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095 雪人族

平整的雪地裏突然多出了幾個深坑。

下落的速度太快了, 即便有靈氣護體,柳舒言砸在雪上時仍感到眼前一黑,四肢都不聽使喚, 仿佛被魇住了一般無法動彈。

昏昏沉沉之時,她捕捉到些奇怪的聲響。

“好像有外來人啊”

“你是不是傻的, 外來人怎麽可能進的來?”

窸窸窣窣地, 好像又多出了幾個聲音。

“可是氣味很陌生啊?”

“難道是混血?”

“混血怎麽了?混血也是我們的族人, 這幾個還都是幼崽呢。”

“這幾個都是嗎?那我們的人口又增長了!”

“怎麽可能?快去找聖女,有外人進”

“別吵別吵,他們要醒過來了!”

“快跑——”

柳舒言猛地睜開眼, 呼出了一口白霧,光從高處的坑口灑下,還有帶着金邊的雪花在飄。她側過頭,看到了躺在她身旁的汲星洲。少年雙目緊合,唇色蒼白,兩人牽着的手仍保持十指相扣的狀态。

柳舒言連忙爬起來,查探他的脈搏,跳動平穩,說明人只是昏過去了。可是這麽冷的天, 他額角竟然能凝出汗來。她托着他的腰,先把人扶起, 擡袖為他把汗擦去,輕聲喚道:“星星?星星?”

汲星洲的長睫微微顫着, 眼珠子也在轉, 劇烈一抖才睜了開來。看到她後,他松了口氣,再環顧四周, 眉頭蹙起:“我們這是在雪坑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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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舒言點頭:“當時幻境坍塌,我們就砸進了這裏。不知師弟師妹他們是否與我們一處。”

“我們先出去。”離地大概有五丈遠,她禦劍帶着汲星洲飛出了雪坑。目光所及之處除了冰川融水,其餘皆被白雪覆蓋,跟上一個冰雪幻境如此相似,兩人都不敢放松警惕,生怕又是一個新的幻境。

“對了,你剛才為什麽要紮我?”柳舒言想起來了,探索之餘随口問道。

汲星洲薄唇緊抿,眼裏藏着幾分不自在,微微撇開頭:“當時太急了,我指尖又藏了針,不小心紮到的。”

“哦哦。”所幸柳舒言沒有追究,汲星洲松了口氣,但一側的拳頭暗暗握緊,心緒不寧地垂下了眼簾。

“那裏有坑洞!”待發現不遠處的三個深坑,兩人對視了一眼,趕緊過去挖人。

容钰、抱着玄狐的霍南霜,還有方弘濟都在裏頭。三人都是昏過去而已,并沒有受大傷,被柳舒言一搖就醒了過來。

“這幻境還真是沒完沒了。”霍南霜哆嗦着抱緊玄狐取暖,“一極冷一極熱,非要搞這麽極端,不能中和一下嗎?”

柳舒言呼出了一口熱氣到手上,才一會兒就落成了霜。她搓着手,看向四周。不對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

她擡步走到離她最近的一個雪人面前。這家夥身量大概到她的腰際,頭是西瓜大小的橢球形,下|身圓潤飽滿,臉上有幾個印子能勉強看出五官的大概位置。

說堆得好看吧,球體挺結實的,但說敷衍吧,甚至連石頭和樹枝都不插。

雪地上有好幾個這樣的雪人,還有的是倒在了地上,只能看出兩個凸起的雪堆。

“會有閑情逸致堆出這麽多雪人,是說明這裏有人生活?”霍南霜抱着玄狐湊了過來,“難道我們是到了真正的極寒之地了?”

柳舒言不确定,甚至之前聽到的那些細語,她也懷疑是幻聽。周遭并沒有人跡,雪上也只有他們的腳印,總不可能是這些雪人在說話吧?

不會吧?

柳舒言緊緊盯着面前的雪人。她剛側頭看汲星洲時,餘光好像瞥到它動了一下?

