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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開紙條,她掃一眼,說:“我可不記得我當過語文老師。”
那上面不過一句李商隐的無題,細筆小楷寫的“隔座送鈎春酒暖,分曹弄覆蠟燈紅。”,未做标點,緊緊湊湊聚在一條寬窄不過兩指的紙條上。
“你要是做語文老師,我一定連拼音字母都學不會,”我低聲說,“上課只顧着嗅你的香去了。”
“這種話換一個人說我一定要打他嘴巴,罵他油膩虛僞,”她笑,“怎麽換你,我就覺得你說的都是真呢?”
她又把目光落在那句詩上,問,“這是誰給你的?”
“我哥,”我補充道,“他不見了,留一張紙條給我,我估摸着是給我留的信息。”
“那怎麽想起找我?”
“他在你的地界上不見了,我不找你找誰?這一條護城河流過的兩岸,我不信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她心情不錯,低聲把那句詩念了一遍,她說話時候是典型的蘇浙口音,軟糯清脆,像是唱童謠一般,如此兩三遍後,她問我,“知不知道全詩是怎麽背的?”
“晚枝姐,我只是沒上過大學,又不是文盲。”
這種常見的詩歌我上學的時候也是背過的,周沿江念大學的時候我上初中,他每周五回來一次,回來後就在我房間守着我背書,背錯了就打我手板,我就是把詩忘了也很難忘記周沿江的板子。
“後一句是什麽?”
“嗟餘聽鼓應官去,走馬蘭臺類轉蓬。”
“你看這一句裏有哪個詞像是地點?”
“來的路上我查過了,這裏沒有叫蘭臺的地方……”我皺眉,“同音的地方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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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圖上當然不會寫,因為蘭臺是個長了腿的小地方,又小、又要跑。”
“告訴我怎麽走。”
“乖乖,你一個人可去不得,”她從一邊的矮幾上拿了筆和紙,給我寫了一個地址和,“讓他帶你去,不然,我怕你骨頭都被吃掉喽。”
“他會帶我去嗎?”
“這我可不知道。”她咯咯笑,“但如果你有時間,我們可以商量一下。”
“不了,我朋友還在外面等我。”
我把那張紙好好地收起來,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面頰,同她道謝,“謝謝你,晚枝姐。”
她眯起眼,一副享受的模樣,“怎麽,不計較我找人砍你的事啦?”
當時拒絕了晚枝姐之後,她的确是找了人砍我,不過幸好我早有準備,我拒絕她的當晚就讓經理給我加了個班,和本市黑老大的女兒來了一段金風玉露一相逢的好戲,因此後來的好幾個月都沒人敢動我。
晚枝姐也沒有下死手的心,手下人被攔了幾次就撤了,我于是保全了我的胳膊腿。此時她再提起來,我也不覺得有什麽。
“我知道,晚枝姐才不舍得我死。”
她笑了笑,同我告了別。
出了門,方正看到我立馬從休息區跳起來,我們并肩走了出去,他急切地問我,“知道是哪兒了嗎?”
“蘭臺。”
他一懵,“蘭臺是哪兒?”
“不知道?”
“那你出來幹嘛?”方正急了,“你繼續問她啊,你色誘她啊!”
“你當我是貂蟬啊,說色誘就色誘,”我真是想撬開他腦袋看看裏面有什麽,有些無語,“她沒跟我說在哪兒,但是告訴了我一個可以帶我們去那兒的人。”
“那我們現在去找他嗎?”他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一拍腦袋,道,“剛剛師姐打過電話,說周隊來的時候确實和當地警方聯絡過,但是……”
“但是他請求了很高的權限,行動內容有關一切保密。”
“保密?保密到什麽程度?”
他舔了舔嘴唇,聲音漸小,“……如果死了,檔案也不會公開的程度。”
我真是心裏又冒起一團無名火。
周沿江一如既往地自以為是。
晚枝姐說的那個人在一個鬧市區開首飾店。
一路上我臉色都很難看,方正因此不敢和我多說話,等快到了的時候,他拍拍我手,“诶,你看。”
我們要找的那家首飾店門前圍了一圈人,整個店像是個真空區一樣。
下了車,我們剛走到門口,就有店員模樣打扮的人把我們攔住,“不好意思,請稍後再來光顧。”
問了旁人,才知道是店裏老板不在,就一個領班兩個店員看店,其中一個店員擦拭戒指的時候,一個彎腰的功夫,放在櫃臺上的寶石戒指和瑪瑙項鏈就不見了。
恰巧店裏的監控又壞了,因此領班拉着幾個店裏的客人不準走,要搜身,這裏本來就繁華熱鬧,因此吸引來了許多路人圍觀。
此時領班和店員與幾個拒不配合的客人陷入了僵持中,場面十分尴尬,圍觀的人覺得不有趣,七七八八地散了,只留幾個還堅守着。
緊挨着首飾店就是一家賣小吃的,剛巧奔波一天,肚裏空空,我們落座,要了幾樣菜,一邊等上菜一邊注意着首飾店裏的動向。
這裏可是個絕佳的觀影區。
方正一邊燙筷子一邊問,“你覺得誰是小偷?”
