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殘脂與馊墨
虞梓芙冷哼一聲:“有珠寶怎麽了,我家有錢,沒見過世面!”
手下不理她,攤開布袋:“不光有金銀珠寶,還有上月聖上遺失的暹羅進貢寶物,紫玉珠。”
程序通過觀察虞梓芙的表情便知道,她根本不知道什麽事紫玉珠:“紫玉珠乃暹羅使者親自進獻給皇上,怎麽會在你這裏?”
虞梓芙如晴天霹靂:“這……這是……這不是我的,這不是我的,這些我明明……明明放在……”她看向程序。
“放在什麽?”少女眼底閃過寒光,深深刺進她的胸口。
原來,程序早就知道了。
“這關乎朝堂皇子諸臣,有必要好好審一下。”陸攀捏了捏雁翎刀柄,“虞姑娘,我們錦衣衛審人的手段,想必你有所耳聞。”
“這些不是我的,我曾在王府……程四喜房間裏見過,她爹是周至王,是周至王拿的,不是我啊!”虞梓芙臨死掙紮。
程序沒想到她直接把屎盆子扣在了周至王頭上。
“你好大的膽子,王爺的名譽豈是你能诋毀的?栽贓皇室,淩遲處死!”容錯吼道,示意陸攀把人帶下去。
“不是我啊,真的不是我,大人饒命啊!”虞梓芙求饒的喊聲,直到拐進四院後也沒能消散。
“把孫姑娘和虞姑娘一并帶下去,看好倪少夫人和倪少爺。”
“是。”
“都散了,都散了。大家回去睡個覺,明天要挨個詢問。”
“啊,這就完了?”
“這都什麽事兒啊,半夜把人鬧起來。”
總有人覺得沒看夠,還想踮起腳再看一遍。
“務必要審出來,別弄死了。”程序低聲囑咐道。
“我有分寸。”少年斂起不正經,神色肅穆,側露幾分正直之氣。
虞梓芙被一路駕到後罩房,叫喊着上了老虎凳,四肢被綁得不見縫隙,鼻涕眼淚橫流:“大人,真的不是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什麽都不知道。”
屋內光線昏暗,四周密不透風,燭火燃燒殆盡後的煙霧嗆鼻。一旁的鐵爐裏焚燒着冒紅光的木炭,與面前那人殷紅的背影交錯輝映。
從前覺得這紅是妖孽上身,此刻才恍然這是一把刀。
要她命的鐮刀。
“容侍衛,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害我!”一個半時辰的嘶吼,她的嗓子早已成了破鑼,為了活命,她也必須要為自己開脫。
虞梓芙這才發覺,自己竟然連容侍衛大名叫什麽都不知道。
容錯不看她,抽出工具臺上小刀,甩手釘在她臉側的目标上,在她嬌嫩的耳朵上劃出一道血紅的痕跡。
虞梓芙鬼哭狼嚎,身體不安如蛆般蠕動。
“別叫,吵。”容錯陰冷瘆人的聲音夾在噼裏啪啦火星中蹦出。虞梓芙當即住了嘴,狠狠咬住自己的下嘴唇。
他一襲紅,是陰曹地府來的魔。
“誰幫你偷的東西?”容錯擡眸對上她恐懼到極點的目光。
虞梓芙不由自主地結巴了,眼神閃躲:“周……周至王……”
“周至王。”少年喃喃重複一遍,哂笑着搖搖頭。
陸攀跟了他十年,熟知容錯的脾性,當即開口:“虞姑娘,我勸你老實說出來比較好,好好的臉蛋,要是被烙出個印……”
“啊——”滾燙的烙鐵滋滋侵蝕少女細膩的皮膚,焦肉的味道不禁令陸攀掩住口鼻。
“我沒什麽耐心,別讓我問第二遍。”
“我說!我說!”
與地獄般的審問室截然不同的屋子裏,則坐着兩位悠閑喝茶的女子。
孫婷被虞梓芙凄慘的叫聲吓破了膽,身體不受控地發抖,每咽下一口唾液都是一種對喉嚨的折磨。
“別緊張,問你幾個小問題而已。”程序慢悠悠地替她把茶水加滿,“虞梓芙那些東西,哪兒來的?”
“不知道……”
“你和虞梓芙怎麽認識的?”
“不知道。”
“她和王府,有什麽過節?”
“我不知道!”孫婷咬牙切齒地瞪着她。
程序淡然接受她的野獸性:“那就說點兒你知道的,不然,我可不敢保證,你會不會跟她一樣的下場。”她笑裏藏刀,乖巧的外表下竟是蛇蠍心腸。
“倪允彥有沒有在秋葉湖裏藏匿過粗鹽?”
孫婷眉頭深鎖,似乎并未想到程序會提出這樣的問題。
她不解的表情正巧印證了程序的猜測。
孫婷知道倪允彥的所作所為,甚至有可能比前一世的她,知道的還要多。
“我換一個問法,倪允彥,丢進秋葉湖的粗鹽,是要嫁禍給誰?”
