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同桌
尹牧突然回過神,他擦了擦自己眼角的眼淚,有些不明白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麽會哭,眼前的景象變了,變成了很久以前,那是多久呢?大概是尹牧一年級?還是幼兒園的時候?面前是尹牧很小的時候住的公寓樓的樣子,一切都是過去的樣子,他害怕地躲在廚房下面的櫥櫃裏,客廳裏爸爸媽媽在吵架,吵得非常兇,尹牧捂着嘴不敢哭出聲,爸爸媽媽以為自己去了爺爺奶奶家,其實在爺爺去學校接自己之前自己就跑回了家,今天是尹牧的生日,爸爸說過要給自己買一個生日蛋糕的。
他聽到客廳裏摔東西的聲音,媽媽在歇斯底裏的尖叫,罵爸爸窮鬼,罵爸爸沒出息,罵自己眼睛瞎了才會嫁給他。
尹牧聽到爸爸無奈的大喊:“今天是孩子的生日,你一定要在今天發瘋?!”
尹牧的媽媽似乎又摔了什麽東西:“我就不該給你生孩子!你們一家人都是畜生!”
“啪!”
尹牧的媽媽頓時噤聲,她捂着臉,漂亮的眼睛死死睜大:“你敢打我!你個沒用的東西敢打我!!!”
尹楚伯憤怒到了極點,他看着自己曾經深愛過的女人,腦袋突然嗡嗡發疼,一時間眼前一黑看不到東西,這時他的妻子不知拿了個什麽砸向自己,肩膀被砸得一陣劇痛。
等尹楚伯的視力恢複,妻子已經摔門而出,高跟鞋憤怒地踩在樓道裏的聲音清晰可聞。
尹牧聽到爸爸沉重的嘆息,小小的他縮成一團不敢出去,直到第二天淩晨,爸爸一臉愧疚心疼地打開櫥櫃的門,才找到了尹牧。
尹楚伯一個大男人第一次在自己兒子面前大哭,他抱着尹牧小小的身體一下一下抽泣:“是爸爸對不起你,是爸爸的錯。”
這時尹牧第一次發現爸爸媽媽吵架,後來他們吵得頻率越來越多,仗勢也越來越大,很多時候甚至都當着尹牧的面打起來。
媽媽每次吵架都繞不開“窮”、“沒用”、“錢”這幾個字,終于在某次他們倆合力幾乎把整個公寓都砸光之後,媽媽摔門而出,就再也沒有回來。
其實就是一個很簡單很俗氣的故事,漂亮女人看到男人家有錢,便和他結婚生子,卻沒想到她嫁進來幾年後,這個男人家就破了産,她自然到了時間逃離這個地方。
尹牧終于從夢中驚醒,他驚魂未定地盯着窗外還未亮透的天,用力将頭埋進枕頭裏。這一個晚上他做了各種各樣複雜的夢,夢裏全都是他不願回憶的過往,那些回憶自己懼怕了許多許多年。
尹牧沒辦法再睡着,他起身走到陽臺上,外面是稍帶涼意的淩晨,空氣中彌漫着濕潤的水汽,尹牧在陽臺上沉默地站了很久,他的大腦像這個淩晨一樣幽涼卻迷霧重重,爸爸在夢裏朝自己嘶吼:你喜歡上了那個男孩!
那句話在尹牧的腦海裏久久不能散去,他看着眼前濃白的霧,自嘲地想:那又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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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的第二天,尹牧的狀态一直不好,四百米決賽沒有名次,一百米連決賽都沒進,下午的五千米他看着場邊眼睛還腫着的人目光瑟縮卻又忍不住看自己的樣子,突然失去了繼續跑下去的欲望,尹牧放慢步子,漸漸地他停了下來,隔着一個操場注視着對面的人,有老師大聲地喊:“跑起來!”
