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客人的約稿是彩圖,?工作量比較繁雜,所以毛毛也留在工作間裏幫忙。成岩在轉印紙上描出設計圖的線稿,毛毛在一旁準備設備和工具。

屋裏的暖氣很足,?描好線稿,成岩對肖宇飛說:“把上衣脫了吧。”

“嗯。”肖宇飛脫掉了所有的衣服,?光着膀子站在原地。他個子高,?身材也很結實,?皮膚是小麥色的,?肚子的腹肌整整齊齊地碼着,?引得毛毛忍不住瞄了幾眼。

成岩戴上乳膠手套,讓肖宇飛在小床上趴着。成岩在肖宇飛的腰間噴了大量的酒精,用幹淨的棉布用力地擦拭,?塗了一層轉印油後,将轉印紙貼了上去。

成岩用的勁很大,?把肖宇飛腰腹那部分都擦紅了,?肖宇飛趴着笑道:“成老師你勁還挺大。”

“疼了?”

“沒有,?你随便紮,我皮實。”

成岩嗯了一聲:“才剛開始。”

成岩紋身的時候不怎麽愛跟客人講話,不論是紋簡單的圖,還是複雜的圖,倒不是他怕分心,?主要還是因為他不愛講話,尤其是跟不熟的人。其實大多數技術娴熟的紋身師紋身的時候都會跟客人聊天,?分散客人的注意力好讓他們不那麽緊張。

除非是紋那種特別複雜的圖案,紋身師的精神需要高度集中,這種情況下紋身師一般就很少開口。

成岩紋了這麽多年的紋身,什麽樣的客戶都遇到過,?有那種悶得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的,也有那種疼得直哼哼還一個勁叨叨的。

肖宇飛屬于話多的那一類,但忍耐力很強,成岩一針針紮下去,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他老是跟成岩說話,成岩偶爾回應,但大部分時間都是沉默。

客人說話,老板不搭茬,作為助理,毛毛有義務照顧客人的情緒。雖然成岩緘口不言,但毛毛會跟肖宇飛聊天。

肖宇飛在腰上紋的是一只白色的母獅,這只母獅有原型,成岩是根據肖宇飛提供的照片畫的設計圖。雖然是一只白獅,但她的實際毛色其實有點偏奶茶色,這種顏色不太好調。

毛毛問肖宇飛:“大哥,你這紋的是只母獅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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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漂亮嗎?”

毛毛笑了笑:“老師剛勾了線,還沒給你上色呢,看不出漂不漂亮。為什麽要紋只母獅子?”

“喜歡啊。這是我養的,我親女兒。”

毛毛眼睛一瞪:“你養獅子?”

肖宇飛勾唇一笑:“我住國外,那裏給養獅子。我還養了一只狼。”

毛毛滿臉震驚,咽了咽口水:“哪個國外啊……”

成岩本來對他們的對話沒什麽興趣,聽到肖宇飛說這只獅子是他養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來了一點聊天的興致。

“你養獅子?”

太久沒說話,成岩的嗓音十分暗啞。

肖宇飛見他終于搭理自己,眉毛都揚了起來:“是啊,成老師看過她的照片吧。

“嗯,很漂亮。”

“我還有其他照片,”肖宇飛拿着手機翻開相冊,“給你看看。”

成岩擡了擡眼睛,往肖宇飛的手機屏幕上掃了一眼。

“給我也看看。”毛毛湊過來,“我靠,好漂亮啊。”

成岩收回目光,繼續手上的動作。

細密的針頭落在肖宇飛的皮膚上,他表情不變,仍舊跟毛毛談笑風生。

江暮平裹着一身冷氣走進了工作室。

朱宇剛給人紋完身,戴着口罩從屋裏走了出來,他摘掉口罩,跟江暮平打了聲招呼:“江教授。”

江暮平朝他點了下頭。

朱宇把口罩扔進垃圾桶,目光被江暮平的眼鏡吸引住。

江暮平今天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

“教授,你換眼鏡了啊?”

“嗯。成岩呢?”

“老師在裏面呢,好像有個客人。”朱宇領江暮平往工作間走。

還沒走到門口,他們就聽到了屋裏傳來的說笑聲。

“這麽高興呢?”朱宇轉頭看了眼江暮平,輕輕嘀咕了一句。

“成老師,我笑得動靜有點大,沒影響到你勾線吧?”

