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 侍寝 正準備轉身離去的裴……

正準備轉身離去的裴景頓住腳步,疑惑且猶豫的看向雲肆。女人神色冷淡,身邊的水魚詫異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最後選擇低下頭拉着飛鷹開溜。

水魚非常有自知之明,這種時候一看就不是她該出現的場景。

看着兩個女人從自己身邊經過,裴景瑤站在原地有些不安。

恩客竟是在喚自己同她一起吃飯?

裴景瑤垂下頭,腦中思索着如何拒絕,“奴身份低微,不敢打擾小姐用餐。”

“不打擾。”

雲肆站起身子取來屋中另一把椅子放在桌前,再轉頭看向男人,态度已十分明顯。大有一副他再拒絕就把人按在椅子上的架勢,裴景瑤沉默一瞬,低聲應了句。

“多謝小姐憐愛。”

奴籍卑賤,向來是當做牲畜一般的物品。但凡有些身價的主子,是萬萬不肯同這些奴籍靠近的,更別提與他們同在一張桌上吃飯,簡直是天方夜譚。

雲肆看着他微微低着頭,沉默着坐在那張新椅子上。椅子寬大,裴景瑤只敢坐三分之一的位置,他身子本就單薄,此刻僵直背脊坐在椅子上的姿勢更顯得怪異。

雲肆沉默一瞬,心中有些擔憂他會不會吃到一半從椅子上摔下來,不過她沒有把話說出口,而是轉身坐到裴景瑤面前。

看着裴景瑤明顯不安卻又刻意藏着的神色,雲肆悠悠倒了杯茶,不緊不慢的開口道:“你不必如此拘束,我這沒有那麽多規矩。”

一杯淡茶倒完,雲肆端起白瓷茶杯放在裴景瑤面前。

在茶杯碰到桌面的那瞬間,本低着頭的男人忽而擡起頭,眸子中滿是驚訝與不可置信,甚至猛然站起身子。

椅子被他的動作帶動,在地面摩擦出些聲響,雲肆以為是他太過緊張,便想出聲安慰安慰男人。

結果是裴景瑤極其顫抖的聲音先響起,“小姐恕罪,奴不知規矩,請小姐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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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罷徑直跪在雲肆面前,沒給她一絲說話的機會。

裴景瑤低頭看着地面,垂下的眼簾中藏滿了悔意與害怕。他竟讓恩客為自己倒茶,真是愚笨至極,學了那麽多年的規矩,這會倒是不會用了。

在大梁有個規矩,只有登門拜訪的貴客才配主人家親自給他奉茶。讓主人給奴隸奉茶,那除非是不想活了。

雲肆哪裏知曉這個規矩,就算是她知曉,也絕不會把這種瑣事放在眼裏。

所以當裴景瑤慌張的跪在她面前時,雲肆心裏的震撼一點都不比對方少。

“你起來。”雲肆只是愣了一瞬,下一秒便側身一步,冷着臉将男人不由分說的拽起。

“我再說一次,我這沒有那麽多的規矩,你也不用跪我。我不知你先前學的規矩是什麽,但在我這,你最好先把它給忘了。”

雲肆臉色不好,語氣也不自覺帶上幾分冷肅,她說完便看着男人,只到他點了點頭,才放開手中男人的胳膊。

太瘦了。

雲肆回坐椅子前不動聲色掃了一眼男人的胳膊。她看出裴景瑤眼中明顯的不信任與狐疑,但雲肆沒有多解釋。

待她重新坐下,男人猶豫了一瞬,便開口道:“奴為小姐盛飯。”

那語氣聽起來不安又微微發抖,雲肆這回沒有拒絕他,只要他不亂跪便什麽都好說。

為防止衣袍蹭到飯碗,裴景瑤将灰色的衣袖輕輕卷了卷,他側身将一碗盛好的飯端到女人面前,身子有些刻意與她避開。雲肆自然注意到了,但她此刻的目光都在裴景瑤那雙細瘦的手腕處,對他的小動作并未在意。

她單知道裴景瑤太瘦了,可之前從未知曉,他的手腕與手掌上竟有如此多的細小裂口與傷疤。只是這麽一撇便能看見虎口與指腹處的繭子,一雙并不完美的手,任誰看都不會覺得這雙手以前是用來讀書寫字的。

