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兩人說着話,?門鈴響了,江暮平拿着手機走過去開門。

廖凡柯衣着得體地站在門外。

“教授,早餐時間到了。”

江暮平嗯了一聲,?之後成岩在電話裏聽到廖凡柯語速飛快、口齒清晰地說了一些他聽不太懂的內容,成岩只能依稀聽出這些內容多半涉及江暮平的專業領域。

不對,?應該是涉及江暮平和廖凡柯的專業領域。

江暮平簡單回應,?然後對着手機跟成岩說:“我去吃早飯了。”

“好。”

廖凡柯微愣:“教授您在打電話嗎?”

“嗯。”江暮平挂斷了電話。

手機聽筒裏傳來“嘟”的聲響,?成岩放下手機,?盯着桌上的畫發了會呆。

成岩以為自己是個大氣的人,?至少在聽到江暮平要跟廖凡柯一起去出差的時候,他內心并沒有太大的起伏。

廖凡柯在成岩眼裏的存在感是很低的,江暮平的學生那麽多,?愛慕他的學生自然也不會少,廖凡柯不是唯一的那個,?也不是最特別的一個。

成岩以為自己僅僅只是不能接受江暮平和廖凡柯同住,?可是他沒想到,?自己居然連在跟江暮平打電話時,聽到他身邊響起其他男人的聲音,都會覺得有些不舒服。

江暮平跟其他人交流的時候也是那麽自然又富有魅力,但江暮平跟廖凡柯之間的對話是成岩這輩子都不可能跟江暮平交談上的。

成岩理智尚在,知道此刻的自己确實是有點矯情。

他高中的時候就很矯情,?不矯情就不至于跟當年的江暮平形同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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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離開學校後那麽多年,成岩幾乎沒再有過那種矯情勁。

成岩總結原因:可能是有點吃醋了。

“老師?”朱宇走了過來,?發現成岩在愣神。

成岩嗯了一聲,拿起毛筆繼續作畫。

“江教授出差了啊。”

成岩擡起頭看了他一眼。

朱宇笑了起來:“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成岩以為朱宇剛剛在澆花,可朱宇好像聽到了他跟江暮平的對話內容。

成岩回想了一下剛才自己說的話,臉面有點不保,?他沒作聲,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畫畫。

“難怪你今天來這麽早。”朱宇在成岩旁邊坐了下來,笑了下,“我以前一直覺得沒人配得上老師,也一直以為老師不會喜歡上什麽人。”

成岩轉過頭看着他。

朱宇眼神明亮,“現在這樣真的挺好的。”

之後兩天,成岩一直在趕工,沉浸在客訂的畫作創作中,一方面他不想過多地打擾江暮平,另一方面他也想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早點把畫完工,所以沒有特意去聯系江暮平。

江暮平的工作大概也很繁忙,他也沒有給成岩打電話,兩人只通過短信聯系。

出差第三天,江暮平的工作安排沒有那麽緊了,中午的時候他抽空去了趟當地知名的白浪矶老街,那條街是當地的風景名勝,江暮平想給成岩帶個禮物。

這幾天除了睡覺,江暮平做什麽基本都是跟廖凡柯在一起的,雖然他有作為已婚人士的自覺,知道要避嫌,但畢竟廖凡柯是他帶來的,還是他的學生,他沒必要刻意對人家冷眼相待。

那樣太不體面,也有失風度。

所以廖凡柯表示想跟江暮平一起去白浪矶老街的時候,江暮平沒有拒絕。

白浪矶老街上有很多上了年頭的陳年鋪子,招牌都是匾額,年代感十足。

“教授你是要買紀念品嗎?”廖凡柯跟江暮平并排并走着。

江暮平點了點頭。

他逛了一會,沒有挑中什麽中意的物件。江暮平不知道成岩缺什麽,所以腦海裏沒有什麽頭緒。

他試圖回想成岩喜歡什麽,可想了想,覺得成岩似乎什麽都喜歡。成岩很喜歡買東西,有輕微購物癖的傾向,喜歡收藏名酒,喜歡漂亮的餐具,他熱愛一切美好的事物,也十分樂意為這些美好的事物投入金錢。

江暮平想,或許不論自己送什麽,成岩都會覺得喜歡。

江暮平走進了一家賣書法繪畫工具的老店鋪,他看中了一塊鎮尺,成岩最近在畫水墨畫,鎮紙應該會用得上。

這間店鋪雖老,但看店的是個面容青澀的少年,看面相應該只有十五六歲。

“叔叔,買東西嗎?”少年留着寸頭,音色清亮。

江暮平指着那塊雕刻着蜘蛛的鎮尺,問:“紫檀木的嗎?”

“是的。”

“可以拿起來看嗎?”

