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晚飯過後, 又開始下起了雨。

“這幾日還真是沒完沒了了,”霜淩抱怨:“晾着的衣裳都快發黴了。”

霜淩招呼人在耳房生碳火,将半幹的衣裳放在屋子裏烘, 再燃些香料祛除碳火氣味。過了會兒抱着幾件暖烘烘的衣裳過來。

“衣裳都烘幹了,小姐可要現在換?”

蘇錦煙下午睡覺時出了些汗,到了晚上總算精神了些, 額頭也不燙了,只是仍是有些精神不濟。此時窩在軟塌上對着燭火有一搭沒一搭地做針線。

前兩日她見範嫂子給小樂兒做衣裳,便也想自己親手給孩子做些簡單的鞋襪,苦于之前一直忙碌, 這次病了之後倒是得了空閑。

“小姐莫要再做了,仔細費眼睛。”霜淩勸道。

“好,”蘇錦煙打了個哈欠,淚眼汪汪地說道:“很快就好。”

窗外雨下得越來越急, 啪啪地打在楹窗上, 霜淩過去将窗子關閉, 突然“呀”地一聲。

蘇錦煙轉頭:“怎麽了?”

就見尉遲瑾正好經過窗外,探頭瞧她。

尉遲瑾繞過回廊熟門熟路地進了屋子:“怎麽還沒睡?”

“你去哪了?”蘇錦煙見他身上玄色衣裳被雨水打濕, 肩膀和衣袍下擺洇濕了一大片:“你這會兒過來可是有急事?”

“來看看我兒子,”尉遲瑾走近她身邊, 伸手要去探她額頭溫度:“身子現在好些了嗎?”

蘇錦煙偏過頭,躲開他的手。

尉遲瑾探了個空, 也沒在意, 若無其事地收回來。見她手上拿着襪子,小小的一只,不可思議地問:“為何這般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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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手指比了下,也就才他兩根手指這般大, 驚奇地擡眼:“能穿得下嗎?”

其實最開始當範嫂子剪裁了尺寸拿給蘇錦煙時,她反應跟尉遲瑾一模一樣,覺得不可思議得很。每次繡這小小的襪子,心裏都柔軟得一塌糊塗。

許是這會兒心情不錯,尉遲瑾這般問,她也有興致與他談起此事來。

“聽說剛出生的孩子腳都這麽小的,若是做大了恐怕穿不得。”

尉遲瑾從她手上接過來左右翻看了下,又将兩根手指套進去,神色仍是新奇不已,過會兒又笑了。

“孩子出生後,”他比了下手指:“腳就這麽大?”

蘇錦煙點頭:“想必是的。”

“那身子會有多大?”尉遲瑾問。

“大概,”蘇錦煙想起範嫂子形容的話,不大确定地說道:“像只小狗一般?”

“......”

尉遲瑾對她的這個形容不大滿意,反駁道:“小狗如何能跟我兒子相比,我尉遲瑾的兒子自然是玉樹臨風的模樣。”

蘇錦煙笑了起來,突然想起件事,就問:“你如何就斷定是兒子了?萬一是個女兒......”

“女兒我也喜歡。”尉遲瑾笑,之前心裏的想法也脫口而出:“最好咱們先生個女兒,以後再生兒子。”

聞言,蘇錦煙面上的笑淡了些,平靜地看着尉遲瑾,片刻後問道:“尉遲瑾,江南造辦局舉薦的事是你做的嗎?”

尉遲瑾動作停了下來,他此時蹲在軟榻邊,個頭比蘇錦煙矮了一截,擡頭去看她。

她的面龐映在燭火中,朦朦胧胧,許是因生病的緣故,皮膚冷白而透明,眼角因困的緣故微微濕潤,在火光下晶瑩閃亮。烏發披散在薄肩上,衣衫寬松,視線往下,還能瞧見那越發飽滿的胸脯。

燈下美人,芙蓉嬌面。

“如果是的話,”尉遲瑾緩緩地問:“你可會拒絕? ”