一個響亮的男聲從屋裏傳了出來,與此同時,江暮平和朱宇走進了屋裏。

肖宇飛和毛毛同時噤聲,看向門口。成岩擡了擡眼皮,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門口。

“聊什麽呢笑得這麽開心?”朱宇笑着問毛毛。

“不告訴你。”毛毛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視線定在江暮平臉上移不開了,“江教授,你今天好帥啊。”

江暮平說了聲謝謝,目光與成岩交彙。

紋身機運作的聲音回蕩在工作間裏,成岩戴着口罩,一手按在客人裸露的腰腹上,一手握着紋身機。

江暮平的目光落到客人的臉上,而對方也恰巧在打量他。

江暮平的出現讓成岩分心了片刻——

他今天戴了那副有眼鏡鏈的眼鏡,文雅的氣質裏摻了幾分含蓄的多情,明明眼神還是那樣清冷,卻讓成岩覺得好性感。

朱宇給江暮平拉了張椅子,“教授,你坐這吧。”

肖宇飛擰着脖子往江暮平的方向看了看:“怎麽着,這位帥哥是監工的嗎?”

朱宇笑了笑:“是啊。”

江暮平坐在一邊看了會成岩工作,成岩紋身的時候基本不說話,他也沒有打擾他。不過這位客人很健談,總是找成岩說話。

剛才江暮平進來的時候,這位客人也正巧在給成岩看他的手機,成岩當時低頭垂目,眉眼帶着淺淺的笑意。

“成老師,能問你個問題嗎?”肖宇飛忽然說。

成岩嗯了聲。

“你有對象嗎?”

成岩沒說話,而毛毛往江暮平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這是要撬牆角的節奏啊,還是當着正主的面。

“成老師?”肖宇飛又喊了一聲,“你要是沒對象,一會紋完了能讓我加個微信嗎。”

這個表示就很直白了,明眼人都能聽出來肖宇飛話裏的意思,毛毛不是當事人,但處境比當事人還尴尬,她小聲提醒:“大哥……”

肖宇飛沒有察覺到不對勁,成岩長得漂亮,剛才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喜歡,聊了幾句下來,又發覺這個男人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肖宇飛對成岩一見傾心,有意找機會與他接觸。他是個直爽的人,不喜歡拐彎抹角。

“我結婚了。”成岩說。

肖宇飛很明顯的一怔。

成岩忽然關掉機器,對肖宇飛說:“歇會兒。”

他起身喝了口水,端着水杯走到江暮平面前,問:“燒退了嗎?”

“退了。”

“蒸箱裏的早飯有沒有吃?”

“吃了。”

“怎麽來這了?”

“找你一起吃午餐。”

“今天是個彩圖,時間會比較久,我應該去不了。”

“多久?”

“五六個小時吧。”

是有點久。

江暮平往肖宇飛的方向看了一眼。

五六個小時。

成岩還要跟這位對他有好感的客戶進行五六個小時的肢體接觸。

雖然還隔着一層手套。

成岩看着江暮平,發現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上。

“怎麽了?”成岩看了看自己的手。

“沒怎麽。”江暮平站了起來,“那我先走了,一會再過來。”

成岩有些發愣:“你去哪?”

“剛才朋友喊我吃飯,我本來是推掉了的,挺久沒見的朋友。”

“哦。”

“你午飯吃什麽?”

“随便吃點。”

“好,那我走了。”

江暮平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戴鏡鏈眼鏡的樣子成岩還沒有看夠,他就離開了。

照理說,剛才聽到肖宇飛問那種問題,江暮平應該不高興才是,可是他的神色平靜如常,完全沒看出有什麽異樣的情緒。

江暮平永遠那麽理智,理智得讓成岩看不透他的心。

江暮平在前廳等了一會,幾分鐘後,工作室門口駛來一輛SUV。

“不是說沒空嗎?”

一上車,邵遠東就問江暮平。

約江暮平吃飯的是他的一位律師朋友,這位律師朋友跟邵遠東也認識,他們三個以前一起在國外留過學,只不過不是同一所院校。

“又有空了。”江暮平面無表情地說。

“你這眼鏡挺好看的,什麽時候換的?”

這眼鏡本來是為了讨成岩歡心才戴的,江暮平自己并不喜歡,他覺得花哨又累贅,現在成岩不在跟前,他也沒心情戴。

江暮平摘下了眼鏡,鏡鏈挂在脖子上,眼鏡墜在胸口。

“幹嘛摘了?多性感啊,”邵遠東調侃他,“整個一斯文敗類。”

“太重。”

邵遠東坐在副駕駛座上,透過後視鏡察覺到江暮平的異樣,問:“Jan,怎麽了?”