“當然可以。”少年拿起那塊鎮尺遞給江暮平,“蜘蛛浮雕,寓意喜從天降。”

江暮平接過鎮尺細細打量,鎮尺中央雕了一只蜘蛛,蛛尾牽連着蛛絲,往上延伸,展開一片蛛網。

“還有財運亨通的寓意。”江暮平喃喃自語。

少年笑得眼尾上揚:“是的。就是這個寓意多少有點俗氣。”

“不俗氣。”

成岩肯定喜歡這個。

“叔叔是送人的嗎?”少年問道。

“嗯。”

“我們這裏還有硯臺,毛筆,文房四寶,一應俱全,您要不要再看看其他的?”

江暮平失笑。這小孩兒倒是很會推銷。

“他畫畫,不寫字。”江暮平說。

成岩寫硬筆字都那個狗爬樣兒了,寫毛筆字江暮平不敢想。

“我就要這個了,麻煩給我包起來吧。”江暮平把鎮尺遞給少年。

“好的。”少年接過,看了眼江暮平身後的廖凡柯,“這位哥哥需要買點什麽嗎?”

廖凡柯笑着搖搖頭。

少年點點頭,捧着鎮尺去後面包裝。

幾分鐘後,少年将包裝好的鎮尺拿到了櫃臺上,對江暮平說了個價格。

江暮平從口袋裏拿出手機,少年有些疑惑地問:“您都不懷疑我的報價嗎?”

江暮平買過鎮尺,知道各種材質大概是什麽價位,就算有差異,也無所謂那幾個錢。

“為什麽要懷疑?”

少年腼腆一笑:“來這買東西的人都不太相信我,覺得我就一小孩兒,每次都跟我讨價還價。”

“這店是你開的嗎?”

“不是,是我爺爺開的,價格都是他定的,放寒假了,他哄我過來幫他看店,自個在家睡大覺。”

廖凡柯在後面笑了起來。

江暮平點開支付軟件,笑着問:“有工資麽?”

“有啊,不然我才不來呢。”

江暮平又問:“掃哪裏?”

“叔叔,您有現金嗎?我爺爺沒手機,沒弄支付寶,不收電子鈔票。”

“現金不夠。”

“那您刷卡?我去拿pos機給您。”

“好。”

江暮平許久不用現金和銀行卡,還好出門的時候帶了皮夾,他打開皮夾,從隔層裏抽出了一張銀行卡。

他把卡抽出來的時候,一張照片順勢從縫裏被帶了出來,掉落在櫃臺上。

廖凡柯垂眸一瞥,倏地愣了一下——

照片上是江暮平跟另一個男人的合照,那個男人長着一張熟悉又俊俏的面孔,是那天在機場看到的人。

江暮平拾起照片看了一眼。

這張照片還是之前在大伯父家聚餐的時候,江芮用拍立得拍的,當時相紙不夠,拍到成岩和他的時候,正好用完了最後一張,所以只有這一張合照。

江芮當時是偷拍的,曝光也不太行,照片不怎麽清晰。

當時成岩在沙發上正襟危坐,聽到江芮喊了一聲後,兩個人紛紛擡頭望向鏡頭,然後被定格。雖然是偷拍,但這張照片很像結婚證上的合照,就是成岩的表情有點錯愕,冒着些傻氣。

江暮平把照片重新塞進了隔層裏,想着要重新換個能放照片的皮夾。

廖凡柯看了眼江暮平,嘴唇微動,欲言又止。

少年把pos機遞過來,江暮平捏着卡刷了一下,他的左手正對着廖凡柯的眼睛,無名指上的戒指泛着銀色的光。

廖凡柯猛地一怔。

“好了,謝謝您。”少年咧開嘴,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

那幅客訂的水墨畫成岩已經完成了,金海辛的電話打得湊巧,正好趕上成岩收工的時間。

“之前就說要請你家先生喝酒,今天我有空,來麽?”

“他出差了。”

“他不是大學教授嗎,現在應該放假了吧?”

“他是教授,又不是學生。”

“也是。那今天先單獨請你吧,下回再請他。”

“新酒嗎?”

“新,剛到的,特意給你留的。”

“我一會就過來。”

金海辛是成岩以前的客戶,成岩幾年前給他紋過身,金海辛有一間規模不小的酒窖,成岩經常在他那訂酒,有時候也會直接去他經營的酒館喝酒。

金海辛跟成岩關系不錯,早些年因為特別喜歡成岩給他紋的紋身,經常給成岩送酒,後來成岩不讓了,但會主動在金海辛那裏訂酒。一來滿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二來照顧老客戶的生意,久而久之,他們的友誼就建立起來了。

成岩的朋友很少,細數來,好像只有金海辛。

金海辛除了有一間酒窖,還經營着很多間專門供酒客品酒的酒館,成岩偶爾會在酒館喝酒,酒館氛圍很好,服務員清一水的俊男靓女。

成岩坐在吧臺上,面前擺了好幾杯酒,都只倒了淺淺的一個杯底。

金海辛只是去上個廁所的功夫,回來看見成岩面前擺滿了酒杯。

“喝那麽多混酒,你不怕醉了?”

