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再次作死

翌日,辰時二刻,尉遲瑾便帶着蘇錦煙出發去往瀚山書院。

瀚山書院門口,早已停滿了各樣的馬車,甚至還有騎驢而來的,将驢順手就栓在了樹下。

書院內,學子們青春洋溢,滿袖書卷氣息,三五成群辯詩論賦,亦或幾人坐于筵席上撥弄絲竹高歌。總之,盡顯文人灑脫之态。

尉遲瑾和蘇錦煙才走了段路,便被熟悉的人喊住:“之逸兄,這邊。”

尉遲瑾停下,對蘇錦煙說了句:“你且在此等我,我去去就來。”

蘇錦煙點頭:“好。”

她立在青石道旁,用團扇擋住頭頂陽光,閑來無事打量周遭人群。

忽然,有人喚她:“阿丸?”

蘇錦煙轉身看去,卻見一青衣男子長身玉立于桂花樹下,遠遠地對着她笑。那笑容仿佛載滿星辰,背着晨曦,熠熠生輝。

公子如玉,皎皎如天上月。

他幾步走近,高興道:“原來真是你。”

“檀玉哥哥,你怎麽也在這?”見到故友,蘇錦煙自然也高興:“之前還聽六叔說你要來上京。”

“嗯,”檀玉點頭:“我也是昨日剛到。”

“你過得怎麽樣?”

“近日可好?”

兩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互相都愣了下,然後各自莞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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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玉回道:“年初我便回了筱州,後來聽說你嫁人了,都沒來得及...”

看你一眼。

後面的話檀玉說進了肚子裏,他有些隐忍,也有些眷念。但他是君子,自是知道他人之妻不可念、不可思、不可視。

便微微垂下眼,不敢再繼續看她。

沉默片刻,蘇錦煙道:“檀玉哥哥寫的信我已收到,多謝你還記得我年前拜托的事。”

“舉手之勞而已。”

檀玉的信箋确實是封普通的問候信,一是問候她嫁入京城可還适應,二是交代了去年蘇錦煙托他辦的事,字字守禮,句句妥帖。

兩人在此寒暄不到片刻,尉遲瑾在涼亭處朝她們看着,眼睛微眯。

其友人察覺到了,順便介紹道:“對,穿青衣長袍的那個,就是檀玉,聽說他今日準備了......”

尉遲瑾冷嗤一聲,未等人将話說完,就大步走了過去。

“娘子,”他忽地牽起她的手,明知故問:“這位是?”

蘇錦煙冷不丁地被他牽手,愣了下,有些不大自在,但也沒掙開。正要斟酌如何介紹故友,卻聽檀玉先替她答了。

“在下乃江南筱州的考生檀玉,”檀玉作揖,說道:“與尊夫人乃故交。”

“哦?”尉遲瑾轉頭看蘇錦煙,眼裏盛滿柔情:“是什麽故交?為何未曾聽你說起?”

“......”

蘇錦煙覺得尉遲瑾今日可能吃錯藥了。先是牽手,又是溫情脈脈,搞得她都不知該如何接話。

當然,她不會認為這是尉遲瑾在吃醋,畢竟他喜歡的人又不是自己,吃的哪門子醋?無非是少爺脾氣又起,找茬罷了。

想到此,她有心維護故友。便趕緊說道:“檀玉哥哥不是說與友人相約了?那趕緊過去吧,莫要遲到了。”

檀玉微怔,随即明白過來是何意。他眸色暗了暗,對着兩人又作了一揖:“好,告辭。”

檀玉一走,蘇錦煙對尉遲瑾道:“夫君,我們也走吧?”

“嗯。”

下一刻,尉遲瑾忽地丢開她的手,面色不虞地轉身,大步向前而去。

“......”

蘇錦煙無奈,他這是又怎麽了?

詩會上,原本一派和睦,但後來,也不知是誰起的頭,漸漸地分化成了兩派。一派是上京本地學子,一派則是外地的學子。

人群也開始泾渭分明而站,這麽一眼望過去,一撥是錦衣玉袍,一撥是青衣寒門子弟。當然,也有幾個外在比較優秀能裝點門面的。

比如江南筱州的檀玉,漢州的李行臻和濰州的劉殷。

因此,在寒門子弟中,這幾人自然而然地被當成了代表,與上京學子抗衡。

這等劍拔弩張的熱鬧場面,多年難得一遇,甚至可以說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前來湊熱鬧的衆人皆伸長脖頸津津有味地瞧。

蘇錦煙便是其中之一,她本身對學術交流這類的事就頗感興趣,便也很認真地觀看動靜。也不知霜淩從哪弄了把交椅,特地選了陰涼處放着讓她坐下,還給她撐上一把傘。

她們處于臺階高處,且背後便是各色繁花。一時間,繁花襯美人,春光無限。還頗是引得一些學子看過來,偷偷地紅了臉。

尉遲瑾當然也注意到了蘇錦煙,又見有些男人偷偷瞧她,頓時黑了臉。

黑了臉的尉遲瑾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尉遲瑾說話做事就格外沖。他是天之驕子,與生俱來的傲氣是怎麽藏都藏不住的。