孫婷雙目猩紅,沒有正面回答:“你一開始就在算計我們?算計我、算計虞梓芙、甚至勾引倪允彥!”
“話別說得那麽難聽。你們沒有做虧心事兒,我怎麽能算計得着呢?”程序看到孫婷臉上傲慢的深情,驀然想起上一世被她踩在腳下的屈辱感,“親眼看着喜歡的男人一個接一個愛上別人的感覺如何?”
“你……”提起倪允彥,孫婷心如刀割。就算今晚床上的人不是虞梓芙,也會是別的女人,甚至還可能是面前這個容顏高于她十分的女子。
“我很好奇,你喜歡他什麽?”程序細數倪允彥的缺點,“醜得像倭瓜,還是笨得似傻瓜?”
“……”
“麻煩你尊重一下食物。”門外清亮的嗓音由遠及近。容錯拂去衣袖上的塵埃,擒一塊白手帕擦幹淨手指,“不經打,一下就招了。”
程序略有些激動:“是誰?”
少年沒有回答,側頭看向孫婷:“該你了。”
“我?你們憑什麽審問我!”孫婷拍案而起,以怒來遮掩自己的恐懼,“你們有什麽資格審問我,這東西又不是在我房間裏發現的!”
“別激動,沒說審問你。”程序笑笑,起身和容錯走出房門,并将孫婷獨自一人鎖在屋內,任憑她如何拍打都裝作聽不見。
“她說是五皇子,我怕你不信,準備帶你去看看。”
程序的确不信。程瑾言瀕臨死亡時,救他、撫養他的是王府,即便他回宮後為了避嫌,從未再拜見過周至王,但逢年過節,他都會派人送王府一些賀禮。
把程序按在水缸裏清醒,她也不信是程瑾言要害他們家。
因為沒理由。
“她只是個工具,具體為了什麽,她都不知道。”容錯繼續向她彙報,“不過她并沒有直接說出五皇子的名字,我是猜的。”
“嗯,正常。你見過哪個權貴殺人自己動手的?”
“我呀。”
“你是權貴嗎?”
“……”容錯轉念一想,“你這是相信我的判斷了?”
程序站在門口遠遠地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虞梓芙:“就算是天子派人來幹這事兒,我估計你也會認為是五皇子讒言迷惑了君主。”
容錯頗感佩服地看着她:“聰明啊。”
“呵呵,你這叫偏激!”
不過程序倒好奇了,這在她眼裏才貌雙全的五皇子,為什麽在容錯眼裏就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魔頭呢?
天色微亮,月亮只剩半邊輪廓,趴在南山頭上,等待着喚醒清晨的露、聽一聲公雞開嗓、見一見新一輪的太陽。
杜鵑叫得急,好似在催促什麽。她這才想起來,今日本應是自己的及笄之禮。
程序一再提醒自己,不要戰隊。皇子之間的事,與她一個王女無關。及笄過後她便會被皇上封為雲安郡主,亦會指腹為婚。
她忽然惆悵,嘆口氣,想着還是盡早把倪允彥解決為好,再拖下去,不知有何變數。
“虞梓芙具體怎麽說的?”
“她說給她送東西的人穿着華貴,尖臉蒜頭鼻,說自己是五皇子的貼身侍衛,并且拿出了令牌給她看。”
程序聽後差點把眼珠子翻出來:“你對五皇子到底有多大的執念,這麽明顯的栽贓陷害,你就信了?”
容錯聰明,但在某些事情上意外得很執着:“我不管,就是他!”
“……”
程序覺得和他沒法說,連忙進入審問間找到陸攀:“一定要在認罪書上寫明她的原話,比如她說‘那人拿着令牌說這是五皇子的令牌’,不可以寫成‘她說那人拿着五皇子的令牌’。能明白我的意思嗎,幾字之差。”
陸攀何許人也,當然知道她的意思,只是好奇:“為什麽要寫得如此詳細,有什麽不同嗎?”
“這太不一樣了。那人說是五皇子,不一定就是五皇子啊,但如果你寫了這樣的一句話,就坐實了五皇子的罪名。”
容錯靠在門框上,冷不丁哼一聲,陰陽怪氣地凝視她:“你還真是為他着想啊,生怕你家五皇子被冤枉了。”
程序知道他小脾氣又上來了,耐心哄着:“我是擔心,這日後萬一有誤會,你會因此受到牽連。我是擔心你。”
這話說到容錯心坎裏去了。
哼,她果然最愛的還是我。
“大家都累了一晚上,早些歇息吧。”程序見他們一個個眼皮都擡不起來了,心中不忍。
“多謝少夫人!”幾個人齊聲喊道,聲音洪亮。
“……少……少夫人?”
容錯在她身後默默對自己的屬下伸出大拇指,等她看過來時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四處亂看、吹口哨。
紅潤的小嘴唇抿成一條僵直的線。
原來,容錯思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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