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江暮平的喉結很輕地動了一下,?從廖凡柯手中拿走自己的紙袋,很随意地問成岩:“喝酒了嗎?”
其實成岩有點尴尬,因為金海辛就在他的旁邊,?這會正饒有興致地看着他。
成岩眼眸低垂,或許是想緩解此刻微妙的氛圍,?他從兜裏摸出了一支煙點上,?在金海辛的注目下走出了酒館。
成岩吸了一口煙,?倚靠在牆上,?酒館門口的廊燈照在他半側身子上。
他聽到手機裏傳來紛紛擾擾的人聲,?聽到了夾雜在這喧鬧人聲中的廖凡柯的聲音:
“教授,我先走了。”
作為老師,江暮平有保障學生人身安全的責任,?他問廖凡柯:“去哪?”
“我…随便逛逛。”
“早點回酒店。”
“嗯。”
“為什麽我每次在做什麽你都知道。”室外溫度低,成岩說話時嘴裏飄出縷縷白氣。
“你應該不會在清醒的狀态下說‘想我’。”
成岩沉默着,?将煙咬進嘴裏,?緩緩地抽了一口煙。
“那你覺得我像是醉了嗎。”成岩問。
“不像,?”江暮平說,“但酒精會刺激大腦神經。”
“我是喝酒了,但也很清醒。”成岩低垂腦袋,嘴裏咬着煙,“江教授,?我酒量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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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岩停頓了一下,說:“我真的想你。”
江暮平還未開口,?成岩又緊接着問道:“你的意思是我只會在喝了酒之後才會說想你嗎?”
江暮平無聲地笑了一下:“阿岩——”
“不喝酒我也敢說的。”
成岩的口吻有些孩子氣,江暮平不确定他有沒有喝醉,但成岩翻來覆去地強調他想他,讓江暮平産生了微醺的醉意,?人有些飄飄然。
“我也想你。”江暮平說。
成岩抿住嘴唇,夾在手指間的煙緩慢地燃燒。
“我沒喝酒。”江暮平補充。
不論是清醒,還是微醺,如果我想你,我都會告訴你:我想你。
成岩咳嗽了一聲,咬住香煙用力地吸了一大口,然後将煙摁滅,丢進了身側的垃圾桶。
他的手指被凍得微微發紅,側頭透過透明的玻璃門看到金海辛在向他招手,似乎在示意他趕緊進屋。
成岩朝金海辛擺了一下手,繼續在外面站着。他喜歡跟江暮平說話,也喜歡聽江暮平低緩又沉靜的聲音。他裸露在空氣中的皮膚經受着刺骨的寒氣變得冰冷麻木,渾身上下流淌的血液卻溫熱奔騰。
“今天天很冷,衣服有沒有多穿點?”成岩啞着嗓子問。
“南城不太冷。”
成岩嗯了一聲,說:“你的學生好像真的不知道你結婚了。”
江暮平知道成岩說的是廖凡柯,“嗯,好像是的。”
“現在知道了。”成岩說。
“我剛剛在演講,手機放在他那了。”
“我知道。”成岩本想就此結束這個話題,可想了想,這件事似乎沒有得到根本性的解決,廖凡柯是知道江暮平結婚了,但他沒有表明自己的态度,沒有與成岩争什麽,他甚至從來沒有對江暮平口頭表示過好感。
剛才那一拳,好像是打在棉花上了。
廖凡柯愛慕江暮平是他自己的事,與江暮平單身與否,似乎沒有多大關系。
廖凡柯很優秀,也很年輕,他與江暮平接觸的時間可能比成岩還多。
不能細想,想多了心裏就有些煩悶。
“江教授,你還要當廖同學多久的導師?”
江暮平垂目笑了笑,“他下半年就畢業了。”
“你以後能盡量跟他保持距離麽。”成岩低聲道,“在不影響你們搞學術的情況下。畢竟你現在是已婚人士,身邊天天跟着這麽一個愛慕你的學生……不太好。”
“我跟他的距離一直都不近。”江暮平一向喜歡單刀直入,他問:“阿岩,你是不是在吃醋?”
