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成岩躺在浴缸裏愣了好久,?他只是想聽江暮平承認自己吃賀宣的醋來着,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
他久久不語,忽然往浴缸裏一沉,?小半張臉埋在水下。
江暮平擡眸看了他一眼,?發現他眼神怔愣,?魔怔了似的。江暮平傾身過去,?手伸進水裏,?從他脖子底下伸過去,摸了一下他的後頸。
成岩一個激靈,?回過神來,?他轉頭與江暮平目光相視。
成岩從水下把腦袋擡起來,?鬓角的頭發都被打濕了。
“脖子是不是又紅了。”江暮平摸着他的後頸問道。
成岩的鼻尖在滴水,說話的時候嘴唇的水珠輕輕震顫:“過敏原就在這,?能不紅麽。”
江暮平笑了下,?把手收了回去。成岩因為他那句“喜歡”,?腦袋有些發暈,他又發了會怔,忽然坐起身,?從浴缸裏站了起來,?剛才已經和江暮平坦誠相見,這會兩人之間的關系拉近了一大步,成岩在江暮平面前越發肆意。
成岩跨出了浴缸,身上還淌着水,?江暮平一愣,趕忙站起來扶住他:“你幹什麽?”
雖然浴室裏聚滿了熱氣,溫度比外面高,但不穿衣服肯定冷,?更何況成岩身上還有水。
“我有點暈。”成岩有點可憐地看着江暮平,想往他懷裏靠。
多麽美妙的一個夜晚,成岩覺得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忘。
江暮平只穿了件薄衫,褲子也是居家褲,衣服上沾了汗,褲子是髒的,成岩的身體白皙又幹淨,江暮平本來擔心他靠過來會被自己的衣服弄髒,但是又怕他受涼,最後還是把他撈進了自己懷裏。
“知道我身上多髒嗎。”江暮平低聲說問。
成岩潮濕的下巴蹭蹭江暮平的肩膀,說:“一會再洗。”
江暮平的衣服都被沾濕了,成岩小孩兒似的賴着他。成岩難得撒嬌,江暮平對此一點辦法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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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暮平說:“一會天都該亮了。”
“所以為了節省時間,你可以跟我一起洗。”
江暮平忍不住輕笑:“你喝了點酒怎麽這麽沒皮沒臉的,剛見面的時候那麽內向。”
成岩回嘴:“剛見面的時候你也沒那麽不正經。”
江暮平摸了一下成岩的腿根,成岩身體抖了一下。
剛才成岩從浴缸裏跨出來的時候江暮平看到了他腿根上的紋身,其實之前在房間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只是兩個人情到濃處,江暮平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管那個紋身。
成岩腿根上的那個紋身是一只缺了眼尾的眼睛,技法生澀,線條看上去不太流暢。
“紋的那只眼睛是你自己的嗎?”
“你看出來了?”
江暮平嗯了一聲,問:“為什麽會把紋身紋在這種地方。”
“因為只有我自己才能看到。”成岩不太喜歡在身體的顯眼處紋紋身,當年他也比較中二,畫了自己眼睛的草稿,照着這只眼睛紋了人生中的第一個紋身。
江暮平看上去不像喝得很醉的樣子,就算是醉了,到現在酒精的作用也應該消散了,可他卻像喝多了似的,忽然用很粗俗的字眼對成岩說:“挺騷的。”
成岩以為自己聽錯了,他怔了怔,擡了下頭,看着江暮平。
斯文人說粗話挺帶勁,尤其是從江暮平嘴裏說出來。
“抱歉。”江暮平道貌岸然地道歉。
成岩仍然是一副饒有興趣的神情,不僅沒覺得被冒犯,內心還在默默回味。他不知道江暮平說的這個“騷”是指他的紋身,還是指他本人。
“你在說我,還是在說紋身?”
