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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幢兩層小紅磚的平房,二樓的其中一個窗戶未關實,一半玻璃窗反照着早晨的朝陽,有些刺眼,未關的那半窗戶能看到房間裏面一張雙人床上躺着一個青年,他的頭發亂蓬蓬的,健康的陽光色肌膚,只是他嘴角那絲比玻璃窗上的陽光還燦爛的銀絲破壞了他臉孔上整體的俊逸。
睡得正香的他被房門突然發出的巨響所驚醒,不過他的眼皮還是處在掙紮的過程中。
“臭小子,還不起來!太陽都曬到屁股了。”一聲河東獅吼正吼在青年的耳邊,緊接着被他裹成蛹狀的薄被子就被大力的從他的身上扯開了。
“唔。”青年不甘不願的睜開眼睛,略帶迷糊的眼神看着床前叉腰的婦人,又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仔細的瞧了一眼,咕嘟着說:“老媽,現在才六點過三分,再讓我睡會兒啦,昨天晚上我可是忙到十二點耶。”說着,半撐起的身子又倒回枕頭上了。
“臭小子,你還好意思說!若不是你去送花前忘了關園子裏的水龍頭,你會那麽晚睡嗎?我告訴你,要是我的花有個三長兩短,小心你的小命!起來!去看園子。”婦人一邊大嗓門的吼,一邊伸出魔爪揪住青年的耳朵往上提。
“哇啊,痛痛痛,老媽,我是你兒子啊,怎麽可以這樣對我呀?!快松手,我起來,我起來!”青年眼淚猛飙,捂着差點兒就分家的耳朵飛快的從床上爬了起來。
————
青年叫花小寶,今年二十四歲,家中成員就只有一個暴力老媽;他十八歲高中畢業後就辍學了,因為那一年他的父親和爺爺同時出事,家裏的錢也因此花光光,所以他就對他老媽說不喜歡讀書,燒了那張名牌大學的入學通知書,從此過上了水深火熱的花農生活。
花小寶努力将花田裏的淤泥全部清除了,太陽已經照到頭頂了。他站直身體,握拳反捶了幾下腰處,然後擡手比着草帽下的眉峰看了看花田裏搖曳輕晃的玫瑰,輕輕的呼出一口郁悶之氣,又無奈的嘆息一聲,這才背起鏟子挑着畚箕步出散着濃郁香氣的玫瑰園。
剛出得園子,就見到鄰居的蔡大叔也從他們家的花田裏出來,看到花小寶一臉的苦悶之色後笑道:“小寶,怎麽苦着個臉呀?看,你們家的玫瑰長得多好,等七夕情人節到,定能賣到好價錢。”
“蔡叔,你這話可千萬別讓我媽聽到,不然挨罵就是我了。”花小寶毫不誇張的說。
“真是不懂,你媽明明是花農,哪有種花不賣的?”蔡大叔搖頭不解的說。
“呵呵,也只有玫瑰不賣啦。”花小寶笑笑的說,“昨天晚上康乃馨那塊地忘了關水龍頭,水溢到玫瑰園這邊,我差點就被我媽宰了。”
花小寶想起都一陣後怕,他怎麽就有一個那麽強悍的老媽呢?!偏偏今年本命年,就算穿上了紅色的小褲褲,運氣還是差得他想将自己低到花泥裏去。
說真的,他也問過他媽媽,為什麽種了玫瑰又不賣,但是每次都被他媽一個瞪眼給打發了。其實他也猜到,玫瑰是老媽與老爸的定情花。
蔡大叔将花小寶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說:“看來不怎麽嚴重,你全身都完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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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小寶抽搐,自我調侃的說:“是呀,我媽還要留着我做苦力嘛。”
與蔡大叔分手後,花小寶又拐到另一片花田裏剪了幾只桃花和劍蘭,這才往家裏走。
“媽,我回來了。”花小寶一邊放下畚箕等農具,一邊從畚箕裏小心的拿出桃花和劍蘭往廳裏走。
花媽媽風急火急的從後院奔了出來,搶過花小寶手中的桃花和劍蘭,再塞了一把車鑰匙放花小寶的手心,說:“去,送到縣城的飛速手機城,十二點要到。金桔十盆,我讓你益叔幫着裝好了。”
花小寶擡眼望了一下正廳牆壁上挂着的老舊挂鐘,頭痛的說:“媽,現在都十一點半了,怎麽不早點叫我回來呢。”
“你帶手機了嗎?嗯?”
