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掉馬

連若剛剛說完,走廊另一邊就來了三個人,領頭的是白老爺,身後跟着兩個夥計,各捧着一個寶盒,走路無聲。

還好連若反應快,重新變成貓咪,跳進葉知微懷裏。

葉知微仿佛被燙了手。

她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僵硬地捧着貓咪,與白老爺打了個照面。

“這是?”白老爺疑惑道,“任公子的靈寵?方才就見到了,但是沒有仔細打量,現在這麽一看,似乎是個神獸啊……”

“有事嗎?”

任清歡的聲音突然響起。

他剛從屋裏出來,走上前直接把貓貓從葉知微懷裏抱了回來,順着毛毛說:“有事進屋裏說吧,裏面好說話。”

五人一貓來到屋裏。

這屋有一廳三小間,廳內只剩景丹,原本三位俠盟的人與合歡宗的蘇巧盼都被安置進了邊上的小間,不讓他們打擾到景丹。

景丹雖然已經冷靜下來,只是撫摸着她師弟的重刀,但眼淚仍不受控制地流着,與她平日裏五大三粗的模樣很不符合,顯得更加心酸,讓人不忍直視。

任清歡坐在她前面,擋住了白老爺的視線。

“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明白,”白老爺沉痛地說,“但我明白的是,任公子與少盟主都是我老白的朋友,即使沒有合歡宗和俠盟這層關系,我也一樣要承你們的情。”

他說完,拍了拍手,身後的兩個人走到前面來。

“既然說了要答謝三位英雄,就不能言而無信,”白老爺示意左邊的人打開寶盒,“你們有要事在身,我就自作主張,挑選了為你們送來,雖然地庫裏的東西都被酒淹了,但還有存放在別處的珍藏,萬望你們不會嫌棄。”

第一個寶盒裏放着一個陶瓷瓶。

打開瓷瓶塞子,裏面躺着一滴水珠,宛如水晶般清透。

“這是?”

任清歡還沒看明白,弱弱先瘋狂“喵”了起來,伸爪子就撈。

可惜任清歡剛才被它跑了一次,現在看得很嚴,沒再讓它蹿到別人懷裏,還訓斥道:“別鬧,聽話!”

什麽?

師兄兇我o皿o!

弱弱委屈地咬了他一口,但沒有用力,任清歡只覺得有點癢,敷衍地揉了揉它的頭。

“不怪任公子的小寵賞識,”白老爺笑道,透着一絲難掩的得意,“這東西包治百病,能解萬毒,甚至可以把半只腳踏進棺材的人都拉回來,可惜就是出自深海,也許會帶一點魚腥味,是以讨貓咪的喜歡。”

衆人呆住,連景丹也緊皺眉頭,看向白老爺。

“這是……”任清歡驚訝道,“泉客珠淚?!”

泉客是一種滅絕已久的妖類,只存在于傳說中。

他們生活在深海裏,長着人類的上半身與魚尾,不分性別,具是美人,卻心冷如冰,沒有感情,也沒有眼淚,即使受到非人的虐待折磨,至死也不會落淚。

但傳說有的泉客與衆不同,懂了愛恨。

這樣的泉客,即使一生最多也只會流下一滴淚,這一滴淚也足夠活死人,肉白骨。

任清歡不禁懷疑,百聞山莊是怎麽得到的呢?

得到了,又該如何辨認真僞?

“沒錯,”白老爺卻肯定道,“我看景姑娘似乎有傷,這點小東西不成敬意,就請拿去療傷吧。”

景丹愣了一下:“我傷不至此……”

她話未說完,葉知微便搶先開口道:“景姑娘!可否将這枚珠淚轉贈于我,我願意出萬兩金沙,現在就可為景姑娘療傷的靈藥,再附上一枚結緣丹!”

即使是對葉知微來說,這也不是筆小數目。

任清歡涼涼地看了葉知微一眼,提醒她:“你傷也不至此吧?”

是,我不需要,葉知微想,但是你未婚“妻”需要啊!

連若信任她,也算是同她結盟了,她既然有機會,理所應當要為連若解毒。

如果這事成了,說不定以後她還能安排連若做雙面間諜,繼續探聽葉輕舟那邊的消息呢,葉輕舟是鑽破了腦袋也絕對想不到這世上居然還有泉客珠淚的,這簡直就是送上門的機會啊!

于是葉知微堅持對景丹說:“景姑娘還有什麽別的要求,我都會盡力!”

白老爺還貼心地表示:“東西我就留在這裏,任由景姑娘處置,就算景姑娘傷得不重,想把這東西送了甚至扔了,我也決不能收回。”

景丹心動了。

她正要答應葉知微,任清歡卻突然開始截胡:“給我吧,我欠你一個人情。”

葉知微:“……”

這人到底什麽毛病??

她額頭青筋暴跳,感覺拳頭硬硬的。

弱弱:“……喵……”

我的珠淚qaq!

蠢師兄!臭師兄!不跟你好了!

