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你再讓我睡一次?”

殷染臉頰上的冷意順着掌心傳來,與他言語間的熱絡形成鮮明的對比。

津行止瞪了他一眼,抽回了手。

見津行止臉上的表情有些許不對,殷染見好就收地将話題引回正軌:“你剛才确認的動作,我是不是可以認為,你已經證實了我和他不是同一個人?”

津行止退後幾步,坐回了原位,用沉默代替回答。

“既然如此,”殷染單肘搭在床頭的靠枕上,“你能不能換種語氣和我說話?總是這樣冷語相向,我會很傷心的。”

津行止壓緊眉宇的輪廓,擡眼道:“首先,我沒有那麽容易相信你和這種超自然事件。其次,即便你不是他,也不見得是什麽好東西。”

殷染輕聳肩膀:“之前還說做我血仆的事情可以商量,這天還沒亮,就翻臉無情了?”

說起這件事,津行止只覺肝火更旺。

但如果殷染都可能不是“殷染”,那是不是也代表着,更奇幻的事情,也是可能發生的?

他用舌尖頂了頂上牙膛,問道:“你要怎麽證明……你是那種生物?”

“當你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你至少已經信了三分。”

津行止不想聽他廢話:“我不想重複一遍。”

“嗯……”殷染用指節撐住下巴,“或許是你希望那位脾氣不太好的女士先行向營銷號鋪墊我生病的事,也或許是你說我輕浪浮薄的那句話?”

津行止後背一僵。

殷染說的,是他前後兩次背着殷染私下和經紀人說的話。

如果說練習室外的對話還勉強可以聽到一點的話,那麽營銷號的那段,卻是以S級Alpha的聽力,也絕不可能聽到的。尤其是,現在的殷染恐怕還不知道“營銷號”這個名詞。

他還想起今早剛醒的時候,殷染也曾準确預估過經紀人所在的位置。

當過多的巧合堆積在一處,得到的結論,怕就不只是“幸運”二字了。

津行止捏了捏眉心,長呼了一口氣:“你再讓我想想。而在此之前,你還是繼續做‘殷染’吧。”

“理由?”

津行止放下手,再次和殷染對視:“就算你不是他,占用了他的身體,也總該對他的人生負責。”

但殷染卻似乎并不認同:“我對完成別人的未竟人生沒什麽興趣,我只是對你,很感興趣。”

在殷染的眼神裏,津行止讀到了幾分征服的渴望,縱然很淺,還是令他感到不适。

他半擡起眼,向後靠在椅背上:“你也可以不做,我沒什麽異議。”

話音一落,兩人間的氣氛産生了微妙變化。

殷染心知,比起津行止,他顯然更需要對方。

津行止知曉他的秘密,而且不會輕易洩密,絕對是幫助他融入新世界的最佳人選。加之那種他無法抗拒的氣息和尚未解開的秘密,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遠離他。

權衡到這一步,殷染率先打破了僵局:“好吧,我可以暫時沿着他的人生軌跡前行,但我需要你的幫助。”

談判取得階段性成功,津行止愉悅了不少:“說來聽聽?”

“比如,”殷染隔空點了點津行止手裏的手機,“你可以先告訴我,你們人手一個的,這種會發光的方塊是什麽?”

津行止熄滅手機屏幕,起身道:“可以。不過,要從明天開始。”

殷染正好奇為什麽是明天,就被津行止毫不客氣地從床邊拉開:“還不走?”

就在津行止整理床鋪的時候,背後的殷染突然來了一句:“不如,你再讓我睡一次。”

“……”津行止手上的動作一停,“我建議你先學習一下正常人的語言藝術,以免挨揍。”

殷染取下眼鏡,不鹹不淡地說道:“我的意思是,讓我再睡你旁邊一次。或許一覺醒來我就回去了,你我都不用這麽苦惱。”

一邊是生活恢複正常的可能,一邊是總是對他動手動腳的人。

津行止想了想,把被子扯到床的一側:“随便你,反正睡在這沒被子。”

說完,津行止熄了燈,停頓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脫衣服。

很快,床另一側塌陷下去一塊。

能留在津行止這,是殷染意料之外的收獲。

而他留下的目的,也的确是想還原昨晚的場景。

他躺在床上,正想觀察是否存在異常時,一陣強烈的疲乏感從後頸攀援而上,帶起的困意迅速抑制下他神經中的活躍,将他強制送入夢鄉。

黑暗中,兀的亮起一道慘白。

一個穿着正裝的男人躺在那道光中,瘦削的胸膛間裂開一道血色的傷痕。一根粗長的銀釘穿透他心髒的位置,正快速侵蝕着他的身軀。

一個男孩跪在他身邊,不停地嗚咽。他哭着擡起自己蒼白的臉,看向身旁的女人:“怎麽會這樣?我們不是永生不死的嗎?”