蘇錦煙之前心底那種被水淌過濕漉漉的沉重感又漸漸湧了上來。

無論是做什麽事,她喜歡以商人“錢貨兩訖”的态度去對待,公平公正,交易完各自安心。向來不喜欠人情,尤其是尉遲瑾的。

正如他這會兒問她會不會拒絕,她很難回答這樣的話。

事情他做都已經做了,拒絕顯得太矯情不是她的性子,可也沒法心安理得地承他這份情。

想了想,蘇錦煙說道:“不會,但是我先記着你的恩情,會盡快還你。”

“你打算怎麽還?”尉遲瑾深邃的眸子暗了暗,心裏有點堵,之前因談論孩子的那點怡悅也漸漸消散。

蘇錦煙垂下眼,直白又疏離地問:“你想要什麽?”

“我要你。”

尉遲瑾說完後,緊緊盯着她眼睛,見她依舊是面無情緒地垂着眼睑,心底又黯然了幾分。

少頃,他扯了個笑說道:“與你說笑罷了,你是我孩兒的娘親,幫你就是在幫我孩兒。”

“畢竟,”尉遲瑾站起身:“我們父子還得靠着你養活不是?”

“走了,”他擺擺手,轉身離開:“你早些睡。”

又過了兩日,蘇錦煙收到了宋德章寫來的信,信中提到他南下滇州,發現一批品質優越的茶葉,且數量足夠五萬畝,只不過滇州地處偏僻,茶葉市場并不繁榮,多數都是當地茶農将茶葉拿去跟邊境之地交換米糧用。

因此,這樣的茶葉在中原市場上并不聞名,且因制茶工藝傳統落後,制出來的茶葉滋味實在不好。

但宋德章經營茶葉買賣多年,自然是懂得分辨茶葉品質好壞,他覺得此茶若是工藝得當,想必會有許多驚喜之處,便快馬加鞭讓人送了些茶樣過來給蘇錦煙瞧。

蘇錦煙這兩日基本待在屋子裏未出門,且丫鬟們照顧周到,身子已經痊愈。今日雨停之後便打算出院子曬曬太陽。

她坐在廊下看完信,陷入沉思,過了片刻吩咐霜淩:“你去取一套茶具過來。”

“小姐要在這煮茶嗎?”霜淩擔憂:“院子裏還有風,仔細再着涼了。”

蘇錦煙笑:“我身子已痊愈,出來透透風未必不好,況且今日陽光暖和。不妨事,你去取就是。”

很快,霜淩就取來茶具,還搬了個凳子坐在一旁幫着煮水。

蘇錦煙拿出宋德章讓人帶來的茶樣仔細打量了會兒,鮮葉葉片粗大且長,葉肉厚而實,葉子周圍如鋸齒搬鋒利。而幹茶條索則緊實粗壯,色澤黝黑,觀外貌确實像內質豐富的茶。

她撥了些幹茶入蓋碗中,再取沸水沖泡,過會兒出湯。

湯色淺黃,實在算不得好賣相,再品一口,茶香四溢,但滋味甚苦,且苦後回甘不足。

蘇錦煙品了幾口便放下了。

霜淩問:“如何?可合适?”

蘇錦煙搖頭:“滋味卻不怎麽樣,正如宋掌櫃所說,乃工藝不精所致。”

“既如此,”霜淩說道:“那咱們請工藝精湛的師傅來制茶,可還行?”

“是這個道理,”蘇錦煙道:“只不過,工藝精湛的師傅卻是難尋。”

前段時日她出門,也正是去查探了各處的茶葉品質和工藝,看了多家鋪子,也并不如意。

想了想,蘇錦煙起身道:“我寫封信給高老爺,一會兒你就讓人送過去。”

高家在宜縣世代經營茶葉,想必應該認得些工藝精湛的師傅。

當日傍晚之時,蘇錦煙便收到了高士榮的回信,信中說認識一位茶技高超之人,只不過此人年紀大了脾氣頗是倔強,不肯輕易出山,且居住在大灣壩子村,地處偏遠。

蘇錦煙詢問大灣壩子村在何處,得知從宜縣過去約莫大半日行程。想了想,便決定自己親自去拜會老人家。

當晚,蘇錦煙令霜淩和巧月收拾東西。

次日一早,蘇錦煙在霜淩的服侍下穿衣裳,系好帶子後,霜淩又從櫃中拿出了件白狐貍毛的鬥篷。

蘇錦煙詫異:“何時又添了這麽件?”

