“那算啦,我也就一說。”

兩人走□□育館臺階,蔣燃腿長步子跨得大,錯開她兩步的距離,便站在那等她,待林鯨下來才一并走出去。

“推介會在周末?我回頭安排工作人員去對接。”

林鯨一驚:“不耽誤你們工作?”

蔣燃挑眉,揶揄她:“那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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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鯨窘:“……別別別。”

蔣燃說:“沒多大的事,去參會對我們也有宣傳效果,不過要辛苦一下我的員工了。”

聽見他這樣說,林鯨都不知道該說話什麽好了。

不過回頭又想,原來有了優質的人際關系,很多難題往往一句話就能解決。天下老板都是這麽不近人情的,随随便便一句話便主宰了員工的休假時間。

林鯨心情有點複雜,她自己就是被薄削的那個階級,和蔣燃是對立的,這矛盾很深吶。

林鯨只能感謝,問:“你要跟我說的是什麽?”

蔣燃默了默,停在16幢前的臺階下,忽然改了主意:“回頭再說吧,等我把你交代我的事安排好。”

他又是偏着頭看她,刻意遷就她身高的姿勢,林鯨腦裏冒出一個恐怖的想法,兩個字:寵溺。但他眼神認真,只是狎昵的語氣裏裹攜調侃意味。

林鯨裝得一本正經:“別這麽說,是我請求你幫忙。”

蔣燃在這一刻将緊張的氣氛拉扯松散,笑說:“嗯,請求和要求,對我來說一個意思。”

夜色在天幕,如墨水般緩緩化開。

兩人在樓前分別。

蔣燃辦事的效率非常高,林鯨都沒來得及跟鹿苑說自己已經幫她求了人,待到周一晚上,彙思力的實習生已經聯系了鹿苑,确定參加展會,并問物料的要求。

而且因為派來的是實習生,工作積極配合,抱着學習的态度,“苑姐長苑姐短”的,鹿苑非常受用,工作也很順利。

“我艹鯨鯨,你還真認識彙思力的總經理?”

彼時林鯨吃完了晚飯,正坐在房間裏刷公衆號,驚訝:“這麽快?還有,你別艹|我。”

“嗯啊,效率杠杠的。”鹿苑笑眯眯問道:“別打岔,回答前一個問題。”

林鯨:“彙思力的總經理就是我說的童年男神,我的業主,兼相親對象。”

鹿苑捂住自己的嘴,防止驚叫溜出齒縫:“我草我草,你要不要牛逼到這種程度,随便相親相到這級別的?”

林鯨:“我上次不是和你說了麽,是個我高攀不起的人。”

鹿苑:“我當時就以為條件好點而已,沒想到這哥們兒竟有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內味兒了!”

林鯨嘆氣:“所以我才說,差距很大,我慫。”

鹿苑:“我現在理解了。”

“……你也覺得我配不上?”林鯨受傷。

鹿苑實話道:“那壓力的确是大,擱我也氣短了半截。”

林鯨繼續刷着公衆號,看到曾經的競品公司的文章,心裏不是很痛快,唉聲嘆氣,鹿苑問:“你怎麽了?不開心?”

林鯨說:“其實我還是想辭職,強迫自己一百遍,就是不喜歡現在的工作,能怎麽辦呢,尤其是動了要離職的心思以後,我現在做什麽都很煩。”

鹿苑說:“只要不怕你媽發火。”

林鯨:“就是啊,我放不開和她作對,怕給氣翻天。”

鹿苑:“你在乎家庭和諧,所以畏畏縮縮。你媽可不怕你傷心,可以肆無忌憚地挾制你。”

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

林鯨沉默,看着別人一片繁榮,心裏難免泛着酸意,還有陣陣刺痛。

鹿苑:“周三晚上,我回蘇州看你吧?”