江暮平不想撒謊:“……你和紋身。”
成岩在他臉上軟乎乎地咬了一口,江暮平的臉上沒什麽肉,他轉而又用舌頭舔了舔,“我不就是只想給自己看麽,怎麽就騷了。”
江暮平抱着他的腰,側過頭去親他的嘴唇,“紋在這種地方還不騷麽。而且現在我也看得到。”
江暮平摟着成岩的腰直接把他抱進了浴缸裏,“再站一會你就感冒了,重洗個澡吧,我出去了。”
江暮平推門出去,給成岩留下一個正經的背影。
初二,江暮平和成岩離開的前一天,他們去鎮上買了點當地的特産,江州其實沒什麽特産,所以他們逛了半天就買了點比較實用的紀念品。不過姨媽會做很多當地的小吃,這個天保存起來也不會壞,臨走前她給他們打包了很多,讓他們帶回去孝敬親家公親家母。
走的時候,趙清語給他們一人送了一個自己紮的羊毛氈小玩偶,一個是小綿羊,一個是小獅子,做工精巧,非常可愛。
趙清語下學期就要高考了,成岩不知道自己下一次來會是什麽時候,他臨走前對趙清語說:“祝你下學期高考旗開得勝。”
趙清語抿嘴笑了笑:“嗯,我打算考北城的大學,以後說不定還能在北城再見到你。”
成岩嗯了聲:“加油考,來的話食宿全包。”
依舊是趙靖送他們去機場,他們來的那天陽光明媚,離開的這天天氣也很好。成岩還記得多年前離開江州的那天,天上飄着毛毛細雨,那是南方冬日的特點。
成岩在上飛機前給賀宣發了條信息。
-走了,宣哥。
-嗯,一路平安。
成岩把手機關機放進兜裏,轉頭看了眼江暮平,江暮平歪着腦袋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這兩天他都沒怎麽睡好,眼圈底下泛着淡淡的青。
成岩湊過去,低聲問:“要不要戴眼罩?”
江暮平彈開眼皮,啞着嗓子嗯了一聲。江暮平不像成岩,他的作息很規律,每天都會保證充足的睡眠,偶爾睡得晚了些,精神就會不足。
成岩把眼罩的松緊帶扣在江暮平的耳朵上,貼在他耳邊小聲說:“你看你的黑眼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兩天跟我怎麽了呢,不服老不行啊,江教授。”
江暮平在成岩把眼罩帶上來之前睜開了眼睛,“回家後你可以試試,看看我老不老。”
說完江暮平就把眼睛閉上了,一臉“誰都不愛”的拽拽表情。
這話真是充滿了雄性魅力,成岩喜歡。他幫江暮平戴上了眼罩,像來之前江暮平在飛機對他做的那樣,湊過去親了親他的嘴唇。
中午就到了北城,兩個人打的回家。
公寓樓下的自提櫃又堆積了好多快遞,走進樓裏的時候,小區保安特意提醒了一下成岩,讓他趕緊去拿快遞。
成岩遠在江州還不忘在網上買東西,他在江州的時候就把江暮平給他的那一萬塊壓歲錢存進了銀行卡裏,江暮平失笑:“給你的壓歲錢是不是已經花光了?”
“我哪有那麽敗家。”成岩立刻否認,“存得好好的呢。”
江暮平按了一下電梯,“大過年的快遞員還上班啊。”
“要看是什麽快遞公司。”成岩推着行李箱走進電梯。
江暮平很少網購,公寓底下的自提櫃以前基本都是閑置的,跟成岩結婚以後,這自提櫃的利用率直線升高。
幾天沒回家,家裏有一股味,成岩對異味很敏感,一進屋就聞到了,他趕緊走去陽臺,打開窗戶通風。
“我去樓下拿快遞。”成岩說着往外走。
江暮平拉了一把他的手,說:“我去吧。”
江暮平走了之後,成岩把屋裏稍微收拾了一下,扔掉花瓶裏蔫了的花,打開行李箱拿出髒衣服放進洗衣機。
半晌後,門鈴響了。成岩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往外看了一眼,門外的是江暮平的父親,他的手裏拿着一小束花。
成岩打開了門,喊了聲:“爸。”
江父嗯了一聲,換拖鞋進屋,把花遞給成岩。
成岩接過,有些疑惑:“您怎麽突然買花啊?”
