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啊?”賀恒光不哭了,賀恒光懵逼了,賀恒光滿頭問號了,腦子裏閃過無數個想法,包括但不限于,嚴老師瘋了,他人傻了,以及男孩子要保護好自己。

賀恒光警鈴大作,有些扭扭捏捏地說:“這,這不好吧?”

“不好在哪?你這屁股墩摔得多少有我的原因,等你自己能走能跳了再搬回來住也不遲,免得之後想着想着又訛我一場,我可不背這個法律風險。”嚴歌續懶洋洋地倚在門框,渾身上下像被抽了骨頭,站得沒個正形。

“而且我是獨居,本來有個小助理和我住一塊兒,不過他這幾天放假回家了,有一個平時沒啥人住的客房,我哥偶爾住一下,你可以住那間。”嚴老師補充。

“而且你現在自己都走不動路,怎麽上廁所?輪椅?輪椅能進得了你家這小破廁所門嗎?就這卧室門還是勉勉強強嚴絲合縫卡進來的,你打算尿床上嗎?”嚴老師再補充。

“怕什麽?我還能把你賣了不成?賣了你還不頂我寫一篇文章的錢。”

“還是怕我又扒你褲子?”嚴歌續徹底放開了形象,反正他今天下來橫豎沒啥形象了,所幸他丢人,小朋友比他更丢人,這時候臉皮厚點的人就贏了。

所以四舍五入今天是嚴歌續的大勝利!(?)

“放心吧,不動你了,我這會兒快累死了,回去一躺一閉眼就能睡着,你就算躺床上也比我壯啊。”嚴歌續帶着點兒自嘲語氣,但聲音又放得輕,有些對着小動物似的縱容。

“怎麽樣?小朋友?要繼續躲起來哭?還是跟我回家吃點好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再給你三秒鐘的考慮時間。不要我就走了。”

“我要去!”賀恒光感覺自己被饑餓營銷了,心裏有點憋屈,但又心甘情願淪陷。

嚴歌續胸有成竹地笑了笑。按開了卧室的燈,把輪椅推到了賀恒光旁邊,給他搭了把手。

如果說醫院只是眼眶一紅裝裝樣子,現在看得出就是實打實哭過了。

嘴上說是沒辦法也好,說是習慣了也罷,但如果有着感受這鮮活世界的柔軟心腸,還想要刀槍不入,就太強人所難了。

所以嚴歌續覺得小朋友這樣就很好,委屈了哭了,又因為這麽點小事兒,又能把那些委屈丢在腦後,就像小奶狗似的,上一秒因為被罵了會委屈地嘤嘤直叫,但下一次見到你,還是會把尾巴搖的像螺旋槳一樣向你跑過來。

嚴歌續家離賀恒光家也不算遠,只是這樣來回折騰,到家時已經接近淩晨三點,嚴歌續累得過了勁,坐在沙發上就懶得動換,給賀恒光指了指客房的方向,又低聲補充道:“我這人沒那麽講究,廚房冰箱有吃的喝的,餓了的話随便去拿,位置都放得低,輪椅也能拿的到,客房裏的廁所沒做無障礙,你上廁所出來客廳的,輪椅能進去,有扶手,是坐廁。被子衣服衣櫃裏拿,洗漱用品我記得客廳廁所有一次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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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歌續語速極快地過了一遍,這房子的儲物收納雖然是別人幫手的,但都問過嚴歌續,他喜歡對自己的房子有掌控感,包括房子裏的每一件物品。

“我卧室是這間,有事兒找我的話先敲門再直接進來,我要是在睡覺先叫醒我,不要直接碰我,我沒睡醒會比較暴躁。”嚴歌續扶着脹痛的太陽穴思考還有什麽沒有交代完的。

賀恒光連忙舉雙手投降,打斷他:“roomtour等明天起床了再說吧,我完全沒問題,非常方便,真的,您趕緊睡覺吧。”

賀恒光夜貓子習慣了,沒覺得有什麽,但他看着嚴歌續覺得對方要猝死了,就是非常害怕。

嚴歌續覺得腦子已經不清醒,撐着沙發慢慢站起來,眼前也泛花,完全是憑着記憶才摸到了自己的卧室門。

賀恒光看着他這醉拳一樣的步伐在後面提心吊膽的,眼看着人好不容易手搭在門把手上了,忽然又想起什麽似的頓了頓,偏過頭大概對着他的方向說:“別太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了,你是個什麽樣的人,優不優秀,善不善良,正在做的事情有沒有用,不是由她決定的。”

雖然嚴歌續沒有明說那個“ta”指代的是誰,但賀恒光知道。

“別再躲着哭了,別說嚴老師教你做壞人,只是下次她要還欺負你,你也要曉得不讓人欺負吧。”嚴歌續語氣裏帶着無奈。

“晚安,做個好夢。”