林鯨笑:“行。”

還是閨蜜好,媽的。

林鯨這些天随便投出幾份簡歷,只是試試看,沒想到都收到了反饋。

她簡歷做得漂亮,以前在媒體行業的工作經驗也算豐富,和HR在線上溝通沒問題,直到對方問她可否找個時間面聊,或者是什麽時間入職。

林鯨看到這樣的字眼,就有點矛盾了,下意識看看爸媽的房間,她還不能下定決心辭職呢,只好跟人抱歉地說,自己還在職,需要協調。

當然,這些反饋的,普遍都是一個特質,小型公司,對老媽來說代表了三個字“不靠譜”

周三晚上,鹿苑開車來接林鯨去吃飯。

“明天休息了,要不要去無錫玩玩?”鹿苑問。

林鯨說:“算了吧,年初事情多,出去玩手機也響個沒完,都沒心情了。”

鹿苑想了下:“我覺得吧,你現在的主要問題不是工作,而是做什麽都會焦慮,即使換了工作,過段時間抑郁的狀态又會卷土重來。你應該改變的是現在的生活狀态,談一段戀愛,出去旅行,或者搬出去獨居一段時間……試試看。”

林鯨嘆氣:“我考慮考慮。”

晚飯的地方在李公堤的一個網紅餐廳,堵了一會兒車。

兩人到的時候,湖邊亮起了彩色小燈,如夢似幻的布置。

鹿苑去找車位,林鯨先下來。

“林鯨!”她聽見有人喊。

趙思康拎着公文包,西裝革履,一副斯文模樣,和一個女生牽着手站在不遠處沖她打招呼。

兩人走過來,趙思康說:“遠看背影像你,還真是。”

林鯨問:“巧啊,你們來吃飯?”

趙思康笑她:“你這不是……不吃飯我來幹什麽?”

林鯨也笑,直白地說:“這不是話趕話的客套麽,不然碰面說什麽?”

“原來咱們之間都要客套了。”趙思康說,“你跟誰一起來的?”

林鯨:“就我和鹿苑,她去停車了。”

趙思康:“那一起吧,我請客。”

鹿苑停完車過來了,林鯨開玩笑:“行啊,你女朋友不介意就好,我們就當蹭飯。”

趙思康的女朋友裝出大方的樣子,趕緊說:“不介意不介意,多蹭幾頓,我順便挖挖他的黑歷史。”

席間趙思康的女朋友暗搓搓問起,他們三個是怎麽認識的,什麽關系。

沒等兩個女孩子開口,趙思康自己就招了:“我們上學一個社團的,我比他們大兩屆。”

“那怎麽成朋友的?你一個男的,看人家是小美女?”

鹿苑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喝着茶說:“對啊,他貪圖我們美色,不然誰稀得跟他做朋友啊。”

趙思康女友在桌下踩踩他的鞋子,林鯨趕緊澄清道:“沒沒,之前在學校就是認識,後來一起開公司,你懂吧。”

“那公司呢?”

趙思康說:“關了”

林鯨不尴不尬地補充了一句:“所以我們各回各家,老實當社畜。”

他女朋友又問:“是什麽樣的公司啊?就你們兩個人嗎?”

趙思康其實也不願意提起不開心的事,臉色僵硬地回答:“小公司。我和林鯨上班,一個回去繼承家業,一個出國讀研。”

林鯨低頭吃東西,聽着他們交談,莫名有種被揭傷疤的難堪。

飯後,鹿苑接到電話要回去加班。

林鯨說:“我地鐵回去。”

趙思康:“我們送你,正好也要去市區。”

他女朋友求知欲極強的樣子,似是非要從林鯨身上扒出一點八卦的蛛絲馬跡,挽着林鯨的手臂:“對啊對啊,一起走。”

林鯨看着女生,心說這女朋友難道是個複讀機嗎?怎麽就沒看出來她一點兒都不想和他們一道走。

盛情難卻,林鯨只好說:“那麻煩了。”

趙思康女朋友:“麻煩什麽,都是朋友啊。”

林鯨:“……”

林鯨家住在一個老小區,路不是很好走,她原本想叫趙思康停在路邊即可,卻不想他死活要在女朋友面前裝逼,展現一下車技,“能開進去。”

結果路邊的電瓶車很多,還是林鯨下來指揮才把車倒回去。

待趙思康車子拐出小區,她才拎着包往家裏走,卻不想一進門,就看到施季玲陰沉沉的臉。

“媽,你怎麽了?”