“見面禮,不是買的,家門口院子裏摘的,聽你媽說你喜歡花,我就給你摘了幾朵,找個花瓶裏放一下。”
“謝謝爸。”
“您今天怎麽過來了?”
如果成岩沒記錯,這應該是江暮平的父親第一次來他們家。
“你媽說你們今天回來,正好今天周末,醫院裏沒事,我過來看看。”江父說着往客廳走,問成岩:“暮平呢?”
“他去樓下拿快遞了。”
成岩拿着花走進了廚房,找了把剪刀想把花的末枝修剪一下。就在這時,江父的聲音從客廳傳了過來:“成岩。”
成岩“哎”了一聲,把花放在一邊,去了客廳。他看到江父站在客廳,神色嚴肅地看着挂在電視機背景牆上的照片。
成岩沒想到這一出,看着江父板着臉一臉不高興的樣子,他頓時有點心虛。
“這是你們的結婚照?”江父問。
成岩嗯了一聲。
“拍個結婚照江暮平還學會抽煙了?”江父轉頭看向成岩。
成岩趕忙解釋:“不是,爸,那都是擺拍。”
不過江暮平根本不需要學抽煙,他有天賦,第一次抽就那麽熟練那麽老道。不過這話肯定不能跟江父說。
“他哪會抽煙啊。”成岩幹笑了一聲。
江父眉頭皺了皺:“你們怎麽拍這種結婚照?”
“是我提的,嗯…我感覺挺好看的。”
“現在年輕人都流行這種風格的結婚照了?”
成岩笑了聲:“我倆也不算小年輕了。”
“三十幾歲,正當壯年,正當年輕。”
成岩笑笑:“嗯,心态比較年輕,所以喜歡這種的。”
江父若有所思地點了下頭,他的反應比成岩預想的平淡多了,成岩問了句:“您不生氣啊?”
江父納悶:“我生什麽氣?”
“您不生氣就行。”成岩松了口氣,說:“您還沒吃飯吧,留下吃飯吧,我去做飯。”
江父擺了下手:“不用,一會我回家吃,你媽已經做了,我吃不慣別人做的飯。”
“行。”
成岩走進廚房拿起花,繼續修剪花枝,江父四處走了走,走到廚房,問成岩:“平時在家,是不是都是你做飯?”
“教授也會做的。”
江父皺眉:“你倆都結婚多久了,你怎麽還這麽叫他。”
成岩總不能說“我喜歡”,于是他說:“我習慣了。”
“他平時也做飯?”江父笑笑,“他做飯什麽水平我還是知道的,你別往他臉上貼金。”
成岩實話實說:“他洗碗比較多。”
江父難得笑出聲音,随口問了句:“你跟暮平近來感情怎麽樣?”
近來的感情?
成岩愣了一下,點點頭:“挺好的……”
他的回答聽起來有些敷衍,是以江父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門口傳來密碼的按鍵音,江暮平好像回來了,片刻後,門打開,江暮平推着一個購物車走了進來,車裏放着滿滿當當的快遞。
江暮平換上拖鞋,擡了下頭,“爸?你怎麽來了。”
成岩有些驚訝地走了過來,問:“這小推車哪來的?”
“樓下保安借我的,一會還得還給他。”
“他還有這配置呢?”
“應該是專門給那種特別愛買東西的業主準備的。”江暮平說着眼神釘在成岩身上。
江父好整以暇地站在客廳裏,繃着一張跟江暮平相似度為百分之七十的臉,皺眉道:“你怎麽買了這麽多東西?”
成岩還沒開口,江父又指了指挂在牆上的結婚照,數罪并責:“拍個結婚照還抽上煙了。”他又指指購物車裏的快遞,“鋪張浪費。你一個搞教育搞學術的大學教授——”
“爸,”成岩打斷他,慢慢地舉了下手,“這些都是我的快遞。”
江父噎住,聲音變低了些:“你買這麽多東西?”
