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後來成為南海仙君的狐仙江浮的漫長神仙生涯裏,曾有過許多樁悔恨的事。第一件,便是和秦煥睡了覺。悔恨的出現,标志着他再也不是那個無知無覺、無憂無慮的小畜生,他開始有了人的煩惱。
他洗完了澡,回來又給秦煥擦身體。他笨手笨腳做得不好,害秦煥也睡得不踏實,翻了個身,半睜開了眼睛。
江浮吓住,拿着毛巾呆愣愣地看他。
秦煥卻皺了眉,似乎非常頭疼,那都是被施了幻咒的後遺症。“小狐貍?”他無視了床邊的江浮,張口低喚。
江浮真想應他一聲,想變回小狐貍再團進他的手心裏。可是不行了,他變不回去,連尾巴都消失,他轉頭便看見銅鏡裏的自己,英武的濃眉,高挺的鼻梁,身材高大健壯,這和他印象裏的狐仙差太遠了,也難怪秦煥根本不想認他。
秦煥在幻咒之中,看見的是不是自己喜歡的人?那個人理應與他沒有關系。
在秦煥的生命裏,他最好只是一只乖乖又嬌嬌的小狐貍。
他活了快一百歲了,從沒有過自己的什麽主張,以前被家人慣着,後來被秦煥慣着,他沒有嘗試過這種悔恨的滋味,一下子像一悶棍把他砸得暈頭轉向。他想自己必須在秦煥醒來之前做出決定。
他決定離家出走。
二十年來,他第一次獨自走出這座極星塔。他離開每一個房間都很痛苦,吱吱嘎嘎的盤旋的木梯仿佛在拉扯他永無止盡地下墜,他不想和他的任何一個玩具道別,他也不敢再去看極星塔東側的桃花。
大荒的桃花永遠不會落,可那時候他還不知道。
天光大亮,江浮在床上慢慢地醒來,好像靈魂還留在那個舊日的夢裏。
秦煥卻已經穿戴整齊,揉了揉他的頭發,“做什麽美夢了?”
江浮眨了眨眼。他不敢相信秦煥就在自己身邊,他們還像不計前嫌似地做了愛。臉一紅,又打了幾個滾,心頭有些躁意,腦袋便往秦煥那邊蹭過去。
單他的身體還是赤裸的,他磨磨蹭蹭去床邊找內褲,在被子底下動來動去地穿上。靜了片刻,又去拉秦煥的手。秦煥失笑,俯下身來吻他額頭,他卻要把秦煥拉下來,舔秦煥的嘴唇。
秦煥的呼吸亂了一瞬,一手撐在床上,目光端詳,“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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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浮搖了搖頭,仍舊像個寵物一樣舔他,秦煥終于拈住他下巴,惡狠狠叩開了他的牙關,不允許他淺嘗辄止。
昨夜夜半過後,他們也曾這樣接吻。
是在浴缸裏,那只小雞仔的玩偶漂浮在水上,他坐在秦煥的懷中,伸手往後去摸他的頭。秦煥雙臂舒展地擱在浴缸邊沿,沾濕的眼眸亮晶晶地瞧他。江浮不知他在期待着什麽,自己好像也頗期待,在擂鼓一般越來越響亮的心跳聲中,兩人不知何時就吻在了一處。
水汽氤氲之中,這個吻仿佛有一種颠倒衆生的魔力,能抹除這世上一切的芥蒂。
兩人終于氣喘籲籲地分開了。秦煥嘴唇被潤濕,他還自己舔了舔,一邊系衣扣一邊彈了一下江浮的腦殼,“起來吃早點了。”
江浮揉了揉,臉上還挂着淡淡的紅暈,“你起得也太早了。”
秦煥給自己戴上袖扣:“我要去一趟公司,再回一趟自己家。”
江浮一激靈坐起了身,“你一個人去?”
秦煥淡淡看他一眼,“我一個人去。”
——那我呢,我怎麽辦!你不是說要兩個人互相照應的嗎!
江浮到底沒問出口,只道:“那你何時回來?”
秦煥想了想,朝他俯下身,認真地道:“若是事情多,我可能明天再回來,好不好?”
江浮被他認真的神色打動了,一時心軟,立刻又迷惑自己到底是什麽立場?像一個查崗的小太太。于是他大度地一揮手,“都好都好,自己注意安全。”
秦煥憋笑,親了一下他的額頭,“車我開走了。”
怎麽這都要報備的嗎,又不是我的車!江浮蹬着拖鞋下床,啪嗒啪嗒去廚房看早點,是一屜熱氣騰騰的小籠包。
秦煥已經在開門,聲音發着緊:“穿好衣服再吃!”
江浮這一日過得頗為無聊。
購物頻道他已經看膩了,于是看起了其他頻道的言情劇,秦煥不在,他也終于可以把小說全都拿出來,一本本攤開在床上細細品鑒。中午是外賣,晚上還是外賣,他甚至點了小龍蝦,這是秦煥原本絕不允許他吃的東西。最後他拿起手機,上網打麻将。
當他意識到自己的無聊,白日裏未盡的思索也就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秦煥照顧他二十年,為他養出了一片桃花,當他出走之後還執着地追了過來,上趕着和他睡覺。秦煥那麽強勢地介入到他的生活中,為他做飯,為他口交,滿足他所有的任性妄為。
秦煥一定是喜歡他才這麽做的吧?
可是反觀自己,又為秦煥做過什麽呢?
自己永遠是在胡鬧,睡了他就跑,一句解釋也不留。可是自己害怕啊,誰知道秦煥清醒之後會是什麽樣的反應,他承受不住最壞的結果,他只想跑。
江浮雖然長了一具精壯的身體,但他發現自己還是很懦弱。
他抱着被子倒在床上,聞見秦煥留在這個房間裏的淡淡香氣。混合了讓人上瘾的煙草與令人迷戀的桃花的香氣。電視裏的女主角在說:“我為了你,除了殺人放火我什麽都做了,你怎麽能這樣對待我?”
江浮一個哆嗦,連忙把電視機關了。
夜深人靜,陽臺外的小雨漸漸轉成了大雨,從滴滴答答變成了咚咚咚,敲門砸窗一般。江浮想這麽大雨,秦煥估計是真不會回來了,但怎麽連一通電話也不給呢?
他忽然噔噔噔跑去翻秦煥的紙箱子,半天兒翻出來那一條昨日洗過的情趣內褲,攥在手心裏;又噔噔噔跑回床上,蓋嚴實了被子,舉起手機在半空裏開始撥號。
“喂?”秦煥磁性的聲音傳出,俄而視頻也接通了,秦煥似乎是悠閑地倚着床頭,嘴裏還叼着煙,“怎麽想起打視頻了?”
江浮看他那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又有些氣悶,故意模仿他的聲音道:“你猜我穿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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