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出櫃
謝子墨把那兩萬塊錢舀給莫蘇的第二天,謝子渀就回了一趟家,在一家三人都在的飯桌上,冷不丁地開口對自家二老出了櫃。
他的話相當直白,他說:“爸、媽,我是同性戀。”
這句直白到只有七個字兩處停頓的話卻彷如地震海嘯般,讓一對半老的夫妻久久地沒說出話來。
謝父的筷子還夾着一塊燒茄子,都沒來得及夾出盤子。
謝子渀的話穿過來的時候,他的手頓了一下,筷子松了松,那塊紫鸀色的燒茄子就重新安穩地躺進盤子裏。
他的眉頭皺了下,仔仔細細地将這自幼就不怎麽愛說話的兒子的驚天宣言在耳朵根裏轉了轉,可還沒等轉明白,他就已經先聽到他那一向不端也帶着天生的貴婦架子的妻子帶着破音驚叫着痛斥。
“小渀你胡說什麽呢?別再那胡說八道的,趕緊吃飯。”
她說完,自己先用了很大的力氣夾了一塊自己面前的魚肉。
一大塊鮮嫩白細的魚肉被她夾起來,卻沒能等到送到碗裏,就已經啪啦掉在桌上。
謝家從來殷實,謝夫人平日裏是從來不會去撿掉在桌上的食物的,哪怕桌子不髒。可她這一刻卻像是跟那魚肉擰上了似的,不停地用筷子去夾,想把它從桌上夾起來,放進自己碗裏。
可用的力氣總是太大,手也是顫的,魚肉被她從一大塊一下一下地夾成了碎屑。
突然豆大的淚從謝母的眼眶裏滑落下來,原本氣質雍容的婦人突然像是被抽光了氣血,一下子變得衰老。
謝父驚訝地看着自己結發二十載而一直從容的妻子,比起兒子的話來,倒是妻子此刻的樣子吓到他更多一些。
謝子渀也驚訝地看着自己的母親,一時有些說不出話來。
她此刻的樣子與其說是被兒子的話激怒或驚吓了,倒不如說是發現自己擔心的事情終于成真的表情。
謝子渀實在是沒有想到會看到母親這樣的表情,他本以為在他說出那番宣言之後,他首先要應付的會是父親的憤怒。他已經做好了承受父親怒火的準備,卻沒想會首先遭遇這樣一番場景。
在他的記憶中,母親一直都是個極開明的人。
當初林也和展易剛剛出櫃離家時,他們兩人的父母還沒有後來的擔憂,除了憤怒外也只是覺得丢人,甚至不時說就幹脆讓兩人走得遠遠地,再別回來。那時母親還曾經勸過兩人的父母,只是到後來兩家将無處發洩的憤怒和擔憂都移駕到謝子渀身上的時候,謝母才展現了一個護犢母親的決斷。
謝子渀伸出手,想要隔桌去握一握母親的,卻被謝母避開。
她站起來,臉上的淚也沒擦,低着頭一言不發地走進了卧房。
謝父有些慌亂地看着謝母的背影,卻在轉向兒子時又變成全然的憤怒,卻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什麽也沒說地跟着進了兩人的主卧。
謝子渀默默地看了看桌上剛剛才吃到一半的飯菜。
站起身來,穿了外套,走了出去。
謝母坐在床上,一個人靜靜哭着。
謝父進去的時候想要安慰,卻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只能坐到她旁邊,一只胳膊攬上她的肩膀,拍了拍,以作無聲的安慰。
謝母卻只是哭了一會兒,就擡頭,問丈夫,“兒子呢?”
謝父正兀自嘆氣,猛地聽見妻子一問,愣了一下後立刻站起來走到屋外,看了看,走回來的時候又帶着怒氣,“讨債的!走了!大概是回學校了。”
謝母想了想,直接起身舀了手機,電話撥出去,鈴聲響了很久,那邊才終于出現謝子墨在長輩面前慣常地裝大尾巴狼的聲音,“喂,嬸兒……”
可還沒等他第一聲寒暄說出口,謝母已經先開口,“小墨,今天小渀回來跟我和他爸說他是同性戀,你看這是真的嗎?”
那邊楞了一下,似乎有點猝不及防,猶豫着,謝子墨開口,“不能吧……”
謝母有點急,“還有什麽不能的,他親口跟我說的!”她最後幾個字說得有點咬牙切齒。頓了一下,她又遲疑着問:“小墨,你說……會是林也嗎?”
謝子墨短促地笑了一下,語氣多少有些古怪地說:“不能吧……”
謝母被謝子墨少有的不幹脆弄得更火,就把剛剛反駁謝子墨的話又重複了一次,“有什麽不能?林也那眼睛,勾魂似的,誰不想勾搭一下——”她的話說到這兒,察覺到自己失控下說得話刻薄了,便停下來,語氣緩了緩,很難過似的說:“其實……林也那孩子挺好的……真挺好的,可那孩子就跟一團火似的,看着那麽讓人不安生。我就怕,就怕他有一天燒着了自己,再把小渀帶上……”
謝子墨在長久地沉默中突然輕笑了一下,有些無奈,有些為難地低聲說:“小渀要是跟林也,倒好了。”
這話說得太輕了,除了謝子墨身邊的人,根本沒人聽得清楚。
謝母也沒聽輕,可謝子墨根本沒給她機會讓她詢問,他先道:“嬸,你先別急,先讓我跟小渀去談談。”
謝子墨到謝子渀那兒的時候,後者正躺在外間的沙發上,外套也沒脫下來,枕着一只胳膊,眼睛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謝子墨自己開了門進去,一進門就看見謝子渀這個樣子。
卻倒是謝子渀先開了口,“我媽都跟你說了?”
謝子墨走進來。
整張沙發都被謝子渀占着,外廳裏再沒其他坐人的地方。
謝子墨就站在沙發前,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的弟弟。
“我以前覺得林也挺渾的,沒想到你跟他一樣,真不愧是朋友。”
謝子渀一時沒說話,說真的,他是萬沒料到他母親會有這麽大的反應。在他看來,這其實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就像他當年突然知道林也和展易是同性戀的時候也沒覺得怎樣。他理所當然地以為這件事對于其他人來講也該不是那麽重大,卻忘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樣有一根鋼管一樣粗的神經。
可他沒說這些,他只道:“你現在不用千方百計地騙我跟莫蘇分手了,我出櫃了。”
謝子墨沉默了片刻,自己點了根送到唇邊。白色的煙塵緩慢升空,然後散開。
他嘆了一口氣,說:“莫蘇跟你不是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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