“小姐忘了?這是之前世子爺給小姐獵的狐貍毛呢。”霜淩笑,她摸着毛料說道:“奴婢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好看的毛皮,毛發雪亮幹淨,摸起來軟滑得很。”

蘇錦煙盯着脖頸邊的狐貍毛愣了下,想起已經兩日都未曾見過尉遲瑾了,也不知他這兩日去做了什麽。

“小姐,”霜淩問道:“咱們出門可要留話給世子爺?”

蘇錦煙視線從毛皮上收回,感受脖頸間那柔軟順滑的觸感,暖暖的,絨絨的舒适。

“不用了,”蘇錦煙淡淡地道:“他未必比我們早回。”

這次去壩子村,蘇錦煙沒打算久待,大約明日就可歸。

收拾妥當,蘇錦煙帶着霜淩和巧月還有張叔等人就出了門。

深秋的早晨已經落了霜,涼風吹過時,衆人都忍不住縮了下脖頸。所幸蘇錦煙穿了狐貍毛的鬥篷,倒是覺得很暖和。

她掀簾子瞧外頭的白霧山岚,心裏想着茶葉的事。

“小姐,”張叔在外頭禀報道:“咱們已經出了城,再過兩個時辰到壩子山,進山後馬車不好走,得換成小點的牛車。”

“好,”蘇錦煙視線依舊盯着虛空的白霧山岚,心不在焉應道。

馬車粼粼,颠得人昏昏欲睡,一旁的霜淩已經靠着車壁睡着。過了會兒,就在蘇錦煙也有些犯困之時,卻聽得外頭突然有人喊停,随即馬車停下。

下一刻,車簾子從外往內掀起來,露出一張旅途疲憊卻笑意盈盈的臉。

尉遲瑾問:“你要去哪?”

他桃花眼笑得太勾人,興許是徹夜趕路,發梢還有些濕潤。眼睑出有些烏青,卻因那雙眸子璀璨耀眼,而半點也不減俊朗風姿。

“去壩子村,”蘇錦煙下意識地開口,而後又補充道:“尋一位茶技高超的老人。”

“嗯。”尉遲瑾笑,伸手進來揉了揉她腦袋,又将簾子拉上了,在外頭吩咐道:“出發。”

他出現得太突然,動作也太快,蘇錦煙正是睡意迷蒙之際,以至于他揉頭發時,竟傻愣愣地由着他。

片刻後回神時,蘇錦煙掀簾子望出去,見尉遲瑾騎馬跟在她的馬車旁,問道:“你做什麽?”

“什麽?”尉遲瑾問,以為她問的是自己跟在馬車旁的事,便答道:“當然是陪你去壩子村。”

“我剛剛從外地而歸,正準備進城就見到你的馬車。”尉遲瑾道。

“那你回府便是,”蘇錦煙順着他說:“我無需你陪着。”

“啧...”尉遲瑾挑眉:“我也只是客氣客氣說說而已,我真正想陪的可是你肚子裏的那位,你莫要多想。”

“壩子村路途這麽遠,”他繼續道:“萬一又遇上了山匪可如何是好?我這輩子可就指望這麽個兒子給我傳宗接代了,自然得仔細些。”

“......”

蘇錦煙面無表情地将簾子拉上,卻聽得他在外頭大笑。

午時,蘇錦煙一行到了壩子山下,果然如張叔所說,上山之路十分狹窄,馬車不得而過,得換成牛車。

這倒沒什麽,唯一令蘇錦煙犯難的是從這邊去壩子山,中間隔了條小河。聽過路的村民們講,以前這裏是有一條木橋的,可之前連日下雨,木橋被沖毀還沒來得及修繕。

她站在岸邊,放眼望去,河面不寬,河水也不深,可就是深秋之際,水太涼了,且她懷着身孕實在不方便淌水過河。

張叔等人已經帶着東西淌水過了對面,霜淩站在蘇錦煙旁邊憂慮:“小姐,咱們怎麽辦?”

