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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東西就是你偷的,別裝了。”
方正虎頭虎腦,直接開始上手硬搶他的杯子,男人瞳孔一縮,忙把杯子搶回來,争搶中蕩出的濃茶灑到方正手背上,燙出一小片紅。
方正卻毫無察覺一樣,一用力,把杯子從男人手上搶過來,那男人又驚又怒地瞪着方正,方正走到垃圾桶邊随手一揚,滾燙的濃茶就倒在了垃圾袋裏,除了水流聲還有兩聲清脆的響聲。
店員驚訝地從垃圾桶裏撿起寶石戒指和兩條項鏈。
年輕情侶中的女孩尖叫道,“有一條是我的!”
還不等衆人反應過來,那對中年夫婦看準圍觀人群中的一個空,掀開身邊站的店員,沖了出去。
方正還想去追,我一把把他拉住,“行了,你真當自己是來抓小偷的啊?”
我拉着方正往店裏走,朝還沒回過神的店員說,“請問能借你們洗手的地方用一下嗎?”
用涼水沖了幾分鐘,方正這時候才察覺到疼了,小方臉皺得跟個什麽似的。
屋外傳來一個洪亮的嗓門,“诶,小哥,我給你拿點燙傷藥。”
接着是幾句和店員的話,聽上去,應該是那個老板回來了。
門簾一撩開,我一擡頭,露出了和對方一樣驚訝的表情。
“喻舟?”
“赫哥?”
等我們出去,回到小食店,剛巧點的那幾樣菜都上齊了,赫哥大手一揮,又加了兩百根串和三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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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家的孜然牛肉串可是特色。”
我喝了口果汁,想像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問,“赫哥,你怎麽會在這兒?”
赫哥曾經是我們店裏的頭牌,算是我師父,我剛入門的時候天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轉,想知道他是怎麽哄客人買那麽多酒的。他嘲笑我,說他十幾歲就開始幹這個,這麽多年積累的經驗可不是一兩天就能學會的。
話是這麽說,卻從來沒有趕過我。
後來他離開,我們再沒有聯絡。
赫哥沒回答我,只是眯着眼看我剛給他的那張便簽,問,“晚枝讓你們來找我?”
方正龇牙咧嘴地咬着一串小牛肉,含糊不清道,“她說你能帶我們去蘭臺。”
“蘭臺?”赫哥笑起來,他能當那麽多年的銷量王是有原因的,笑起來的時候連眼角的魚尾紋都有一股儒雅的書生氣,“你們去蘭臺幹什麽?那裏可不是小朋友該去的地方。”
話是這麽說,他還是答應第二天帶我們去蘭臺。
晚上回到酒店,睡覺的時候,陽臺門沒關,陰風陣陣,加上半夜冷月凄清,我輾轉難眠。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尤其煩躁。
出乎我們的意料,所謂蘭臺竟然是一座“鬼鎮”。
“本來是想要開發成一個小景點的,修建了許多游樂設施的,但是開發到一半,突然停工了,路也沒修了,成了無人問津的’鬼鎮’。”
赫哥一邊開車一邊跟我們講蘭臺的由來。
如他所說,蘭臺真的在一個很荒涼的地方,連個寬闊的車道都沒有,只有鋪了石子兒的小道,連越野車開上去都是一路颠簸的。
一路上,也沒有見到其他的人家或者建築,放眼望去,除了山林草木就是貧瘠的荒原。
此時天色尚早,卻不見半點日光,擡頭只望見一片黑壓壓的烏雲。
我想起那個在高牆之內奔跑的夢,心裏隐隐升起了一些不安。
過了大概四十分鐘,我們七彎八拐,總算繞進了一片人工林後的“蘭臺”,它有這麽一個文雅的名字,可是卻是一片詭異的彩色,像是荒廢的兒童樂園,入口的地方畫着筆觸拙劣的小醜,小醜眼角的紅色顏料被雨水沖刷後流下來,像是紅色的血淚。
方正踩到一截枯枝上,樹枝斷裂聲把他吓了一跳。
“這地方……還有人來嗎?”
“有啊,”赫哥笑一笑,“這裏建好的所有設施基本上都是可以用的,連自動售貨機都有人随時補貨,隔三差五就有人來這兒玩。”
他說着,伸手到鐵門裏,拿一把小鑰匙從裏面打開了門鎖,道,“你們可以把這裏看作是一個大的鬼屋游樂園。”
我沉默地看着他把鑰匙揣回了褲兜,跟着他一起走了進去,枯葉在我們腳下發出咔擦咔擦的聲音。
我們走到一個鐵皮屋的門口,赫哥站在我們身後,說,“這裏就是起始點,從這裏一直往前坐,可以走遍整個蘭臺,”他頓了頓,“你們要找的人,應該就在裏面。”
我看着他,他笑得輕松,隐約又有了些當年在女人堆裏談笑風生惹人一擲千金的潇灑和風流,不再像是那個昨晚上的那個和我們一起喝酒撸串、有些下垂眼的首飾店老板,身上是一股中年人的市儈和頹靡。
我問,“赫哥,你當年為什麽要離開啊?”