“別叫我媽,我不是你媽!”老媽穿着睡衣,坐在沙發上不怒自威。

林鯨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還笑着:“我又做什麽惹你生氣啦?”

施季玲問:“剛是趙思康送你回來的?你不是說跟鹿苑一起吃飯的嗎?”

林鯨:“是跟鹿苑啊,然後在餐廳碰見趙思康,就一起吃了個飯。”

“還撒謊,是不是當你媽很好騙?”施季玲從茶幾下面抽出一個文件夾,正是林鯨幾天前打好的辭職報告,但是她沒想好要不要上交,還在猶豫。

林鯨有口也說不清了。

施季玲:“我就說你上次接到面試電話是怎麽回事,原來又是想動歪腦筋了,還想狐朋狗友混一起,開什麽公司啊我就問你,創業那麽簡單的嗎?你們那群人哪個像能吃苦的樣子?”

林鯨頭疼的扶額:“你能不能別妄下定論?真就是吃頓飯而已!”

施季玲:“辭職報告不是你寫的?”

林鯨無奈地說:“我只是考慮,還沒做。和趙思康沒有任何關系,你不要随便牽扯別人。”

施季玲問:“這麽湊巧兩件事就碰到一起啦?別把你媽當傻子,你的小心思都是我玩兒剩下的!”

林鯨喝着水,被老媽的強勢弄得倍感壓力,說起話來也不自覺涼飕飕的:“我沒把你當傻子,誰敢把你當傻子呢?你那麽厲害。”

施季玲在生氣中,腦子也不清醒。她不覺得自己說話的語氣有任何問題,倒是一下就聽出林鯨話裏的嘲諷,于是火上心頭。

“鯨鯨,你說這話是在紮媽媽的心嗎?我和你爸哪裏對不起你?精心照顧你吃穿,從小到大舍不得讓你做一次飯,下班晚了給你煮宵夜。比你那些在外地打拼的同學不知道舒服了多少倍,你怎麽就不知足?”

林鯨這些天已經被焦慮的情緒弄得接近崩潰,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抑郁了,只感覺大腦已經分泌不出多巴胺,這半年來,她一點都不快樂。

她紅着眼睛跟媽媽說:“我當初要報考外地的大學,你們不同意,我要搬出去住,你們也不同意,做什麽你們都不同意,非讓我待在這個破崗位天天受氣;媽,你能讓我喘口氣嗎?”

施季玲的眼淚嘩嘩往下掉,“合着爸爸媽媽心疼你,嬌慣你,還是我們的錯了?你太沒良心了!”

林鯨見她哭很愧疚,可她一點安慰的力氣都沒有。

于是母女倆各自進屋抹眼淚。

隔天林鯨休息,她睡到十一點多才起床,一睜眼望着天花板,第一感覺是:嗓子和眼睛都好疼!

洗漱好出來,看見往常給她留飯的餐桌空空如也。

林鯨:“……”

手機上有條微信。

爸爸:【鯨鯨,昨晚你不該對媽媽說那些話,她一夜都沒睡着,一直在哭,爸爸也跟着難受。晚上回來要好好跟她道個歉,不許再說賭氣的話。媽媽縱然有錯,也都是為你好。】

林鯨:【我知道了,爸爸。】

林鯨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哭到半夜她也好累 ,這會兒眼珠子都直愣愣的懶得晃動。

直到接到周經理的語音電話,通知她下午去溪平院開會,每個人必須到場。

林鯨殺人的心都有了,她一個星期就休息這麽一天,還要占用半天去聽領導念經!