江暮平看向透視鏡:“什麽怎麽了?”

“你看看你的臉都拉成什麽樣了。”邵遠東轉頭問律師朋友,“嚴律師,你看看呢。”

嚴青看了眼後視鏡,笑了起來:“是挺拉的。”

“沒怎麽。”江暮平看向窗外。

“今年過年去國外嗎?”嚴青問江暮平,“之前遠東喊你去北海道滑雪,你就沒去。”

“我不去,我在家過年。”

邵遠東幽幽道:“他有老婆要陪。”

嚴青怔住:“老……婆?”

“合着你也不知道他結婚了。”

“結婚了?!”嚴青陡然升高音量,“什麽時候的事?”

江暮平看了眼後視鏡裏嚴青有些模糊的臉,提醒道:“專心開車。”

“我專心着呢。你什麽時候結的婚啊?怎麽這麽突然?”

“兩個月前。”

“男的女的?”

邵遠東朗聲大笑:“他當年出櫃的時候差點被他爸逐出家門,這件事鬧這麽大你不知道他喜歡男的女的?”

嚴青緩了一會,對江暮平說:“家屬可以一起帶去啊,偶爾去國外過個年也不錯的,就當度蜜月了。對了,你們倆度蜜月了沒有?”

邵遠東失笑:“他連婚禮都沒辦,你說他能度蜜月嗎。”

“沒辦婚禮?”嚴青想了想,說:“現在不辦婚禮的挺多的,我也覺得辦婚禮麻煩,尤其是中式婚禮,跟個傻瓜一樣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西式的也沒好到哪裏去。”邵遠東笑了笑。

江暮平問嚴青:“去哪裏?”

“暫定新西蘭。”

“嗯,我回家問問他。”

下午三點的時候,成岩的工作終于收尾,在他說了自己結婚了之後,肖宇飛沒再對他說那些表示好感的話,紋身的後半程有點蔫,安靜了不少。

可紋身紋完後,他又不死心地問了一句:“成老師,你說你結婚了,這是不是拒絕我的說辭?”

“不是。”

肖宇飛赤裸着上半身站在成岩面前,成岩正往他的腰上塗紋身膏。

“回去當天不要洗澡,記得每天塗紋身膏。”

肖宇飛沒在意成岩交代的話,成岩的手按在他的腰腹上——不摻雜一絲情感的動作,卻讓他頭腦發熱。

肖宇飛鬼使神差地按住了成岩的手。

成岩手一頓,很快抽開,冷聲道:“幹什麽。”

“成老師你——”

“阿岩。”

成岩聞聲轉過頭。

江暮平從門外走了進來,手裏拎着一個精致的禮盒。

江暮平離開的時候說他一會會再回來,成岩等了很久,從紋身開始等到紋身結束。他以為江暮平不會再回來。

江暮平把成岩拉到自己身邊,朝門外喊道:“小宇。”

“哎!”朱宇應聲進來,“怎麽了?教授,剛剛是你喊的我嗎?”

“是的。”江暮平冷漠的目光釘在肖宇飛的臉上,對朱宇說:“麻煩你幫這位先生塗一下藥膏,可以嗎?”

“沒問題啊。”朱宇接過成岩手裏的紋身膏,“老師,我來吧。”

江暮平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了一枚戒指,是成岩落在水池邊上的那枚。

“阿岩,你忘記戴戒指了。”江暮平捏着成岩的戒指,沒什麽表情地看着他。

成岩不由地舔了舔嘴唇。

或許江暮平不高興的時候就是這樣,不會把情緒表露在臉上。

如果表現得再生氣一點就好了,成岩應該會因為這個,忘乎所以很久很久。

肖宇飛表情怔忡,眼看着那個戴眼鏡的男人握住成岩的手,把戒指戴在了他的無名指上。

“阿岩。”江暮平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喊成岩。

成岩嗯了一聲。

“還記得我一開始對你說過的話嗎?”

成岩茫然地看着他。

“我們不是形婚,在我們婚姻關系的有效期間內,你不能跟其他人發展感情。”

“我沒有。”成岩心裏高興,嘴上卻控訴:“你這是欲加之罪。”

“發展感情包括不必要的肢體接觸。”江暮平有理有據。

“那是工作需要。”

“有些事可以不用親力親為。”

江暮平把手裏的禮盒給他,說:“給你帶的點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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