一句輕柔的話讓花小寶縮了縮脖子,不敢再說喝水休息的話了,拿着車鑰匙轉身就走。
————
金桔總算是整點送到了,而且慶幸的是花小寶平安,小貨車也平安,車上的十盆金桔也平安。
這怪不得花小寶慶幸了,因為就在兩個月前,花小寶送完貨回家的時候,在人少車少的平坦馬路上連人帶車翻到了路邊的水溝裏,還好人只是輕微的擦傷,小貨車的“傷”比花小寶更輕。這件車禍讓村裏的人都笑開了,紛紛出主意教花小寶怎麽對付本命年的衰運。這不,兩個月來也只是讓花田溢水,萬幸中,花沒有損失,否則“命比花賤”的花小寶真要被他那個暴力老媽給收拾了。
完成任務的花小寶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就把小貨車一停,找了一家看上去還算幹淨的小飯店走了進去。
看着熱鬧的街道,飯後的花小寶七彎八拐的走到老街的一條後巷,那裏有一家小書店,裏面擁擠不堪,發福的中年女人總是坐在狹窄的櫃臺後面打着毛衣,見到花小寶走進去,放下手中的活,站了起來,一邊說一邊推開一扇通往後面的小門。
“來了,上次你打的毛衣賣了八百塊,店主問你可不可再打幾件開胸的中褛厚毛衣外套,現在的女孩子最喜歡這種款式了,又因為是純手工,更加的喜歡。”
“現在是夏天呢,就賣出去了?”花小寶有些不相信的問。
“呵呵,現在流行手工制作了,光說打毛衣,別說男的,就是女的也不見得有幾個會打了。真是想不到小寶你的手那麽靈活,幾天就能出一件成品,花式和款式都好看,能不好賣嗎?”
“那真是謝謝駱嬸了,錢妳幫我去進點毛線,顏色和質量都要挑上等的。等一下我再挑幾本書回去看。”
“行。對了,我有個朋友要抱孫了,想要兩套小孩子的衣服,全部要毛線打的,衣服,褲子,帽子,襪子,鞋子,手套,圍巾。小寶,你要接下這活嗎?價錢可是很高的呢。”
“什麽時候要?”花小寶問:“駱嬸,妳也知道,我只有每天在這裏兩個小時的時間,其他時間我還要回去種花呢。”
“得了,這些小孩子的衣服你若是用勾針,一周就能做出來了。不管了,我幫你接了。反正你現在也沒有什麽趕的單子。難道你不敢聽師傅的話嗎?”駱嬸胖胖的手在花小寶的肩膀猛的一拍,說。
“明明是妳不讓我叫師傅的。”花小寶嘀咕。他這個教他打毛衣的師傅看着一副好說話的樣子,其實跟他家裏的老媽有得一拼,都是非常強勢霸道的女王樣。
——
花小寶會學會打毛衣,還得說到他十七歲那一年了,那個時候他還是高二,家裏雖然種花,但是那個時候他的父親和爺爺都還在,他也就只是少少的幫着做一點,其餘時間他都是看書的。
有一次去同學家玩,抄近路時看到了駱嬸家的小書店,心喜的走了進去,剛好那個時候有人來取叫駱嬸打的毛衣,驚奇的花小寶嘴多的問了幾句,就被駱嬸拐了。
還好花小寶對此也有十分的興趣,就順勢拜了駱嬸這個師傅,學起了打毛衣,只是他無論無何也不想讓第三個人知道他一個男人學會這女人的活計。
到如今過去七年了,也就駱嬸知道,那些手工精細、款式新穎的各種毛衣多數都是出自這個長相俊逸的青年之手,早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了。
————
花小寶從駱嬸小書店出來的時候,手上多了一個黑袋子,裏面裝了好幾本書。
下午三點的太陽很烈,花小寶盡量走在老街的屋檐下方,些些不平的青石板道讓花小寶走得有些颠簸,偶爾看到幾個老人搖着扇子坐在門檻邊的石礅上大聲的聊天,看到花小寶走過的時候會拿他們略帶混濁的眼睛眯起看着他,直到他走過。
要拐回停着小貨車的街道要經過一個老街的菜市街。花小寶挑着路慢慢的穿過菜市街,快要走出來的幾步路,旁邊一家理發店的小妹一盆刮胡水潑了出來,好巧不巧的全部淋到了花小寶的身上。
花小寶生氣的力氣都沒有,看着快哭的小妹,接過她手中的毛巾抹幹臉上的水,轉身走了;只是沒有走幾步,一條魚從旁邊的魚箱裏竄了出來,吓了花小寶一跳,腳下一滑,摔了一個五體投地,還滑行了一小段,手中的黑袋子也甩飛,正好落到他的背上,砸得他悶哼一聲。
本來因潑水就圍了好些個人,所以,周圍的人一瞬間的呆滞,接着都是忍俊不禁的表情,不知道是誰先笑出來,接着都笑了起來。
花小寶真的很希望地上有一個洞,好讓他跳進去,這樣就不會丢臉了。
羞窘得滿臉赤紅的花小寶在衆人笑聲中爬了起來,看着狼狽的一身,撿起地上的書低頭飛快的走。
這一刻,黴神欺上瘾了。
低頭走路的後果就是花小寶撞到停在路口的環衛車了,與蒼蠅們的領地來了一個親密大接觸。
笑過之後的街坊終于覺得這青年可憐了,那個理發店的小妹好心的把花小寶叫進店裏,讓他洗幹淨一身還熱心的為他剪了一個去黴運的利是頭。
可憐花小寶做了理發小妹的實驗品,頂着一個老鼠啃過一般的似禿未禿的錢幣發型被人笑看了一路,回到家還被他老媽揪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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