大晚上的跑來逛首飾的人也不多,因此店裏除了店員領班之外也就幾個客人。
我反問方正,“你覺得是誰?”
方正瞄了一眼,有些不确定道,“那個拾荒的老頭兒?他看起來很窮。”
店裏是有個拾荒的老頭兒,剛剛聽人說好像是常在這一帶撿垃圾的,因為走累了,店員可憐他,就讓他在店裏休息一會兒,給他到了一杯水喝。
“動機倒是有了,金錢确實是最大衆的作案動機之一……不過你沒發現嗎?他是瞎子。”
“啊?不是吧……”
“他腿又不跛,卻拄着杖,看人的時候眼睛也不對焦,你沒發現嗎?他的’視線’是跟着說話的人的聲音走的。”
“那會不會是小孩子拿的?”
其中一個店員結了婚,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家裏沒人照顧孩子,是把孩子帶到店裏來的,那孩子也就五六歲的樣子,是個小男孩。
“小孩子?”
“是啊,我小時候就很喜歡那我媽的寶石戒指珍珠耳環什麽的玩。”他看我一眼,又解釋,“我不是自己戴啊,我就是喜歡揣在兜裏。”
真是……愛好奇特的富二代。
那小孩一直蹲在地上玩小推車,先不說他有沒有方正這樣喜歡亮晶晶的珠寶的喜好,“……你看他站起來才多高?”
“和櫃臺差不了多少,伸一伸手是夠得着的。”
“高度是夠了,你看那櫃臺有多寬?除非戒指和項鏈放在最邊緣靠外的地方,否則他很難拿得到。”
“萬一呢?”方正小聲嘟囔了一句,又問,“那你覺得是誰?”
剩下的人中還有一對年輕情侶和一對中年夫婦。
“我猜是哪對夫婦。”
“他們看起來衣着得體,不像是會偷東西的人啊…… ”
的确,男方穿着整潔的大衣皮靴,頭發有用發蠟打理過,女方化着精致的淡妝、穿同色系的半身裙,裝扮得體,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窮人。
“而且聽他們的談吐感覺也是受過教育的,很有禮貌,非常配合店員……”方正說着說着愣了一下,“他們未免也太好說話了吧?”
丢失的寶石戒指昂貴,因此領班很着急,因此她對顧客提出的要求也有些過分,她不僅要求他們都待在店裏等待警方到來,并且要求他們交出自己的私人物品供她檢查,包括貼身的衣兜。
小情侶中的女孩子一聽就炸了,和她吵了起來。
領班因此認為她心虛,揪着她手不放,而那對夫婦卻很好說話地拿出了自己的包讓店員檢查。
店員一邊向她們陪着不是、一邊細致地檢查他們的東西,最後卻一無所獲。
最後她拿起一個保溫杯,随口問了一句裏面不是空的吧?夫婦中的男方立馬擰開蓋子向她展示裏面的滿杯濃茶,一股熱氣冒出來。
他言辭誠懇:“這是我妻子吃藥的時候用的茶水,我妻子這兩天身體不大好,每隔半小時就要吃一次藥的,她習慣喝濃茶,這是在家裏泡好帶出來的。”
方正立馬忘記了自己剛剛對他們的懷疑,感嘆道,“他對他妻子好好啊…… ”
然後不知道陷入了什麽幻想中,笑出了聲。
我忍不住用筷子敲他手背,“你再給我仔細看看。”
“……看什麽啊?”
“看茶。”
方正愣了一下,意識到了什麽,卻又提出一個疑問,“……可能現在還沒到半個小時啊。”
“你覺得他們兩個是刷的一下出現在這裏的嗎?”我又想敲他,被他躲開了,“…… 這裏是商業區,最近的居民區也要走十多二十分鐘,我們剛剛經過的那些小區更不用說,都是住的一些附近的商戶,你看他們是像賣炸串的還是賣板栗的?”
“你再看看這都快幾點了,大晚上的,一滿杯,還那麽濃,你不覺得可疑嗎?”
方正點頭:“可疑。”
“可疑你還不快過去。”
“我過去幹什麽……”
“雖然這不是你的轄區,但你好歹也是個正義使者吧,”我不耐煩地推他一把,“去,揭穿他們。”
方正除了有些軸之外,還是蠻有擔當的,聞言立馬沖進店裏,抓住那男人正要收回杯子的手。
店裏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那男人臉沉下來,“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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