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初見

三月,煙雨江南。

今天正是蘇家和上京璟國公府結親的日子。此樁婚事,蘇家老爺極為看重,喜錢都撒了好幾條大街,引得全城的百姓都來瞧熱鬧。

只不過,此時蘇家門口停着一溜兒迎親隊伍,卻遲遲不見新娘子出門。

“怎麽回事?”蘇家家主蘇正昌問道:“為何璟國公府世子不來迎親?”

管家戰戰兢兢,抹了把冷汗回道:“聽國公府的人說,世子有要事忙。”

“哼,還有何事比迎親更重要的?”

蘇正昌心裏有氣,卻不敢發。蘇家為了攀上璟國公府這門親事是費了好一番功夫的。自家女兒嫁過去确實是高攀,人家不親自來迎,他也無可奈何。

“大小姐呢?”他問。

“大小姐還在閣中呢,”管家說道:“眼見吉時要到了,喜婆們勸她上轎,可大小姐不肯。”

蘇正昌嘆氣:“罷了,我去勸勸。”

煙蓉閣。

連枝百花垂簾下,女子倩影綽約多姿。她微低着頭正閑适地看手中書卷,可把門口的喜婆們急出了汗。

“小姐,”婆子們勸道:“錯過了吉時可就不吉利了。”

“不吉利的是他璟國公府,與我何幹。”蘇錦煙淡淡地道。

璟國公府前來迎親的嬷嬷聽了,面色難看。出門前,她也曾去請過世子,可世子卻不以為意地擡腳出門會友去了,只丢下一句:“你們去迎回來便是。”

來的路上,她原本想着蘇家是個商戶之家,能嫁入國公府必定是祖上燒了高香的,即便她們世子不去迎又如何?蘇家女定然是巴巴兒的趕着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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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在這碰上了個刺頭。

門外衆人心急如焚,而門內,蘇錦煙不緊不慢地又翻了一頁。

“小姐,”丫鬟霜淩有些擔憂:“萬一璟國公府的人一氣之下返回了怎麽辦?這親事可就泡湯了。”

蘇家在江南很有名望,但也只是在江南而已,在帝都上京,卻什麽都不是。蘇家祖上也是曾做過三品官的,後來沒落之後,便從事經商。

所謂士農工商,這年頭,最讓人看不起的便是商戶之家。蘇家雖有錢有名,但也逃不過一句“滿門銅臭”的唾棄。蘇老爺子晚年回憶祖上光輝,也不禁日夜垂淚。

也不知蘇家使了何手段,竟然攀上了京城璟國公府的婚事。

璟國公府是什麽人家?那可是上京頂級勳貴,百年簪纓世家。況且聯姻對象還是名滿上京、風姿卓絕的璟國公府世子尉遲瑾。

這樣好的親事,哪個不願嫁?

想到此,霜淩也不禁為她家小姐着急。

可蘇錦煙倒是一點也不擔憂。璟國公府與蘇家聯姻,外人只道是天作之合的姻緣,其實她清楚,這婚事不過是權錢交易的橋梁而已。

蘇家想要借璟國公府之力重回朝堂,璟國公府也需要蘇家在江南的生意關系網,各取所需罷了。

料想他璟國公府世子不敢破壞這樁聯姻,遲早要過來迎,那她等着就是。至于吉時,誤不誤都不打緊。

才思量完,就聽門外請安的聲音,轉眼門口便進來個身影。

蘇錦煙起身行禮:“父親。”

“煙兒,”蘇正昌說道:“爹爹思來想去,你還是上轎吧,莫要将此事鬧大。”

“父親此言差矣,”蘇錦煙說道:“若是女兒今日就這般出嫁,日.後去了璟國公府将從此被人輕視。”

聞言,蘇正昌心頭一震:“煙兒說得對。”

“那眼下......”

“眼下,咱們便等着,”蘇錦煙淡定道:“不出二刻,他璟國公府世子定然會來迎親。”

怡興茶樓雅間,兩名男子正坐在窗下對弈。

其中左邊之人,身着玄色鑲邊寶藍撒花緞面圓領袍,面如冠玉。通身的矜貴氣質,即便這麽随性地歪靠在椅子上,也不減半點風姿,反倒透出幾分貴公子的潇灑風流。

聽得下人禀報,他動作停下,沉眉不語。

倒是旁人笑出了聲:“之逸兄,你這未過門的妻子還真是有趣。”

“你去還是不去?”這人調侃道:“若是不去,我便去替你娶了。”

尉遲瑾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思忖片刻,衣袍一掀徑直下了樓。

江南筱州離上京有千裏遠,這婚嫁喜宴還得去上京辦,蘇家一切從簡。當日,蘇錦煙辭別了家人,便踏上了去往上京的船。

璟國公府不愧是鐘鼎權貴,迎親的排場聲勢浩大,船隊一眼望不到頭,連丫鬟奴仆也不計其數。

蘇錦煙被衆人簇擁進屋子,一個婢女迎上來。

“蘇小姐,還請先将嫁衣脫下,奴婢已經備了熱水洗漱。”她禮儀周全,不卑不亢,一副權貴世家奴仆見過無數世面的模樣。

蘇錦煙點頭道:“多謝了。”

拆了繁瑣的頭飾和嫁衣之後,她覺得渾身輕松了許多,吩咐道:“你們先下去,霜淩留下服侍便好。”

等屋子裏的丫鬟婆子一走,蘇錦煙走進內室不大文雅地伸了個懶腰:“成親實在累人得很。”

丫鬟霜淩聽了,說道:“小姐先洗漱,奴婢一會兒給您揉捏松快松快。”

蘇錦煙點頭,走過屏風,邊聽霜淩說笑。

“小姐,奴婢聽說後來新姑爺騎馬匆匆趕到大門口時,連玉冠都斜了兩分。”

“之前來迎親的那婆子起初高傲得都鼻孔朝天,後來見小姐遲遲不出門,面色才急了起來。再後來新姑爺來了之後,似乎将她訓斥了一頓,這會兒倒是說話都不敢大聲了。”

蘇錦煙不大耐煩聽這些,她今日起得早,實在想早點歇息,便吩咐:“霜淩,你去取套日常的衣裳過來。”

“好勒。”霜淩應聲,放下東西便出了門。

屋內裝飾奢華,金絲楠屏風下的松石綠地粉彩寶相鼎爐裏焚着上好的沉水香,悠悠香氣蹿入鼻中,将蘇錦煙一整日的疲憊消減了大半。

她慢吞吞地将身上的裏衣脫下來,又去扯攏着的裙子。片刻,身上便只餘一件紅色的肚兜和亵褲。

疲憊得以釋放,她惬意地舒了口氣。

聽見推門的響聲,她以為是霜淩回來了,拖着嗓音懶洋洋地喊道:“霜淩,将木施上那件外衫拿過來。”

身後沒有人應聲,但卻突然傳來了一陣不屬于她也不屬于這間屋子的香氣。

淡雅而厚實,是男人身上的香氣。

蘇錦煙驀地轉身,卻見一個身姿颀長的男人正站在屏風處,手上拿着的就是她剛才要的那件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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