“我想想法子。”她說,而然下一刻,就被人打橫抱起。

“想什麽?”尉遲瑾道:“我抱你過去就是。”

“哎——”蘇錦煙吓得趕緊摟他脖頸:“尉遲瑾,你下次做什麽事可否與我商量着來?”

“如何商量?”尉遲瑾挑眉:“商量怎麽抱你?”

“......”

說着,尉遲瑾已經擡腳下了河,河中濕滑,他卻走得穩穩當當。

“還是商量用什麽法子過河?”尉遲瑾又繼續道:“那你說說,有什麽法子能比這更快更省事的?”

“......”

過河的不乏一些村民,有幾個大膽的婦人也聽見了尉遲瑾說話,她們朝這邊看過來,打趣道:“這位夫人,瞧您丈夫多體貼,要是我家那口子,可不會這麽做。”

“就是,”有人附和道:“這年頭可難見着這麽會疼媳婦的。”

尉遲瑾得意地笑,對着她低聲說了句:“聽見了?”

蘇錦煙臉頰微微紅,幹脆別過臉裝死。

霜淩和巧月是村婦們幫忙背過河的,蘇錦煙感謝地送了些她們布料。衆人過了河之後,蘇錦煙才又換成牛車往壩子村而去。

下午未時,一行人終于到了壩子村,按着村民們指路,在村尾的老槐樹下找到了那位茶技老人。

只不過老人脾氣确實倔得很,聽說有人來找他,他也不搭理,兀自在屋子裏呼呼大睡。老人的兒媳婦張嫂子面色尴尬,趕緊請蘇錦煙在院中坐下。

她打着圓場道:“實在是抱歉,我公公近日幹活勞累,因此還在歇着,望夫人莫怪。”

“無礙,”蘇錦煙道,接過霜淩遞來的軟衾蓋在膝上:“我等得。”

“那就辛苦夫人了,”張嫂子進屋子給蘇錦煙倒了碗熱茶。

由于院子較小,站不下那麽多人,蘇錦煙帶來的人都在院外等着。尉遲瑾跟蘇錦煙坐在一塊兒,他之前過河之時并未脫鞋襪,以至于此時膝蓋往下都是濕漉漉的,衣袍緊緊貼在身上。

看着實在難受。

蘇錦煙暗暗看了眼,再看了眼,于心不忍勸道:“你可要将外衫脫下讓張嫂子烘一烘?”

出門在外,這樣的事尉遲瑾經常遇到,淌水而已,簡直是家常便飯。再者他身子熱,一點也不覺得冷。

原本想擺手說‘無礙’,但想了想,又點頭道:“也好。”

他利索地脫下外袍,又将鞋襪也脫了,完了還緊挨着蘇錦煙坐,将她膝上的軟衾扯過去一角。

“我冷,”尉遲瑾冠冕堂皇道:“挨着你暖和些。”

“......”

蘇錦煙覺得他哪裏需要挨着她?他一靠近就像個火爐似的絲絲往外冒熱氣,倒是她反而感到挺暖和的。

院子裏有兩個小兒在玩鬧,一開始小兒見了她們還挺拘謹,探頭探腦地打量,後來霜淩從車上拿了些小玩意過來逗兩人,漸漸地便也放開了。童言童趣,實在是令人歡愉。

蘇錦煙望着兩個小孩兒,尉遲瑾則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唇角含着滿足的笑。

過了會兒,張嫂子捧着簸箕出來曬東西,蘇錦煙瞧見裏頭青翠細長的嫩葉,長得像草一般,稀奇地問:“張嫂子,這是何物?”

張嫂子腼腆地笑:“這就是我們鄉下人喝的茶。”

“我适才喝的就是這個?”蘇錦煙問。

“正是,”張嫂子說道:“這也稱不上茶,就是路邊随處可見的野草,低賤不值幾個錢,讓夫人見笑了。”

“我倒不這麽認為,”蘇錦煙笑道:“我适才喝之時,就覺得此茶清香馥郁,味鮮甘甜。唇齒間清潤留香,實在驚豔。”

“卻不想竟是出自路邊的野草,”蘇錦煙道:“有的人喝幾千一兩的茶是這般感受,而我喝這路邊野草也是這般感受,可見茶不分貴賤。”

張嫂子見她說得頭頭是道,倒是不會接話了,只樂呵呵地笑:“夫人不嫌棄就好。”

“這位夫人倒是嘴巴子利索,”這時,門內走出位老人,板着面容道:“你們這些經商的哪個不是看中利益?茶在你們手中就是分三六九等,要不然怎麽會有不同價錢之分?”