女人不說話,只是悲傷地流着淚。

可男孩哭得越大聲,地上的那副軀殼就消散得越快。

他伸出稚嫩的手掌想抓住那些散去的灰燼,卻發現自己根本什麽都抓不住。

最終,所有不舍都随着那個男人化作灰燼消逝,只有一枚泛着血色的銀鈴“叮”的一聲磕在地面上。

女人淚流滿面地扶上男孩的雙肩,用她漿紅色的眸子死死盯着他:“所有人都容不下我們,你一定要變強,強大到讓所有人生畏。你要走到那個位置上,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活下來。聽到了嗎?!”

殷染倏地睜開雙眼,額間的薄汗叫嚣着夢境的真實感。

那種強烈的共鳴讓殷染有種直覺,他所看見的不是夢,而是深埋在他腦海裏的、不知為何被遺忘的記憶。

但他們都是誰,殷染卻毫無頭緒。

他微微動了一下手指,才發現自己的手正搭在津行止的手上。

他快速抽回指尖,平複自己的驚慌與失措。

良久,他才從那種揪心的情緒中抽離。

這時,他才發現,昨晚的那條被子,竟全都搭在了他身上。

殷染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睡覺習慣,所以這被子,只可能是津行止替他蓋上的。

一種奇怪的溫情落在心頭,登時令殷染覺得心口一悶。

他半起身,正要把被子蓋回去,津行止卻不合時宜地睜開了眼。

“幹什麽?”

四目相對間,殷染幾乎是無縫銜接地将情緒塞回眼底:“禮尚往來。”

見到這副表情,津行止就知道昨晚的試驗失敗了。他冷着臉把被子推開:“不必,我只是忽然想起,你現在是個Omega了。”

殷染似懂非懂地撐起身子,驀地聽見走廊裏傳來一陣熟悉的腳步聲。

他唇角一勾,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晚點見。”

津行止擡頭,竟看見他離開的背影。

正當他好奇殷染為什麽沒作妖的時候,就聽見門口傳來了異常的聲響。

殷染卡在池馳要敲門的前一剎那推開門,裝腔作勢地“噓”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回了房。

一大早就受到驚吓,池馳呆滞地停在津行止門前,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敲門。

就在這時,津行止推開了房門,對他招了招手:“進來。”

津行止摸了摸眉梢,正心虛的不知怎麽解釋,池馳突然岔開了話題:“啊,胡姐讓我來叫你,順便問你要吃什麽早飯。”

那口卡在津行止心口的氣被順了下去:“我都可以,順便告訴胡姐,我很快來。”

聽完,池馳試探地指了指殷染離開的方向:“那,他那邊……”

“不用,”津行止順着他的手瞥過去一眼,“他應該已經知道了。”

·

四人剛湊齊,經紀人就目瞪口呆地環視了一圈:“你們幾個怎麽回事,比賽誰的黑眼圈更大?”

津行止頭也不擡地捏了捏眉心:“昨晚微博的陣仗那麽大,誰能睡得好?比起這個,我覺得你更應該操心點別的。”

他停頓了一下,起身睜開眼:“昨晚的演唱會上,主持人突然脫離臺本cue殷染,你不覺得奇怪嗎?而且,當時我是可以說點什麽做補救的。但那時,我們三個人手裏一個話筒都沒有,就在我伸手時,主持人直接結束了所有流程。”

“我知道。”經紀人笑笑,“這點事交給我處理就好,不用擔心。”

說着,她向殷染看了過去:“我能問問昨晚你的鋼琴曲譜是哪來的嗎?”

聽到話題轉到自己身上,殷染的目光從窗外的光景中收回,淡聲道:“随手彈的。”

經紀人“啧”了一聲:“看見熱搜說你那是即興演奏,我還以為是假的呢,你有這種才華,怎麽早不說?”

殷染的眼眸彎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沒有,過獎了。”

面對這樣的殷染,經紀人有點不習慣。她尬笑一聲,掏出手機,給津行止發了條消息。

津行止的手機傳來信息提示,他随手滑開,看見了經紀人的困惑。

事實上,津行止根本不知道怎麽解釋殷染性情大變的事,只好直接甩鍋:“殷染怎麽了,你問他本人不是更好嗎?”

經紀人實在沒想到津行止這麽不給她面子,只好尴尬地幹咳一聲,硬生生地把話題轉移開:“那什麽,因為演唱會的公關,公司要求殷染的生日會你們全員到場。正好也可以借這個機會,打消一下組合內部不和的傳聞。”

“所以,你們接下來的行程都要調整。”經紀人換了口氣,繼續說,“溫引和池馳的雙人廣告移到明天上午拍攝;行止的電視劇主題曲提前到今天錄制;殷染的雜志拍攝,也提到今天。”

聞言,津行止渙散的注意力驟然聚攏,他從座位上騰地起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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