柳舒言試探性地跟霍南霜搭話:“師妹,你以前堆過雪人嗎?”

霍南霜愣了下,不知道為何但還是老實答道:“沒有,.QへQ.我老家不下雪。”

“那我教你吧,就以這個雪人為例。它已經是個半完成體了,只需要插上樹枝和石頭做裝飾就行了。而像那邊那個,”柳舒言擡手指向了撲在地上的兩個雪堆,“就是失敗品,立都立不起來,說明底座沒打好。對于這類型的,我們一般是直接融了做冰茶。”

“冰茶就是你上次請我們喝的東西嗎?”方弘濟精神一震,“原來是用雪人做的?我現在就給你融!”

說着,汲星洲拿出了一個大鐵鍋,方弘濟去搬雪人,霍南霜準備去撿樹枝。容钰直接拔出了長劍,臉上露出清朗溫柔的笑:“師姐想給雪人拼手何須樹枝呢,插上劍不就好了嗎?”

“!”

——他要用劍插|我!救命,被捅個對穿,我還能活嗎?

——嘤嘤嘤,你死不了,但他們要把我融了!這些外來人太兇殘了,雪人那麽可愛,怎麽可以吃雪雪!

——那個長得最好看的,是不是還說他們吃過不止一次?

汲星洲動作一頓,他有說過這話嗎?不是方弘濟說的嗎?

——不裝了,再裝就沒命了!我們趕緊跑!

剎那簌簌簌幾聲,雪地上的雪人張開雪白的眼眸,雪球裏張開細長的手臂,縮在雪裏的腳站直了竟然有他們半身之長!就像托起貓頭鷹的羽毛,發現裏面是雙大長腿!

“娘呀,雪人成精了!”方弘濟眼睜睜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雪人倏地彈起,撒着腳丫子還邊跑邊喊:“聖女,救命!”

一時間,是人是雪都在尖叫,場面十分混亂。

直到一個霜雪為衣,松木為骨的女子撥開風雪,出現在他們面前,暴跳的雪人才安靜了下來。

這人約莫就是這些雪人族口中的“聖女”。原來異族十九門裏的雪人族,還真是雪人,誠不欺我也。

柳舒言擡頭,對上了她的視線,面前的人看着與常人五官、行容都非常相似,十八九歲的青春年貌,身量高挑,膚色白中透亮,氣質冷豔,不過她的瞳孔乃至毛發都是銀白色,使得遠看就像一座絕美的冰雕。

雪人紛紛撲到她腳邊嘀嘀咕咕地哭訴。而女子低頭,唇瓣動了動,也不知說了什麽,這些雪人不再亂蹦,乖乖地退到她身後,扭頭打量起他們來。

柳舒言感知不到那女子的修為,極有可能對方是在元嬰以上,加上這裏是她的主場,有這麽多的雪人在,他們硬碰上,還真不是對手。

她眼珠子一轉,心下定了主意,先朝女子拱手:“我等是劍宗弟子,誤入到這裏。先前與諸位雪人朋友說的乃是玩笑話,如有冒犯之處,我這裏先行道歉。”

“劍宗是什麽?會拿劍插雪人的那種嗎?”

“玩笑是假的意思?其實他們不會吃雪人?”

“我就知道,他們長得那麽好看,怎麽會吃我們呢嘻嘻。”

那幾個探頭的雪人後頭多了幾個鬼鬼祟祟的腦袋。

柳舒言感覺這些雪人還挺天真可愛的,對陌生人充滿了好奇,若不是礙于女子在此,怕是被幾句話一哄就湊上來了。

而女子聽到雪人的話,也沒有出言呵斥,但看向柳舒言他們時仍是面無表情。目光在他們之間轉了幾圈,女子輕啓薄唇:“分別給我一滴你們的血。”

容钰幾人的臉色冷了下來。修仙之人的血能用來做的事可多着呢,沒人會願意把自己的血給一個初次見面、不知敵我的人。他們的手已經按在了劍柄上,随時準備出擊。

柳舒言下意識想看向汲星洲,但她忍住了。輕捏了下指尖,她讓自己冷靜下來,先請教道:“敢問姑娘為何要我們的血?”