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

這就是社畜。

她趕緊煮了碗面,換了衣服,趕去溪平院。

會開了三個多小時,領導在上面口若懸河,總結上月工作,下面的員工百無聊賴地轉着筆,偷玩手機,或者翻白眼吐槽。

結束的時候是六點,天早已黑了。

林鯨一天只吃了碗面,不撐餓,肚子癟癟的。

但更難受的是頭疼,眼睛疼,不知道是不是眼淚流多了的原因。

她裹着外套,在物業院子前的石凳上吹風,總之還不想回家。

蔣燃下班經過小區門口,看見女孩單薄的穿着,身體薄得要被風吹走似的。

他把車停回去,沒進家門,折返回來。

林鯨額頭抵着石桌,似乎睡着了,感覺到身側有一道屏障把冷風擋住了,立馬就醒了過來。

是蔣燃,他似乎在她身邊站了一會兒,穿着正裝,領帶被扯開了,人高腿長的站那,有點嚴肅,跟穿着運動服時判若兩人。

“怎麽在這睡着了?”蔣燃在她身邊坐下,身上一股清冽的味道,鑽入林鯨的鼻尖。

林鯨今天沒化妝,睫毛纖長卷翹,眼珠兒黑黢黢的,眉形細長,眼下的皮膚哭得有點紅腫。

顯得稚嫩又委屈。

她揉揉眼睛,問道:“有事嗎?”

蔣燃心被一扯,手搭在桌上,十指蜷曲,松松握拳,看着她的眼睛:“我沒事,你不舒服?”

林鯨“害”了一聲,語氣匆匆:“也沒什麽,心情有點不太好。”

蔣燃默了片刻,“如果你需要我幫忙,可以提,包括任何。”

林鯨想到什麽,“對了,謝謝你上次幫了我朋友,她說有機會請你吃飯。”

“有機會?這話聽着虛,不用了。”他垂睨着她可憐巴巴的眉眼,調侃道。

林鯨也不能說什麽,只好轉移話題,“那天你說有話要跟我說,是什麽?”

蔣燃笑笑:“在這不适合說,可以去家裏嗎?”

又去家裏……

林鯨不好意思地摸摸眼皮,“我不太方便,你如果開燈,會看見我的眼睛是腫的,我一點面子都沒了。在這說吧。”

一陣沉默後,蔣燃輕聲笑起來,嗓音偏柔,半晌才出聲:“是想跟你說聲抱歉。那天早上對你說的話,輕佻了。”

林鯨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反而是她不好意思,腦袋頓頓的,“不用不用,是我先開玩笑的。如果你覺得這樣不好,要道歉也是我道歉。”

“沒必要。”

“嗯?”

蔣燃坐在小石凳上,他個子很高,兩條腿蜷縮的不好受,只得拎了拎褲腿。

“我沒有開玩笑,內容是認真的。”

林鯨腦子更加讷讷的,一時沒懂他的意思,“可以說的清楚一點嗎?”

“第一次吃飯那天,我們正式走過流程。也就是說,我沒有把你排除在外,這樣懂嗎?”

林鯨:“……”

蔣燃見她呆呆的表情,不知是不是被話吓住了,“既然要選擇結婚。林鯨,你沒有考慮過我們可以繼續接觸下去,然後戀愛,結婚,這樣的後續嗎?”

林鯨手還支棱着腦袋,說是瞳孔地震也不為過,只是這個姿勢有點傻,她都忘了調整。

她撩開眼皮兒瞅他,濃深的夜幕下,男人幽深的眼眸如一汪寒潭,一如既往很漂亮,很認真,聽他說話的語氣不像開玩笑。

就是,林鯨不太懂他為何拿這種認真的表情說着像玩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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