這回景丹沒有猶豫,直接給了任清歡。

任清歡在一女一貓的注視下,淡定地搶走了盒中的珠淚。

“這第二件呢,我要改日親自送給少盟主,就不給大家展示了,”白老爺仿佛宋篤行還沒死似的,說道,“第三件是給任公子的。”

第二個盒子打開,裏面仍然是一只普通的陶瓷酒瓶。

不過瓶子裏不只一滴,而是一盅醬香濃郁的白酒。

“任公子愛酒,”白老爺捧出酒瓶道,“咱們窖藏裏也有沉了千年的玉塵雪,但是我想來想去,估計對付不了任公子的海量,只有這壺‘不老春’能期一醉了。”

這回貓貓都安靜了。

不老春的功效與珠淚一樣神奇,但名聲還勝于珠淚。

因為它是人間帝王耗盡畢生心血與財力,想要尋找的東西。

百年前,合歡宗還在島上隐居避世時,人間戰亂,各大勢力紛争不休,直到一個姓段的皇帝統一天下,才迎來短暫的和平。

可惜這位皇帝是個凡人,如今已經老了,對權力的把控與制衡已大不如當年,更不能再插手江湖事,所以轉而置身事外,專心尋找長生不老藥。

任清歡聽師父說,皇帝年輕時曾有一位恩愛妃子,可惜紅顏薄命,一朝辭世,皇帝便把自己關在了飛鴻踏雪閣裏,再也沒有出來。

他自稱未亡人,還命整個王庭的人都着缟素,以悼亡妃之靈,無有止期,任由白衣人與王庭的雪原融為一體,仿佛天地間只剩下了他一個,凄凄慘慘戚戚……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要輕易談戀愛,生前日日說恩深,死後自去尋長生,”雲想容用這個故事教育弟子們,“他哪是癡情呢?分明是怕了死了。自古有幾個殉情的男人?不值當的!”

但是其實,就算是金丹修士,也避免不了百餘年後,歸于塵土。

而傳說中的不老春,也只能做到令凡人青春不老,并不能延長壽命。

所以任清歡想,皇帝如果不是畏懼衰老,那可能只是想以與愛人初見時的模樣,歸于其室吧。

最怕黃泉路上,你等了我許多年,卻沒有認出我來。

那是有一點令人難堪的。

我的白發,我的皺紋,還能再讓你動心嗎?

我佝偻的背,我蜷縮的肩,還能讓你安然依靠嗎?

我們一起走過的青春年華,是否已經被時間模糊不清,更令我日漸衰退的記憶力無以為繼,想不起你眼角的痣,掌心的紋,這樣你認不出我,我記不得你……

我們擦肩而過,是否就是永別。

身為凡人,任清歡對此感同身受。

“大恩不言謝,”所以他收下了不老春,對白老爺深深鞠了一躬,道,“百聞山莊的這個情我一定銘記在心。”

白老爺連連擺手:“任公子俊俏啊,這樣的容貌本就該留住的,我這也是為人間做貢獻了。”

小白很少打趣別人,不過以任清歡對他的了解,他極其喜歡寶貝,也愛炫耀寶貝,也許是難得取出珍寶來,開心,而且他送的東西如此珍貴,定是別有所圖,一半就是在向俠盟與合歡宗表态,這次鏡花谷在他們百聞山莊的地盤布局暗算,絕對和山莊沒有關系,另一半就是以後鏡花谷若要對山莊下手,還得靠俠盟與合歡宗罩着,所以任清歡沒有太在意。

将白老爺送走之後,任清歡就回來安慰了景丹兩句,謝她将珠淚送給自己,稱自己一定會在試劍時為宋大哥報仇。

葉知微看着信誓旦旦的任清歡,感覺連若交給了自己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這種人會臨時跑路、去俠盟求援嗎?

連若說得種種都毫無證據,自己要怎麽游說???

于是她只好從景丹下手:“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想親手給自己師弟報仇,而不是假借他人。”

任清歡:“……”

葉知微雖說沒能得到珠淚,但還是給了景丹療傷的丹藥,并拉攏她道:“實不相瞞,我其實出身仙界葉家。從前俠盟背靠仙界第一關,多少有點着落,但這幾年第一關人才凋零,俠盟在人間只靠自己還能闖出這樣的天地來,現在的葉家也許不屑一顧,但我個人是非常佩服的,所以無論如何,我也要贈景姑娘一枚結緣丹。”

景丹果然又一次心動了。

任清歡卻道:“你就算現在結丹,也不是阿茹那的對手,難道你沒有發現,她幾乎沒用過仙術嗎?”

景丹臉色蒼白起來:除了變出武器般的指甲以外,阿茹那确實純靠武藝作戰。

葉知微忍下想要罵人的心情,繼續指着任清歡,對景丹道:“可這樣實力的一個妖,目前還不知道她原形是什麽,你真覺得任清歡能打得過?如此普通的凡人哪來這種自信?現在是輸是贏全在他一句話,他若真輸了,死了,以後呢,你想過嗎?”

景丹:“……”

任清歡:“……”

開始人身攻擊了是嗎?

任清歡無語地抱着貓走了,只說“我去透透風”,進了套間的隔壁小屋。

這裏是休息用的,除了一套桌椅以外空無一物,也沒有百聞山莊的人等着叫價拍賣,于是小貓在他懷裏東張西望,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好玩的,難道師兄要玩我嗎……

讨厭,怪羞人的。

不過既然沒人……小貓攤平了自己,肚皮朝上,躺在任清歡懷裏,甩着尾巴等撫摸,卻聽他嘆息了一聲,道:“師妹。”

弱弱:“!?”

任清歡責怪地看着呆滞的小貓,問:“你有什麽話不能直接同我說,反而去跟葉若微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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