成岩餘光瞥到金海辛朝這邊走過來,眼看着金海辛推門走了出來,成岩沒有承認,顧左右而言他:
“你已經跟我結婚了。”
“你跟你家先生還真是小別勝新婚啊。”成岩凍得鼻尖通紅,金海辛在屋裏就看不下去了,“你看你凍的,趕緊進屋。”
江暮平的聲音從手機裏傳過來:“阿岩,是誰?”
“一個朋友。”
金海辛雙臂抱胸,笑盈盈道:“還查崗呢。”
“你明天什麽時候回來?”成岩問。
“下午四點的飛機。”
“我去接你。”
“不用,我到家應該天黑了,我自己回來。”
“好。”
成岩挂斷了電話,金海辛推門讓他進屋。
成岩吹了太久的冷風,腦袋有點痛,他搖搖頭:“不喝了,今天先回去了。”
金海辛忽然問他:“成岩,你喜歡江暮平,是嗎?”
成岩沉默了會,說:“我不喜歡他才奇怪吧。”
“那他呢,他喜歡你嗎?”
“可能吧。”成岩并不太确定。
江暮平沒有過戀愛經驗,但總能把成岩撩得七葷八素,他很英俊,又擅長制造暧昧陷阱,跟他談戀愛一定能随時随地感受到欲罷不能的沉醉。但成岩并不知道被江暮平喜歡着,是怎樣一種感覺。
暧昧未必源于愛。
江暮平能接受跟成岩結婚,結婚之後的這些暧昧拉扯又算得了什麽。他把這段草率的婚姻經營得很好,給成岩帶來了生活的歡喜,讓成岩不可自拔地沉溺于他的魅力。
可是,或許換個對象,情況也還是這樣。
江暮平仍舊會好好地經營着婚姻,會與對方暧昧拉扯,會把所有的溫柔交予對方。
被江暮平喜歡着,到底是怎樣的感覺呢。
成岩朝空氣中呼了口氣,白色的霧氣模糊了他的視線。
“如果一方的喜歡勝過另一方,這樣的婚姻關系其實是不對等的。”金海辛說,“我擔心你以後會很累。”
金海辛的忠告是發自內心的,他也真心為成岩着想。
他很了解成岩,其實成岩從一開始就認定了他跟江暮平之間的不對等,只是成岩那個時候還沒有陷落。
成岩迷惘地看着金海辛。
金海辛無奈一笑:“我結過婚,我有經驗。”
“但是你離婚了。”
“離婚的原因就是這個啊。”
成岩一愣。
金海辛是雙性戀,但喜歡男人更多一點,他最終選擇的也是男性,在國外領的證。
成岩記得他的前夫比他小了好幾歲,兩個人結婚的時候,他的前夫還在國外念書。金海辛比成岩還大了三四歲,在成岩的印象裏,金海辛一直是個不怎麽着調的人,成岩以前甚至以為他離過好幾次婚。
但金海辛只結過一次婚。
“是你更喜歡他嗎?”成岩問。
“進屋吧,外面冷。”
成岩本來已經打算走了,這會被金海辛勾的,又跟着他進了屋。
他們重新坐回吧臺,對話繼續。
“只能說,比起我,他想追求的東西還有很多。當初本來就是我追的他,他年紀又小,從小在國外長大,思維習慣還有生活閱歷跟我都不一樣。”金海辛給自己倒了點酒,“我就是個白手起家的商人,跟他這種從小身邊就是一堆高知分子的小少爺到底是合不來。”
“你們在一起多久?”
“六年。”
“那也挺久了。”
“但是我很累。”金海辛喝了口酒,“有多喜歡就有多累。”
成岩沉默了。
“你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覺得你挺自在的,當然現在也很好,比以前活躍多了。之前我不知道你喜歡江暮平,現在知道了,确實是有點擔心。我希望你還是保持以前那個狀态,自在逍遙一點,不要太患得患失了。”
成岩撥弄着手邊的高腳杯,說:“我現在很自在。”
金海辛笑了一下:“那最好。”
跟江暮平在一起一點也不會累,但确實會有患得患失的感覺。比如現在,成岩還沒确定江暮平是否喜歡自己,就已經在想他們以後會不會走到離婚的一步。
“你當初為什麽會離婚?”成岩問。
“過不下去了就離了。”
“具體原因是什麽?”