成岩搖搖頭。

“可惜了,”金海辛在他旁邊坐下,“你家先生怎麽就出差了,我就這兩天有空,再等就得等年後了。”

“他不喝酒。”成岩端起一杯抿了一口。

“我怎麽感覺成老板興致好像不太高麽。”

成岩端起另一杯,端到面前,嗅了嗅酒香,沒說話。

“怎麽了這是?這麽深沉。”

“有嗎?”

“有,我拿個鏡子給你照照?”

成岩将這杯酒一飲而盡,撐着腦袋懶懶道:“三天沒跟江教授聯系了。”

“嚯。”金海辛煞有介事的,“三天吶,這麽久了。”

成岩擡眸瞥了他一眼。

“原來是害相思了。”金海辛頭一回見成岩這樣,可勁調侃他,“這麽惦記你得主動點啊。”

成岩不想講話,悶頭喝酒。

他一口一杯,喝得很快,金海辛看不下去,按住他的酒杯,笑道:“成岩,你怎麽了?”

成岩面色微紅,但不算醉,他重複金海辛的話:“害相思了。”

金海辛覺得成岩醉了,因為成岩不是那種會與人吐露心聲的人,他以為成岩在開玩笑。

成岩沒開玩笑,江暮平不在,這日子真的過得很乏味,明明過去三十年來他都是這麽活、這麽過。

“成岩,”金海辛拿走他手裏的酒杯,注視着他,“我感覺你好像真的喜歡江暮平。”

“我說我不喜歡了嗎。”

“你又沒說過喜歡,”金海辛晃了晃酒杯裏殘留的酒,“我以為你當初結婚只是為了找個搭夥過日子的人,畢竟江暮平各方面條件都那麽好,他是個很完美的結婚對象。”

“要找早找了。”成岩把他手裏的酒杯拿了回來,低頭看了眼腕表,拿出手機,撥通江暮平的電話。

江暮平明天就回來了,按照行程表上的安排,這個點他應該剛剛結束晚上的會議。

今天晚上江暮平需要上臺演講,把随身物品都留給廖凡柯保管了,演講結束,江暮平還在後臺沒回來,廖凡柯拿着東西在會場外面等待。

江暮平的手機設置在震動模式,廖凡柯聽到紙袋裏發出震動的聲響,他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顯示“阿岩”兩個字。

這麽親近的稱呼,讓廖凡柯不由地聯想到了江暮平皮夾裏照片上的那個人。

廖凡柯咽了咽口水,覺得嗓子有些幹澀。手機震個不停,他抿緊嘴唇,沒有接。

手機響了一分鐘後終于安靜了,廖凡柯的心情變得有些低落,思緒跟着手機一起沉靜了下來。

半分鐘後,手機再次震動,廖凡柯垂眸看着,抱着強烈的想要尋求某個答案的心理,慢慢地拿起手機,按了接通鍵。

“江教授。”成岩直接喊道。

“……江教授不在。”

對面是個年輕的聲音,很耳熟,成岩一愣,立刻意識到對方是誰。

“廖同學嗎?”

“嗯,你是誰?”廖凡柯明知故問,只是想确認成岩的身份。

“你應該能看到江教授給我的備注。”

廖凡柯緘默不語。

“他人呢?”成岩問。

“在忙。”

“你為什麽拿着他的手機。”

“他在忙,我幫他保管。”

廖凡柯雖然話少,但态度還算禮貌,可成岩就是莫名煩躁,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緣故。

“你……到底是誰?”廖凡柯再一次問道。

成岩失去耐心,酒精讓他的大腦變得有些混亂,江暮平突然的消失和廖凡柯年輕的聲音一同刺激着他的神經,他低啞的嗓音忽然變得有些清冷:“你既然那麽喜歡江教授,怎麽會連他無名指上戴着戒指都沒發現。”

廖凡柯徹底怔住。

“你覺得我是誰?”

江暮平逆着人流從遠處走來,廖凡柯握着手機的手微微收緊,一瞬不瞬地望着逐漸走近的高大身影。

看到廖凡柯拿着自己的手機,江暮平眉頭輕皺,他走到廖凡柯面前,“你怎麽拿着我的手機。”

廖凡柯神情惘然,聽到耳邊傳來那個叫“阿岩”的人的聲音,帶着些微酒意,緩緩的,十分低啞:

“把手機給他。”

廖凡柯把手機還給了江暮平,低聲說了句“對不起”。

江暮平盯着他看了幾秒,發現他眼角有些發紅。他收回目光,把手機拿到耳邊。

“阿岩?”

“江教授。”

“嗯。”

“有點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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