張嫂子趕緊過去扶住老人,低聲喊了句“爹。”

蘇錦煙就明白了,她要尋的人就是這位板着臉脾氣又硬又臭的老人。但蘇錦煙被他說這麽一通也不氣,想了想,她索性順着毛捋。

“老人家說的對,”她笑道:“商人逐利确實不假,只不過,有一點恐怕老人家誤會了。”

“哼!”老人家不搭理。

“茶在鋪子裏分不同的價錢,可不代表就分高低貴賤,”蘇錦煙道:“同樣是糧食,在米鋪裏也還分不同價錢呢,又可曾聽人說米分高低貴賤?在蘇某看來,不僅茶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人亦如此。”

“無論是種茶之人,還是行商之人,亦或是讀書之人,皆是在天地而席,以草木而生,誰又如何比誰貴重了?”

尉遲瑾扭頭看蘇錦煙,她說話輕輕柔柔,卻從容不迫,帶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氣勢。她臉上含着笑,自信且耀眼,哪怕置身于破舊不堪的小院也難掩其光芒。

老人家聽了也是微微一愣。

他老老實實種了一輩子的茶,結果最後茶園被官府沒收了去,後來才聽說官府跟奸商勾結要買他們的茶園,得的補貼銀錢還不夠他們一家人一年的嚼口。至此,心裏最恨的便是奸商和當官之人。

如今聽了這麽番話倒是心裏舒暢得很,看蘇錦煙都覺得順眼了些。

蘇錦煙見老人家态度軟化,便趁熱打鐵說明了來意。老人家脾氣倔歸倔,但匠人總歸都有一個特點,就是跟人談論起制茶工藝的時候,十分投入,很是熱忱。

老人家見蘇錦煙年紀輕輕卻懂得甚多,從茶葉生長的環境結合天氣,規整出不同地方不同茶葉的特點,在制作工藝上也有些自己的見解,倒是令老人家刮目相看。

因此,當晚,蘇錦煙等人得以順利地留了下來。

只不過,吃過晚飯之後,關于分配屋子的問題又犯了難。

張嫂子家裏只有三間磚瓦房,老人家一間,張嫂子和丈夫一間,剩下一間......

張嫂子以為尉遲瑾和蘇錦煙是夫妻,自然就提議道:“這間屋子是給我小叔子準備成親用的,不過小叔子去城裏做工了就一直空着,夫人要是不嫌棄,就跟您丈夫在此擠一宿如何?”

“他不是我......”蘇錦煙剛想開口解釋跟尉遲瑾的關系,可又覺得這麽說出來反而讓張嫂子更難辦。

便改口道:“嫂子稍等,我跟他商量一二。”

“尉遲瑾,”蘇錦煙将他拉向一旁:“你回去如何?”

“回哪去?”尉遲瑾裝傻充愣,一副完全任她安排的模樣。

“回宜縣,”蘇錦煙說:“你騎馬腳程快些,想必回去不用多久。”

“那你呢?”

“我跟霜淩她們住這。”

“你們三人?”尉遲瑾看了眼霜淩和巧月,又問:“張叔他們又如何安排?”

“張叔他們回山下馬車上住一宿。”

“既如此,”尉遲瑾道:“那就讓霜淩她們也去山下馬車上住一宿。”

“?”然後呢?蘇錦煙心裏問。

鬥篷上的狐貍毛将蘇錦煙整個人的臉襯得圓乎乎的,尉遲瑾忍不住捏了一把,不懷好意地笑道:“我兒子還在這呢,我怎麽放心回去?”

“那你想如何?”

尉遲瑾昂了昂下巴,指着僅剩的一間磚瓦房,拖長語調散漫地道:“當然是勉為其難地跟你擠一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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