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耿青在門口禀報:“姚小姐說她知道另外的賬本在何處, 不過...要單獨跟世子爺說。”

聞言,蘇錦煙放下筷子,看向尉遲瑾。

尉遲瑾也停下來, 下意識地解釋道:“姚世坤極其狡猾,罪證都是分好幾處藏匿,我們之前找到的東西只能定姚世坤的罪, 三皇子卻被撇得幹幹淨淨。姚世坤之所以這麽做也是寄希望于三皇子會幫他洗清罪名,因此,這另外的賬本極其重要。”

“這是你的事,”蘇錦煙說道:“見不見人你自己決定。”

思忖片刻, 尉遲瑾吩咐耿青:“去請她到書房。”

“是。”耿青得了命令就走了。

尉遲瑾還沒吃完,也不着急,端起适才蘇錦煙給他添的那碗飯又慢慢吃起來。

過了會兒,他問:“你剛才想說何事?”

“沒什麽, ”蘇錦煙兀自拿起筷子, 夾了片醋溜藕:“等你忙完, 我再與你說。”

“好。”

吃過飯,尉遲瑾這才不緊不慢地往書房去。

...

書房。

姚淑瑩緊張無比地站着, 眼睛時不時探向門口,問:“尉遲世子何時來?”

“姚小姐, ”耿青說道:“世子爺正在吃早飯,您稍等片刻。”

婢女進來上茶, 姚淑瑩也沒心思喝, 端着茶杯心裏打鼓。來之前她倒是做了許久的準備,也鬥志昂揚,可這會兒真到了地方,又有些發憷起來, 也不知一會兒是否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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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進了大牢,等罪名判下來,家中女眷都要被發配。她曾見過定城楊家小姐的凄慘結局,楊小姐本也是官家小姐,因爹爹犯了事,女眷們都被發配淪為奴籍。

那楊家小姐本也是光鮮亮麗之人人,彼時在定城被無數富家公子求娶,可自從淪為奴籍且被賣到那種地方後,她成了供男人們取樂的玩物。曾經那些愛慕追求的人她不屑于顧,可如今天天都被那些男人輪着亵.玩。

與其這樣屈辱地活着,倒不如提前給自己尋一條出路。她長得不差,論姿色論身段都是這定城數一數二的。她不求做尉遲世子的妻,只求尉遲世子能看在她主動投誠的份上,記她些功勞,免她流離失所。哪怕一輩子被他藏在別院,只當他一人的玩物,她也心甘情願了。

如是想着,姚淑瑩又給自己鼓了幾分勇氣,鬥篷下的身子也挺得筆直。

“世子爺,”這時,外頭有人請安:“人在裏頭。”

“嗯。”

尉遲瑾大步走上臺階,進書房後徑直往上首坐下,擡眼道:“你說你知道另外的賬本在何處?”

姚淑瑩适才見他進門,身子因緊張顫得都忘了行禮。但她竭力保持鎮定,說道:“是。”

“賬本在哪?”

“尉遲世子,”姚淑瑩說道:“此事乃機密,還請世子爺讓人将門關上,我在細細與你道來。”

尉遲瑾挑眉,冷笑:“你想耍什麽花樣?”

姚淑瑩白着一張小臉,羞恥又難堪,卻依舊說道:“還請尉遲世子讓人将門關上。”

尉遲瑾冷睨她片刻,最後擡下巴示意耿青關門。

耿青将門關上後,随即屋內光線一暗,姚淑瑩的心也跟着砰砰直跳起來。

“世子,”她說:“我若是說出了賬本的藏匿之處,可否答應我個條件?”

“說說看。”

“若是我父親定罪,可否免我與我母親受罰?”

這種小事比起抓三皇子的把柄來,自然是十分劃算的買賣,因此尉遲瑾想也未想,便點頭答應:“可。”

“我還有一事。”姚淑瑩道。

尉遲瑾皺眉不悅:“還有什麽條件,一起說了。”

“世子,”姚淑瑩咬着唇,蔥嫩手指扯住鬥篷的帶子,而後緩緩一拉:“我還想留在世子的身邊服侍,不求名分,只求世子......”

她話還未說完,就只覺得眼前光線忽地變黑,然後就感到有什麽東西将她直接蓋住了。

尉遲瑾在她扯帶子的時候就已經閉眼,迅速揮手扯過鬥篷就朝她身上兜頭蓋過去,随即鐵青着臉出了書房。

耿青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下意識地往裏瞧,看清狀況後猛地一怔,也趕緊轉過身。

“将她押下去,”尉遲瑾走到院門口吩咐道:“務必将另外的賬本審問出來!”

“是。”

“此事不許讓她知曉。”

這個“她”指的是誰,耿青自然也清楚,趕緊應聲:“是。”

尉遲瑾莫名地有些慌,沒想到來書房遇到這樣的事,雖然他沒看清楚,可就怕這種事傳到了蘇錦煙耳朵裏。适才兩人在書房關着門談事,萬一又被她誤會了去,他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他隐隐有些後悔來這一趟,然而走到半路卻遇見迎面而來的蘇錦煙。

“你做什麽去?”他快步上前拉着蘇錦煙就往回走。

蘇錦煙納悶:“張叔派人送了東西過來,我去外院瞧瞧。”

“晚些去,”尉遲瑾說:“現在先陪我去賞花。”

“???”