賀恒光聽見嚴老師語氣溫柔地說。

等他趴在柔軟的床上的時候,腦子裏轉的還是嚴歌續的聲音,甚至前面說的什麽都忘了,就記得男人的聲音像溫柔低啞,在他耳邊循環播放着,晚安,做個好夢。

別說哭了,賀恒光的情緒早就被嚴歌續這一波亂七八糟的強勢操作給搗得稀碎,這要不是嚴歌續提醒他,他都記不得他本來躲在被子裏哭了。

賀恒光如約做了個好夢。夢見他似乎和誰在一起,夢境裏對方面目模糊,甚至性別莫辯,只留下了一個溫柔印象。他們愉快地交談、一起吃飯、一起散步、在同一張床上安然睡去。

賀恒光在別人家完全沒認生,睡得太踏實了,一覺睡到正中午的時候,才被生生餓醒。

冰箱裏如嚴歌續說的,有不少吃的,賀恒光挑了個看起來最簡單的三文治,用微波爐熱了熱,都好吃得讓他想哭。

賀恒光自己是餓醒了,但嚴老師似乎還沒有醒過來,賀恒光劃拉着輪椅好奇地在屋子裏逛了一圈,只在客廳逛了逛,其它的房間沒有主人的允許,賀恒光自然不會進去。

一直到下午兩點,嚴歌續的房門依舊緊閉,似乎沒有任何出來的打算,讓賀恒光甚至在懷疑是不是嚴老師已經出門了。

賀恒光敲了敲卧室門,裏面沒有反應,過了一會兒賀恒光推開了門,發現嚴歌續似乎已經醒了,因為對方是靠坐在床上的。

“嚴老師?”賀恒光在門口不确定地問,依舊沒有得到回應。

賀恒光把輪椅劃了進去。

走近了才發現對方并沒有醒,微微皺着眉頭睡着,身後墊了一床疊起來的被子和一個枕頭,比起說躺着,還是更像坐着,這個環境對于賀恒光來說并不陌生,比起說是主卧,還是更像是病房。

賀恒光作為粉絲,其實不知道嚴歌續身體究竟是什麽問題,媒體沒有明确提過,嚴歌續自己接受采訪也不怎麽說,只是籠統地說身體不太好,但是賀恒光現在看到這一屋子的設備,才忽然傷心地意識到,嚴老師的身體狀态或許比他們想象中的要差很多。

他們每次看到嚴老師對方都是意氣風發的,活動時的犀利點評,領獎臺上不卑不亢的風度,雖然嚴老師也開玩笑地提了幾次他很柔弱,但賀恒光從沒把柔弱這個詞和嚴歌續挂上鈎,即便是現在,他也只是心底泛上一陣天妒英才的不公。

“嚴老師,醒醒,起來吃點兒東西再睡吧?行嗎?”賀恒光喊他。

嚴歌續有反應,但沒有醒,他太累了,怎麽也緩不過來的那種累,昨天最後也沒吃一頓正經的飯,胃裏空的太厲害了,連帶着心髒也一直不舒服。

“嚴老師,能聽到我說話嗎?要是能聽到的話我就碰你了哦。”賀恒光想上手,卻還記得昨天嚴老師的叮囑,他擅自進來其實就已經覺的有點冒犯了。

嚴歌續終于屈尊擡了擡他金貴的眼皮,瞄了他一眼,聲音沙啞道:“幾點了?”

“下午兩點了,我看您睡得實在是有點久了才進來叫您的,我敲了門。該吃飯了。”賀恒光解釋。

“吃飯?桌上應該廚師有送幾個保溫飯盒過來,打開吃,就是味道可能比較淡不夠味兒你自己加點兒。”嚴歌續嘶啞地開口,心裏罵了句髒話,他就是晚睡了點兒,這就燒起來了。

他渾身燒的難受,沒勁,估計今天都只能躺床上,瞥見賀恒光沒動換,又耐着性子補充:“他按着我的情況配餐的,都寡淡,你不愛吃的話點個外賣也成,報銷,晚上想吃什麽打電話給廚師點菜,電話在冰箱門上貼着,還有……書房有書,也有電腦,你看你做什麽随意,wifi密碼你去客廳的wifi上看。”

嚴歌續看見賀恒光劃着輪椅出去了,心裏好笑,果然網瘾少年的命是wifi給的,合着吃飯事小,還是wifi事大呗。

只是過了沒幾分鐘,骨碌碌的轉輪椅聲兒就又響起來,賀恒光抱着保溫盒和一個碗一個勺又回來了。

小朋友照顧人的動作很熟練,畢竟在醫院陪護的經驗擺着,只是對着嚴老師,小朋友比在醫院照顧人時還要溫柔體貼許多,把保溫盒裏的粥盛到碗裏,又吹了吹,擡手送到嚴歌續嘴邊,像哄小孩子似的:“啊——”

嚴歌續搭在被子上的手抖了一下,心想啊你個大頭鬼。他就是比這兒狀态還差的時候也沒叫護工這樣照顧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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