女子的銀眸如鏡,還當真答了:“雪人族的隐居地只有族人才能出入。你們是外人,能夠進來,說明其中有人是我們族人的血脈。”

“和這些雪人?”方弘濟小聲嘀咕,他難以想象什麽樣的人才會和雪人生下後代。

柳舒言豫色閃過,終于下了決定,擡手在劍刃一抹,血立刻流了出來。

“師姐!”其他人都被她的舉動吓住了。汲星洲黑着臉大步上前,扣住了她的手腕,取出紗布包紮。

“是你。”只見女子掌心朝上,白虹劍刃上的血珠憑空飛起。

“師姐的血”霍南霜愣住了,眼睜睜看着殷紅的血分成了二色,“怎麽變白了?”

柳舒言也愣住了,這是她沒想到的。二分之一,是她阿爹或者阿娘不是人嗎?她爹爹柳樂山是柳家庶子,身份不可能造假,那就是她阿娘嗎她記憶裏美麗溫柔的娘親原來是個雪人嗎?

是這些圓溜溜身子加大長腿的雪人?曬太陽會融化嗎?她原來是半個雪人?

柳舒言的腦子霎時仿佛堆滿了雪,窒息得無法思考。

容钰沉下了眼眸,提起了琅琊劍割開了自己的手。血珠也被托到了半空中,可是毫無變化。

“你不是。”女子漠然地吐出這句話。

方弘濟動了,他就是單純地好奇。霍南霜猶豫了下也割破了指尖,唯獨汲星洲沒動作。不過一時,也無人在意他。

“只有你。”女子把目光定到了柳舒言身上,然後轉過身:“你們随我來。”

幾人同時看向柳舒言,等她動作。柳舒言垂眸看着自己的傷口,擡起頭把劍插回劍鞘中:“跟上。”

她先一步,跟在女子身後,汲星洲疾步追上,試探性握住了她的手,見她沒有拒絕,插進了她的指間,與她十指相扣。容钰三人緊随其後。

雪人見狀,在他們兩邊奔跑,一開始只敢離得遠遠的,後來漸漸朝他們靠攏,個別膽大的已經開始搭話。

“怪不得我看你覺得親切,原來你是我們族的幼崽。來來來,叔叔送你的見面禮。”

“瞧你這麽素,在外頭的日子一定過得很苦,阿姨送你一朵花戴戴。”

柳舒言接了幾捧雪後,面色越發地古怪。

“這是你的道侶?小夥子長得跟木頭似的,一點都不圓潤。”

汲星洲剛準備好的笑僵住了。

“這是你養的狐貍?為什麽是黑色的?外頭的狐貍都是黑色的嗎?”

霍南霜:“”救命,她遇上十萬個為什麽了。

“你長得真好看,可以和我做朋友嗎?”

方弘濟左看右看發現這話還真是對他說的:“你覺得我長得好看?”

“是啊。”雪人真誠地點頭,“這些外來人裏,你長得最好看啦。當然,崽崽除外。”

方弘濟忍不住樂呵呵地摸向後腦勺:“你真有眼光。順便問一句,你覺得最醜的是誰?”

雖在都在吐槽方弘濟的人品垃圾,極限拉踩,但同時所有人都悄悄豎起耳朵。

“他。”雪人擡手一指。

霍南霜順着看去,對上了容钰鐵青的臉,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哈哈——”

走在最前方的聖女就像背後長了眼睛一般,補刀道:“雪人族天生有直視人心的能力,所以不以相貌,而是以人心為美。”

這些圓墩就是變相罵他黑心嘛。

容钰的臉黑的更徹底了。

“沒事,”柳舒言安慰道,“對照組是方弘濟啊,我們怎麽比得上呢?”

“師姐說得對。”容钰想了想,歪頭笑了。

方弘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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