裴景瑤不知道自己的手給雲肆帶來了什麽視覺沖擊,他避着雲肆的目光,小心翼翼給自己盛了一口飯食,随後又捧着飯碗不安的坐在雲肆面前。

見雲肆提筷後,他才敢跟着拿起筷子。雲肆夾菜時不經意撇了一眼他的飯碗,随後心情有幾分沉默。

按雲肆的話來講,裴景瑤比北疆的貓吃的都少。

在注意到裴景瑤只是小口吃着面前的飯時,雲肆用筷子反面推了一下飯碟。一盤炒蛋與一盤雞肉被推到面前,她的話也很簡單。

“吃。”

倒杯茶都吓成那樣,若是給他夾個菜豈不是又要跪一次,雲肆思索之後便放棄了夾菜的念頭。

裴景瑤慌張的咽下口中的米飯,看向雲肆的眼睛眨了眨,忽然低下頭。

“謝謝小姐。”

食不言寝不語的習慣被裴景瑤貫徹的很好,他自小聲道謝之後便沒說過話。推到面前的菜被一樣夾了一小口放進碗中,他動作小心翼翼,還不敢從雲肆夾過的地方夾。

在雲肆放下筷子的瞬間,裴景瑤也立刻跟着放下。雲肆起身的動作一頓,看着男人和燙屁股一樣站起來,心中微微嘆了口氣。

水魚進來收拾餐食,裴景瑤在她身後跟着端上餐碟。在去往廚房的路上,水魚忽然出聲。

“我們少主宅心仁厚,你碰上我們少主是上輩子攢的福氣。”

她語氣不冷不淡,男人放下餐盤的動作沒有停頓,依舊一副沉默又內斂的模樣,回話的聲音也很輕。

“大人說的是,奴很感激小姐。”

若非雲肆将他買下,裴景瑤很清楚他往後的命運會是如何。不過同暗娼巷的其他男人一樣,草席一卷,白骨一具。

水魚看了他一眼,忽然哎的一聲止住了男人試圖刷碗的動作,她可不敢使喚少主的男人,要被少主知道,自己說不定又要去刷馬廄。

想到北疆的馬廄,水魚想死的心都有。

“你別刷了,我來吧。還有別叫我大人,叫我水魚就行。”

正站在水池旁的裴景瑤聽她一叫喚,吓得拿着抹布的手一顫,很快抹布便被自稱水魚的女人抽走。擠開他的位置自顧自刷上碗,嘴裏嘀咕了一句什麽,裴景瑤沒聽清。

看着女人毫無顧忌刷着碗的模樣,裴景瑤眸中藏着驚訝與無措,許是覺得旁邊站個男人太過怪異,水魚擡頭看了男人一樣,于是裴景瑤很是自覺的默默告退。

正值午時,日光透過竹林灑在院內,林中忽而傳來幾聲鳥叫,随後便是禽羽振翅而飛的聲響。

裴景瑤回到裴曉映的身邊,他一路走來庭院一個人沒有,方才他在雲肆身邊見到的另一個女人也已離開。這空蕩的□□,似乎只有他與弟弟兩人,竟是連一個下人都沒有。

他也沒見到雲肆口中所說的教書先生。

“映兒吃飯了嗎?”

裴景瑤收起心思,坐在裴曉映身邊,自從他看不見以後,便總愛坐在臺階上聽着外面的動靜。

“映兒吃了,是上午那位小姐送來的飯食。”

裴景瑤看向弟弟的神色總是寵溺與內疚交織,好在裴曉映看不見,裴景瑤也不用藏匿神色。

裴景瑤将手輕撫在弟弟背上,默默思瞬了一下上午,裴曉映說的應是水魚。想起水魚初見弟弟時說的那句‘小瞎子’,裴景瑤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要多吃一些,你正在長身體呢,這裏很漂亮,等哥哥攢夠了錢,便帶你去看眼睛……我們映兒肯定能看見的。”

裴曉映的小手緊緊抓住裴景瑤的衣袖,聲音有些哽咽,“哥哥,等我長大了,我就帶你離開好不好。”