蘇錦煙瞧了瞧周圍的枯黃落葉,大秋天的哪來的花賞?

....

尉遲瑾将她拉到水榭裏坐下,蘇錦煙被他這舉動弄得莫名其妙。

“如何了?”她問:“姚小姐将另外的證據說了嗎?”

“嗯。”

“那如此一來定城這邊的事也快結束了?”

“嗯。”

尉遲瑾不想聊這個話題,他問道:“你剛才說有事要與我商量,是何事?”

蘇錦煙斟酌片刻,說道:“我在定城這邊的事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便想快些離開。”

盡管這話尉遲瑾之前也聽她說過,但此時再次聽了也仍舊是不大舒坦。

他許久也沒說話,定定地望着池塘裏枯萎的荷葉,面上看不清情緒。

“尉遲瑾,”蘇錦煙遲疑地:“這些日子以來多謝你照顧,你的恩情我銘記于心,日.後有機會定當......”

聽她說這些敷衍客套之詞,尉遲瑾忽地上火,轉身厲聲問道:“日.後是何時?”

“我這人不喜歡做虧本的買賣,”尉遲瑾說道:“你既覺得欠我恩情,那就盡快還了。”

蘇錦煙自然知道他說的是氣話,心下無奈,勸道:“尉遲瑾,天下無不散筵席,我們總歸要分道揚镳,你回你的上京城做貴公子,我做我的生意買賣。”

尉遲瑾氣惱,心裏堵得說不出話。

他一直不想面對這樣的事,但終究還是來了。然而曾經想好的無數請求她留下來的話,此時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她如此堅決,他怕說出來不僅沒能将她留下,反而讓自己落了面子被她看笑話。

可此時她說要走,自己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盯着荷塘生悶氣。

“我明日便讓張叔過來接我,”蘇錦煙說道:“尉遲瑾,上次我見你塗傷口的藥膏沒多少了,我特地請了醫館的大夫給你配了幾瓶,都是極好的藥材,你記得......”

尉遲瑾轉身:“你都要走了,還關心我作甚?”

“莫不是你其實心裏有我卻不肯說?”他走近兩步:“蘇錦煙,你若是跟我回京城,我也不是不可以答應你的要求。”

蘇錦煙迷惑:“我的什麽要求?”

“你不是不喜歡我娶別人嗎?”尉遲瑾不自在地道:“我不娶就是了,以後也不會納妾。”

“還有,”他繼續道:“你喜歡做生意,我也随你。你想出院門游玩我以後有空定然也會陪你。”

“吶,”尉遲瑾昂着下巴,別扭且傲慢:“你的要求我都能答應,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聞言,蘇錦煙沉默下來。

秋日晨曦落在窗邊,将窗下的一株蘭花照的青翠欲滴,水榭裏安安靜靜,仿佛連空氣也靜止了。

尉遲瑾說完那番話,心裏隐隐的期待着,下意識地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然而随着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他心頭也越來越涼。

他眸色漸漸染了些傷感,抱着最後的希冀問道:“你為何不說話?是難以抉擇嗎?”

良久,蘇錦煙才淡淡地嘆了口氣,說道:“尉遲瑾,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随着這句話,尉遲瑾的心驟然一痛,有什麽酸酸澀澀的東西湧上鼻尖。他緩了緩,又緩了緩,過得許久才将那股難受的情緒壓下去。

他轉身,故作潇灑地說:“什麽叫回不去,你不試試又如何清楚。”

“蘇錦煙,”他繼續道:“我這人也不是很難相處,你若是覺得我有不好的地方,你大可說出來,咱們畢竟是夫妻,我勉強為你改一改也不是不行。”

“尉遲瑾,”蘇錦煙擡眼,質問他:“你就這麽喜歡我?”

她眼神裏帶着點嘲弄,帶着點挑釁,還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嫌棄。

這樣的眼神陌生又另他難堪,仿佛已經看穿他心底,将他隐藏的秘密剝開爆嗮在日光下,毫無遁形。

他迎上她的視線,喉嚨動了動,遲疑許久才回道:“是!”

“我是喜歡你。”他面上故作輕松的笑已經消失,眸色認真地說道:“我就是挺喜歡你的,蘇錦煙。”

蘇錦煙愣了下,他眼神堅定且平靜,像暗流洶湧的深潭,仿佛下一刻就要滾滾而來将你淹沒,令她有些驚駭。

适才她故意裝出的一副高傲神情,原本也只是激将之法。她将他心底的東西揭穿,将他的高傲踩在腳底,只望他知難而退。卻不想,聽到的卻是這般回答。

她甚至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于是不着痕跡地別過臉:“可我不喜歡你。”

“尉遲瑾,放手吧。”

說完這句,她緩緩轉身,出了水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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