金海辛失笑:“你跟我這讨教離婚經驗呢。”
成岩點了點頭。
“沒有具體原因,就是雞零狗碎,雞毛蒜皮,懂嗎?”
“懂。”
成岩放心了些——雖然江暮平可能不喜歡他,但至少他們相性相合,跟江暮平生活是一件非常令人享受的事情,沒有雞零狗碎,也沒有雞毛蒜皮,有的只是慢節奏的恬淡與浪漫。
成岩站了起來:“我回去了。”
“你喝酒了,我找人送你回去。”
“不用,我叫代駕。”
“那你路上小心。”
翌日下午,江暮平上飛機前,給成岩發了條信息。本來成岩今天想早點下班回家做頓豐盛的晚餐,可是昨晚北城氣溫驟降,今天傍晚的時候天空中飄起了毛毛細雪。
夜幕降臨之後,雪越下越大,這是一場初雪。
江暮平出發前告訴成岩,飛機可能晚點,讓他不要等自己回家。于是成岩沒有做晚餐,但還是早早地回家了。
這幾天成岩一直在畫客訂的水墨畫,一停筆反倒有些不适應,他翻出了毛筆和水彩,決定畫幾幅畫挂在家裏作為裝飾。
家裏的裝修風格還是素了點,牆上除了他們的結婚照,沒有任何挂飾。
窗外風雪飄搖,雪花飄落在窗戶上,一片片地在玻璃上撞擊、積壓,化成雪水,洗刷塵垢。
江暮平進屋的時候,客廳空無一人,他換上拖鞋,推着行李箱走進了客廳。書房的門半掩着,燈光從門縫裏漏了出來,江暮平放下行李箱,向書房走去。
江暮平敲了敲門,片刻後,屋裏傳來成岩低啞的聲音:“請進。”
江暮平推開門,成岩拿着毛筆坐在書桌前,桌上攤開一張紙,紙上畫着顏色淺淡的水彩。
成岩坐在椅子上沒有動,屋裏開着暖氣,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棉質居家服。
“阿岩。”
成岩像是沒緩過神來,遲緩地開口:“還有一點沒畫好,我收個尾。”
“嗯。”江暮平走了過去,“不是客訂的水墨畫?”
“不是,那個已經畫好了,我想畫幾幅水彩挂在家裏,裝飾一下。”
成岩垂目,手握着毛筆在紙上淺淺地暈開水彩,窗外的風聲很緊,雪花拍打窗戶的聲音又密又碎。
“好了。”成岩放下毛筆,仰頭看向江暮平,他的眼眸在顫,“下雪了。”
“嗯,初雪。”
只是四天沒見而已,一切都沒有什麽變化。
江暮平低頭與他對視着。
昨天晚上,成岩還在說想他。
或許是那句“有點想你”蠱惑了江暮平的心,又或許是成岩專注畫畫的樣子真的很迷人,江暮平的思念從南城輾轉到北城,一直延續到了此刻。
江暮平單手撐在椅背上,忽然低下頭,吻住了成岩的嘴唇。
成岩的嘴唇比他溫暖很多,在輕輕顫抖,他的眼睛微微睜大了。
成岩的手扶在桌沿上,本以為這個吻和之前拍結婚照那次一樣很快就會結束,可他卻突然聽到江暮平貼着他的嘴唇模糊地問:“可以伸舌頭嗎?”
成岩微怔,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被江暮平扶着後頸,用力地含住舌頭。
成岩第一次接了真正意義上的吻,江暮平的嘴唇有點冰,舌尖卻熱得發燙。
江暮平永遠那麽優雅又溫和,但是此刻帶給成岩的吻卻是充滿力量的,成岩感覺後頸快被他按碎了,唇瓣也隐隐發痛。
江暮平的呼吸很急促,成岩渾身燥熱,心髒快要爆炸。
他跟江暮平在舌吻,原來跟喜歡的人接吻是如此銷魂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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