成岩幹笑:“沒鋪張沒浪費,都是些生活必需品。”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也不是說你——”
江父看了一眼江暮平,氣焰消下去大半,其實他以前不會跟江暮平嗆嗆,自從江暮平出國留學前跟家裏出櫃,把他氣得差點進醫院之後,他跟江暮平的相處模式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當年确實不能接受,如今好不容易接受,江暮平甚至都已經跟男人結婚成家了,他跟江暮平的關系還是無法回到從前。
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了跟江暮平的這種相處模式,很難再改變。
“你現在抽煙了?”江父問江暮平。
“沒有。”
江父點點頭,看了眼成岩:“你以後也少抽。”
成岩嘴巴抿了一下,沒吭聲。
“沒跟暮平結婚之前,你跟江家沒有關系,我沒有立場管你,現在你跟暮平結婚了,你喊我一聲爸,就是我的孩子,我怎麽要求暮平,就會怎麽要求你。”
成岩連連點頭:“您随便要求。”
江父表情嚴肅:“就該給你看看醫院裏那些爛肺黑肺的标本。”
江暮平小時候就見過那些标本,笑道:“您沒事吓唬人幹嘛。”
江暮平把購物車推進了客廳,成岩把裏面的快遞拿了出來。
江父也是個不網購的人,他知道江暮平沒有在網上買東西的習慣,所以剛才看到他推了一堆快遞進來還有些意外。
“您怎麽過來的?”江暮平問江父,“在這吃飯嗎?”
“地鐵過來的,我要走了。”江父說,“晚上來家裏吃飯,過年一頓飯都沒在家裏吃。”
“知道了。我送您回去。”
“不用,家裏離這又不遠,開車還沒地鐵快。”
“那您路上當心點。”
江父走後,成岩把他帶來的花插進了洗幹淨的花瓶裏,江暮平看了一眼花,問:“我爸帶過來的?”
“嗯,你爸還挺浪漫。”
江暮平笑了聲:“家門口院子裏摘的吧?”
成岩也笑了:“他以前也摘過啊?”
“摘過,我畢業的時候,李思知畢業的時候。”江暮平細數着曾經,“還有跟我媽結婚紀念日的時候。”
“這些花都是他自己種的,很寶貝。”
“那我有點榮幸。”成岩笑着說。
“你跟你爸一直都是這樣嗎?”成岩從一堆快遞裏挑出了一個最大件,“感覺一見面就嗆嗆。”
“習慣了。”江暮平說,“他習慣了,我陪着他習慣。”
成岩擡起頭看他。
江暮平也看着成岩,“十年前我從沒想過自己會跟男人結婚。
“更沒想過會跟你結婚。”
成岩問:“你爸當年是不是不太能接受你喜歡男人?”
江暮平嗯了聲:“反應很激烈,我出櫃把他氣病了,後來我出國念書,他整整一年都沒有聯系過我。”
“這麽多年,他應該一直在試着改變。”成岩說,“你現在不是跟我結婚了嗎。”
“我知道,所以我有時候很後悔,後悔當初沒有選擇更溫和一點的方式。”
江暮平的父親跟一切都和解了,唯獨沒有跟他自己和解。
成岩拉了一下江暮平的手,刮了刮他的手心,并沒有說什麽。
成岩找了把刀,把快遞拆開,說:“我買了個按摩儀,給爸媽買的,晚上吃飯的時候給他們拿去。還有姨媽給我們弄的那些小菜,到時候也帶過去。”
“阿岩—”
“嗯?”
“按摩儀花了多少錢?”
成岩低頭擺弄按摩儀,又拿起說明書看了一眼,“我忘記了,好像是兩萬多?”
江暮平挑起他的下巴,很認真地問他:“你怎麽這麽敗家。”
成岩笑了起來:“養不起我麽。”
“嗯,誰讓我是窮鬼。”
“沒事,我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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