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13.
“要來做什麽?”
我數着手指,“買房子、買車……”
想到小崽子的臉,我忍不住笑了一聲,“……還有養小孩。”
話音剛落,周沿江就狠狠地擰了一把我後頸上那塊脆弱的皮肉,“用我弟弟陪女人睡覺賺來的錢養小孩?”
他啧一聲,罵我,“虧你想得出來。”
我懶得理他。
窗外日光漸漸地明朗起來,上次和金洲亂搞時扯掉的窗簾還沒來得及換新,因此陽光透過晉升的一層薄布弄進來,像一片碎金一樣灑在我的床上。
陽光落在我的背上,暖洋洋的,我漸漸也适應了周沿江給我塗藥時候的力度。
他用溫熱的手掌化開藥油,在我的肩胛輕輕地揉着。
這感覺舒服過了頭,就像是泡在溫水中一樣,四肢都被透明的水體包裹支撐,柔柔的水波推動着我,愛撫我每一寸疲憊的肌肉。
我昏昏欲睡。
“周沿江,你老婆還好嗎?”
“問她做什麽?”周沿江語氣仍然是淡淡的,似乎是不想跟我多聊。
“我問問我嫂子的事,不行嗎?”他的手移到我腰上,沾了藥油的掌心濕熱滑膩,不知道是不是觸到了我的那一塊癢處,忍不住地從喉嚨裏震出兩聲笑來。
然後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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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你知道嗎?其實一開始,我盼着你老婆早點死掉。”
我毫不在意地說出惡毒的話。
“後來卻不那樣想。”
“那時候有客人送我泰國廟裏求的金佛,我對着佛像許願,希望她長命百歲……”
“……不然你又是孤家寡人一個,未免太可憐。”
說完,我側過頭,半眯着眼,望窗外照弄進來的陽光。
澄淨清澈,就像是我對那個女人的祈望一樣,我希望她能給周沿江那樣的生活,像陽光,溫暖明亮。
我半開玩笑道,“我是不是還算有點良心?”
周沿江沒理我。
室內的溫度漸漸高起來,周身也開始變得暖洋洋的,身後的那雙手也越發輕柔。困倦湧上來,我閉上眼,準備陷入夢鄉。
然後我聽到周沿江準備離開的聲音。
他站起來,指尖虛攏着我的肩膀,輕聲說,“你是最沒有良心的。”
他這句話說得那樣輕,輕飄飄,像一只蝴蝶落下來。
落進我的夢裏。
我做了夢,夢到我在灰色的高牆邊奔跑。
四周是荒無人煙的野原,野草瘋長,風吹過我空蕩蕩的褲管,我低頭,發現自己穿一身不合體的囚服,灰白色的條紋晃眼,仿佛是曾經圍困住我的鐵欄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要跑,只是知道不能停下來,擡頭是灰色的天空,很高,很遠。
灰蒙蒙的,不透一點光亮。
我跑到嘴唇幹裂,耳鳴不斷、跑到喉嚨幹癢,鼻腔酸痛,跑到臉部充血,跑到肌肉痙攣。我并不知道我要跑向哪裏,只知道不能停下。
突然間狂風大作,我被輕易地掀翻在地,我死死地抓住一塊地皮,卻發現那竟然是一塊水泥,我的指甲在水泥地上緩緩地後退,發出刺耳的聲音,最後留下幾道可悲的血痕。
我于是葬身在風中。
而在飓風之後,我看到了蝴蝶。
等我睡醒,已經是下午三點,窗外沒了陽光,取而代之的是冷風和幾朵淡泊的浮雲。我走出卧室,看到小崽子端坐在茶幾前做作業,我過去看他皺着眉頭做加減乘除,幫他挑了幾個錯,看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問,“你爸呢,是不是上班去了?”
他搖頭,“沒有。在書房。”
我有些奇怪,周沿江這種人還會遲到早退不上班的嗎?
書房門是半掩着的,我靠在門口,看他專心致志地伏案工作。
他有時候會直起身子,靠在椅背上,有時捏眉,放下卷宗,喝顏色很濃的茶。
這樣的周沿江對我來說還蠻陌生。
在我發呆的時候,周沿江好像背後長眼睛一眼,突然出聲,“在門口呆站着做什麽?”
“你今天不上班嗎?”
我走進去。
“不然要我把兒子留下來照顧你嗎?”他擡頭,終于舍得把目光分我一些,“你要是病死了,我兒子豈不是一輩子心理陰影。”
“我身體很好,想等病死你可能還要再等八百年。”我哼一聲,湊到他身邊,看文件夾裏薄薄的幾頁紙,新打印後的油墨還有一股刺鼻的味道,但是邊角已經被摸得變薄發卷了。
最上面貼着的一張照片上,是劉露蒼白的臉。
我想起經理告訴我她死了。
伸出手指摸了摸照片上那張年輕的臉,我問周沿江。
“怎麽死的?”