尹牧不耐煩地摘了號碼布,把布攥在手心,表情陰沉地朝操場另一邊走。中途有很多參賽的同學都堅持不住而放棄了,但尹牧的樣子不像是跑不下去,只是福央心裏有些着急,他怕尹牧像其他選手一樣會吐或者暈倒,觀衆不能進場,福央只能在內圈裏朝尹牧的方向跑。
尹牧遠遠地看到福央跑過來,尹牧停了下來,看着福央跑到自己一米處,眉眼中帶着焦急:“尹牧,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尹牧動了動嘴角,卻沒有開口,他幽幽地盯着滿臉關切地福央,尹牧搖了搖頭:“沒事。”
福央還想問什麽,尹牧卻似乎不打算多說,別開目光臉上閃過一抹煩躁。
第二天就是周一,這個晚自習老師們便給大家布置了作業,尹牧晚自習前回到教室的時候福央已經坐在了座位上,福央擡起頭有些無措地看着今天十分反常的尹牧,尹牧站在教室門口頓了幾秒,表情冷硬,突然轉過身又離開了教室。
尹牧回來的時候沒有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徑直走向李培誠,福央腦袋都恨不得擰成麻花,他看到尹牧和李培誠說了什麽,李培誠突然看向自己,表情驚喜。然後他站起來搬動了桌子。
福央心髒慢慢涼了起來,他怔怔地盯着朝自己走過來的尹牧,尹牧走過來和福央對視,半晌他垂下眼,一言不發地收拾自己桌上的東西。
福央呆呆地看着尹牧把桌子收拾幹淨,然後擡起他的桌子。
“尹牧......你幹什麽呀?”福央聲音緊張,一臉的茫然。
尹牧重新看向福央,眉眼複雜,他抿了抿嘴,低聲道:“沒事,換個位置。”
說完尹牧便低頭不再說話,專心搬他的桌子,福央臉上溢滿慌張,他身體僵硬地坐着,看尹牧搬到李培誠的位置上,李培誠樂呵樂呵地搬着桌椅到了尹牧原來的位置。
“福央以後我們可以一起做題啦!”
李培誠激動地和自己的新同桌打招呼,尹牧說要和他換位置的時候他都驚呆了,不知道怎麽回事天上就掉了這麽大個餡餅砸中自己。
福央轉了大半個身,擡着下巴不知所措地看着尹牧搬到的位置,尹牧的頭一直低着在整理,福央生生看了他将近十分鐘,尹牧全程沒有擡過一次頭,似乎是知道自己在盯着他。
李培誠非常的非常的已經積極地拿出了物理試卷湊到福央面前,福央恍惚着搖了搖頭,他突然站起身一把拉開李培誠,聲音裏是急切而慌亂地哭腔:“你讓讓,你讓讓。”
福央很快到了尹牧跟前,同學們都古怪地看着反常的福央,福央整個人陷入滅頂的惶恐,他主動伸手拉了尹牧的手臂,聲音壓在嗓子裏很細又很可憐:“尹牧,尹牧你出來,我…我有話跟你說。”
尹牧擡眼看向福央,他的目光清冷如洗,聲音低磁:“說什麽?”
福央看了看周圍都盯着自己的同學,他搖了搖頭,控制不住聲音的顫:“我們…出去說。”
尹牧垂眼,把眼底的情緒壓下,站起身和福央一齊離開了教室。
福央特別主動,他慌張而積極地找沒有人的地方,到了二樓樓梯拐角,看到有兩個女生正在上樓,他轉頭紅着眼睛看着尹牧:“這裏…這裏不行,我…我再找一下。”
此時福央的聲音已經帶着抽噎,他努力咽下自己湧上喉口的酸澀,飛快地走向西花園,邊走邊回頭看尹牧有沒有跟上來。
直到到了西花園深處,福央才似乎滿意這個環境,他轉過身,緊張而委屈地盯着眉頭微微皺起朝自己走來的尹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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