他點了一根煙,聞言有些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把煙夾在手指間,笑了一笑,“你師父都這麽大年紀了,年老色衰,哪裏還幹得動哦。”
“怎麽會,你一點都不顯老,老了也好看。”
“你小子,就是嘴甜……”他擺擺手,“進去吧,我只當司機,晚上再來接你們。”
他轉身,似乎想走。
我輕聲問,“你晚上還會過來嗎?”
他低聲笑,“當然。”
“赫哥,”我叫住他,他停住腳步,我指了指他腳下暗暗發光的那抹銀色,“你鑰匙好像掉了。”
他一愣,彎腰撥開雜草枯葉。俯下身的時候立領的夾克被擠出一道褶皺,露出肩膀上的半邊黑色紋路。
看樣子,像一朵花。
“不是鑰匙,”他直起身,松一口氣,“是顆螺絲釘。”
“哦,那是我我眼花了。”
我拽了一把東張西望的方正,“回頭見,赫哥。”
“嗯,”他站在原地,抽了一口煙,白煙升騰,他的面容模糊不清,只是聽到風中隐約出來一句,“注意安全。”
進門的時候我在門邊拎了一根帶鐵釘的木棍,讓方正撿了把斧頭。
“這竟然是真的?”他有些驚訝地掂量着斧頭的重量。
“你小心地上的血,說不定也是真的呢。”
我吓唬他。
他臉色一僵,嘟囔道,“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
“能把我哥困住的地方,你說是什麽鬼地方?”
“這種地方……周隊真的來過嗎?”方正有些喪氣地拎着斧頭,“我感覺一切都奇奇怪怪的,喻哥,我現在有一種很強烈的不真實感。”
“正常,”我踹開一扇門,露出裏面的一片狼藉,道,“我經常有這種感覺。”
這種荒誕和現實交錯的不真實感,我經常有。比如十歲那年、我的親生父親周實柯死于一包從未完成的建築工地上掉落的水泥的時候,再比如我十八歲的時候因為我繼父的起訴而被判故意傷害锒铛入獄的時候。
我常常會陷入一種錯覺裏,仿佛我生活的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人間。
然後我被迫學會一個道理,現實往往荒誕。
所以這滿牆的紅色,說不定真的混雜有周沿江的血。
不知道是不是空間狹小逼仄,滿腔的血紅又實在刺眼,加上昨夜的未眠,我的神經異常敏感,胸口發悶,心情異常的糟糕起來。
這裏一間屋子連着一間屋,每個屋子都有兩扇門與前後相連。
室內中間擺着一個大大的方桌,桌上擺着四副撲克。
方正走過去看了看,問,“橋牌和二十一點,贏了可以得到密碼鎖的密碼,喻哥,玩什麽?”
橋牌是二對二游戲,我們只有兩個人,只能玩二十一點。
走到牌桌邊,方正随口問誰做莊,我突然地有些來火了,把牌掃到地上,罵了一句,“玩他媽的!”
“喻哥?”
我把他腳邊的斧頭拎起來,掄圓了朝門上的密碼鎖砍。
金屬碰撞帶起小小的飛粒和碎屑,發出刺耳的邦邦聲。
幾分鐘後,我如願地聽到鎖芯跳動的聲音。
門開了。
“走。”
我把斧子扔還給方正,率先一步踏入了下一個房間。這個房間相比前個房間的混亂,更加的樸素,四面都是白牆,地上只有幾個被潑了白色油漆的沙發和椅子,空蕩蕩的。
方正小心翼翼地跟在我後面,“你怎麽突然變得這麽……狂暴?”
“我不知道……”我胡亂地揉了揉頭發,看着視線裏一片白,心裏有股說不出的煩躁,“方正,你聞得到嗎?”
“聞到什麽?”
“血的味道……斷肢的味道、傷口發炎流膿的味道……”
“你別吓我啊。”
“我不是吓你,我是……”我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低聲道,“……我很熟悉這個味道。”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裏飛出的箭矢劃過我的側臉,留下一道淺淺的血印。
方正反應很快,一把拉住我躲在沙發和椅子後的半包圍結構裏,蹲下身子,躲避緊接着襲來的箭雨。
他撿起一根落在腳邊的箭,是普通的游戲箭,只是本該是吸嘴的地方卻換成了尖銳的金屬箭頭。
這大概也是蘭臺裏“游戲”的一種。
“這在搞什麽啊,死不了人也會受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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