即使知曉弟弟這個願望這輩子都無法實現,可裴景瑤仍是笑了笑,他輕輕揉了揉弟弟枯燥的發絲,應了聲好。

…………

水魚記得少主給她下的任務,因此在刷過碗後便跑去山下采購。憑着記憶中自己爹爹常愛穿的顏色,水魚一口氣各買了七八套,店主樂呵呵的替她包裝好,在臨走時又送了她幾條發帶,說時帶回去夫郎兒子絕對喜歡。

這話吓得水魚碎銀都掉在地上,離去的步伐略顯倉促,要是被少主知道店家竟然說那兄弟倆一個是她夫郎,一個是她兒子,她敢保證這家店鋪馬上要黃了。

等水魚拎着包裹上了山,卻發現少主不在屋。她神色一正,莫不是許侍郎那邊有動靜了,少主竟離開的如此匆忙。

于是她沖到後院,把大小包裹扔給正在後院默默掃地的裴景瑤,忽略男人道謝的聲音,水魚匆忙拿了面具便下山去尋飛鷹。

她平日看起來雖有些不着調,但在正事上卻不敢馬虎。她下山之後便直奔一戶不起眼的庭院,那是吏部一名名喚吳悠的錄事家中。

吳憂官職小,在官場更是逢誰都讨好,是個很合格但又不會惹人生意的角色,因此誰都不知道,她正是北疆最早安插過來的一批探子。

若有要事,吳憂的府上也是她們碰面的地點之一。

可吳憂說少主并未來此,水魚沉吟片刻後便跑去許侍郎府上盯梢。許侍郎府上門戶緊閉,院內更是人丁稀少,偶有侍婢們匆匆而過,面上皆是一副慌亂神色。

好像出了什麽大事,人人都想自保般,盯梢之人給水魚解釋,少主正在許侍郎府內。

原是許侍郎的女兒前兩天不知怎麽得罪了宗□□的人,被人押送到了大牢。那宗□□只聽攝政王調遣,自知為丞相一黨的許侍郎一下子便慌了神,正一籌莫展之際,她得到了一個線索。

京中來了一夥攝政王的仇人,若是殺了她們,将人頭奉給攝政王,她的女兒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許侍郎或許是真的着急,甚至都未求證真假,在得知雲肆一行人的蹤跡時,便狠下心買了百花樓梅字支的殺手。

在她得知自己花大價錢買的殺手無一活命後,許侍郎便灰了心。于是那封信又來了,信上說若是她把這夥人的信息送給攝政王,或許有同樣的效果。

于是她便犯了難,許侍郎為官二十載,年輕時選錯了路跟了丞相一黨,後來攝政王霸攬朝綱,她也沒了晉升的空間。可要說拿情報投靠攝政王,許侍郎也有些不情願。

就在她一籌莫展之際,一個女人忽而出現在她房內,擡手封了她的啞穴将她綁在凳子上。

許侍郎嗚嗚兩聲,女人琥珀色的眸子看向她,随後毫不在意的坐在她對面,修長的指尖敲了兩下桌子,眸中有些煩躁。

探子來報,她們盯梢時瞧見了與許侍郎暗地來往之人,但那人輕功很強,她們竟是沒追上。

這讓雲肆很是不爽,她不僅挑中個叛徒,這叛徒還敢在她眼皮子下搞小動作。

“我問,你答。不說實話便殺了你。”

雲肆笑了一下,許侍郎卻遍體生寒。她雖笑着,眸中卻滿是寒霜,她沒覺得對方的話是在開玩笑。

許侍郎嗚嗚兩聲,趕緊點了點頭。

…………

待雲肆回來時已然是夜半,一輪彎月高高挂在樹梢上,偶有幾聲長耳鸮夜啼,凄厲的叫聲更顯此地幽暗。

院中靜谧,所以當雲肆推開自己的房門,看見跪坐在自己床上的人影時,呼吸竟有幾分錯亂。

月光透過窗子灑在床上,他穿了一襲雪青色的中衣,一頭青絲散在腦後,見她進來後微微擡起頭。

裴景瑤解開衣帶,赤着腳走向雲肆。

“小姐回來了,奴來侍奉小姐入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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