周沿江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有些意外我怎麽會知道。
然後回答我,“自殺。”
“在你們眼皮子底下?”
周沿江垂下眼,從地下抽出一張資料來,說,“她那天狀态很好,主動進食,還問女警員借了化妝品,說想讓自己氣色好一點,我們的女同事給她買了新的裙子,她很喜歡,說洗完澡之後就換上,我們的警員守在浴室外,中途她突然問能不能給她一個吹風機,她想弄一下頭發。”
“……再然後,當我們的人發現不對勁的時候,發現她死在浴缸裏,死因是觸電引起的心髒驟停。”
“有沒有可能是意外?”我問,“手一抖然後不小心把吹風機掉進了裝滿水的浴缸?”
“可能性很小。她穿着新衣、頭發半幹,而且在距離浴缸一米距離的洗手臺前有掉落的頭發和長時間站立不動而留下的水跡。”
“所以她是沐浴之後站在鏡子前吹了一半頭發後,忽然起的念頭。”我随手翻了兩頁報告,突兀地問,“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周沿江從我手上把報告拿走,淡淡道,“別自作多情,你沒有那麽重要。”
“這世界上多的是人為了不重要的人或事而感到痛苦,”我說,“痛苦到死亡也是常有的事情。”
他收拾資料的手停頓了一瞬間,語氣生硬,“如果你非要這麽認為的話,我也沒辦法。”
然後是一陣無言的沉默。
我知道自己又惹周沿江生氣了。
這好像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一樣,我和周沿江就是不能和平共處,不是他激怒我、就是我惹毛他,我們像是不能共生的水與火,怎麽都不能相容,不知不覺,我們就會陷入如此的境地。
我低着頭看自己的指甲,周沿江把材料裝進文件袋裏,牆上的老式挂鐘發出叮咚聲,提醒着又到達一個整點。
我試着想開口,盡量若無其事地把這件事帶過去。
周沿江站起來,把椅子推回書桌下。
我舔了舔嘴唇,還沒來得及組織用詞,就聽到周沿江問我,晚上想吃什麽。
“出去吃怎麽樣?附近有家火鍋店,味道很正。”
我說好,他點了點頭,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回身問我,“你還傻站着幹嘛?”
我也不知道,我撐了撐桌子,視線掃過平坦的梨木書桌,在那份半透明的文件帶上多停留了一會兒。
“我有點在意……”
“在意什麽?”
“我覺得這張照片有些眼熟。”
那是一張背後照,女孩的頭發被瞥到一邊,吊帶貼合着背部,露出凸起的脊柱和一片蒼白的肌膚。
“那是劉露,你當然眼熟,”周沿江折身返回來,看着我指的那張照片,我搖了搖頭,他敏銳地察覺到我的欲言又止,問,“你想到什麽了?”
我指了指被頭發遮掩住的部分,那裏有一個紋身。
是一朵黑色的玫瑰。
“我覺得那個圖案很眼熟。”
“劉露身上有不止一處的紋身,”他看了一眼,又問,“你昨天沒有看到嗎?”
“我看到了但是我看得不太仔細……”事實上我根本沒怎麽看她。
又不是情侶,裸體有什麽好看的,對我來說不過是一次性的工作關系,再美妙的胴體都比不過工作結束後的豐厚報酬來得有吸引力。
“你在哪兒見過類似的?”
“在……”我一時語塞。
“想不起來?”
“不是…… ”
周沿江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在你的客人身上?”
我讪讪地說,“……也不算客人。”
“我記得金洲身上好像也有一個,非常像,甚至可以說一模一樣。”
“金洲是誰?”
“就是上次,扯壞了窗簾的那個……我同事……”我撓了撓頭,覺得有點奇怪,不過是上了一回床被周沿江看到而已,怎麽我現在提起來會那麽心虛呢?
“哦,是他啊。”
周沿江随意地點點頭,伸手把文件袋拿了,一邊往外走一邊跟人打電話,我跟上去,聽他說要去警局,我忍不住問,“那火鍋呢?”
“去找你的金洲吃。”
“啊?”我愣在原地。
他很看不慣我的傻樣,白我一眼,“把他叫出來,我有事問他。”
原來是這麽個找法。
我站在原地給金洲打電話,卻無人接聽,我剛想放下手機就看到周沿江豺狼一樣的眼神,有些無語,轉個身又給經理打電話。
這次倒是很快就接通了,迎來經理劈頭蓋臉的一頓罵:“我不是讓你有事沒事兒少聯系我嗎?”
聽着那頭傳來的音樂聲,八成又是在哪兒快樂蹦迪,我看一眼時間,天都沒黑。
“我不是找你,我是找金洲,打他電話沒人接。”
“金洲?你找他做什麽,你們倆不是老吵架嗎?”經理問我,“怎麽,想他了?”
【要不是炸了號我孤軍奮戰,我才不會那麽脆弱就被罵得删文退網呢哼哼哼,我現在是@無惡不作日下舟了!我是鈕钴祿·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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