詩會上,他咄咄逼人。

首先是檀玉作詩,衆人一片叫好時,他也閑閑地以同樣的題材,同樣的韻律作詩。

再是檀玉丹青作畫,衆人一片贊美之時,他也照樣以同主題作畫。

尉遲瑾曾師從無數大儒名家,作詩論賦自然不在話下。況且他從小便聰慧過人,過目不忘,古今名著作了熟于心,引經據典信手拈來,更是博得滿堂喝彩。

再加上上京學子這些有錢有勢公子哥們嚣張的氣焰,頓時将氣氛烘托到極致,将寒門子弟打壓得灰頭土臉。

饒是檀玉再遲鈍,也明白過來了,尉遲瑾這是故意針對他。至于原因為何,他不着痕跡地朝臺階處看了眼,莫名地,也積了些怒氣。

他上前一步道:“尉遲世子此舉有失仁德,天下學子無論上京還是京外,皆曌國學子,何故歧視?”

尉遲瑾故作不解:“你哪只眼睛看到本世子歧視了?”

他打開折扇,搖得風涼:“瀚山詩會彙集天下飽學之士,論學論道本就各抒己見,莫不是你自認為乃京外學子,就得被讓着些?如此的話,那便是你自己歧視自己了。”

“你——”

檀玉面色白了白,所幸他十足好脾性,不想與他争論。再者,他今日來也并非要争什麽名頭,而是真心想結交些真才實學的好友而已。

尉遲瑾有心要給他難堪,他便沒必要繼續在此久留。他斂了些情緒,擡手作揖:“世子今日雅興高,只不過檀某還有事,恕不能奉陪。”

其他人見檀玉轉身離去,有心想挽留:“唉,檀兄為何要走?今日詩會難得,檀兄何不趁此機會造勢,将來入仕也好......”

檀玉不待他說完便拱手:“多謝程兄關懷,檀某确實還有要事。”

那人搖頭:“可惜了,依檀兄之才定是能博得些機遇。”

蘇錦煙之前坐在臺階上看他們,也漸漸地察覺到了不對勁。

不知尉遲瑾發什麽瘋要處處針對檀玉。瀚山詩會是難得的令學子們成名的機會,對将來入仕都是極為有利的。檀玉有真才實學,私心裏,她當然希望檀玉能仕途順暢。

可偏偏無所事事不考科舉也非要來湊熱鬧的尉遲瑾搞事,他這般只為一己之私便捉弄他人之舉,着實是過分得很。

且檀玉今日也算是因為她遭了無妄之災。因此,蘇錦煙難免心裏不大舒坦。

尉遲瑾好整以暇地欣賞檀玉落寞離去的背影,轉身時忽見蘇錦煙就站在身後,她面上神情似乎透着些淡淡的遺憾。

何故遺憾?

頓時,尉遲瑾的臉色又不大好了。

詩會結束,兩人回程。

馬車上,蘇錦煙安安靜靜坐着不發一語,尉遲瑾也坐在旁邊不發一語。

氣氛安靜得詭異,也沉悶得令人透不過氣。

等到了國公府門口,尉遲瑾下馬車後慣常地伸手扶她,蘇錦煙卻仿佛沒有看到似的從另一旁扶着霜淩的手下了馬車。

然後轉身就徑直入大門。

尉遲瑾動作頓了頓,緩緩收回手,呼出口濁氣跟在她身後。

繞過游廊,再穿過花圃小徑,她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等轉入月洞門時,尉遲瑾終于忍不住了,大步上前将她攔住。

“你為何生氣?”

蘇錦煙擡眼:“夫君看錯了,妾身沒有生氣。”

“那你為何不笑?”

之前在書院不是對着她那個檀玉哥哥笑得很開心嗎?

蘇錦煙被他這愛找茬的性子鬧得沒了脾氣,她嘆了口氣:“妾身累了,想快些回去歇息。”

“是嗎?”尉遲瑾緊緊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審視什麽:“只是因為累,而不是因為心裏想着別人?”

聞言,蘇錦煙倏地迎上他視線,眸子平靜中帶着疏離的冷。

“你到底想說什麽?”

“果然被我猜中了?”尉遲瑾面上帶着種了然的嘲諷。

“不可理喻!”蘇錦煙面無表情地說道。

話音一落,尉遲瑾的眸色肉眼可見地寒了下來。他盯了她半晌,忽地一拳砸在旁邊的牆上,聲音悶實而響亮。

拳風帶着濃濃的怒氣,劃過蘇錦煙的眼睫,令她下意識地顫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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